《乾坤决》华山云

22、关于子嗣

　　一切得从林元爹爹入林尚书门开始。刚进门的时候，林爹爹是低调的，他虽出身于青楼，却也颇知些礼数。虽然不能和自小高门大户出身的男子相比，但也有着别种的风情，独特的韵味，尤其是那种很有自知之明的低调作风特别招人喜欢。当时的林尚书除了有一个正室之外还有着三房小侍，可是却子嗣稀少，确切地说是生存下来的子嗣少得可怜，确切来说只有正房名下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公子。林爹爹因为自家出身低贱不敢与人争，反而更惹得林尚书万分怜爱，于是这不争之争使得他无意中成了众矢之的。林爹爹也发现了这一点，在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明枪暗箭之后终于懂得，在这里要生存甚至要比在青楼里算计得更加厉害。于是醒悟过来的林爹爹这才拿出了自己在青楼时候的手段，一方面吸引得林尚书夜夜留宿自己房中让那些下人们不敢轻待，另一方面该行动就行动该栽赃就栽赃该下手就下手毫不留情，那些曾经给林爹爹下过绊子的人纷纷垮掉，最后就剩下了林尚书的正房和一房小侍。若始终林爹爹孤身一人血雨腥风中过一遭倒也无妨，可在这时他却怀上了孩子。尽管是加了倍的小心翼翼，可林爹爹却依然很不幸运地流产了。或许，林爹爹的心灰意冷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又进入了无争无求的状态，整天萎靡不振。有一天，他突然在林尚书临幸的时候跪了下来，请求放他离开。林尚书惊愕之后是断然拒绝，断然拒绝之后是满腔愤怒，满腔愤怒之后便要强迫林爹爹……就在那时，林爹爹突然一下子，疯了。

　　诸葛乾坤环抱着浑身颤抖的林元低声说道：“是林尚书的一夫一侍联手，设法用一种分开一无所害，合在一起就能够导致流产的毒药害了爹爹。后来这一夫一侍又多次到爹爹的桃花园里去闹事，直到确信爹爹真的疯了。”她凑到林元耳边轻问：“你想要报仇吗？”

　　林元攥紧了拳头：“报，一定要报。”他微微侧脸，看到自家妻主那安抚的目光，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他们怎么对我爹爹，我一定要让他们加倍偿还！”林元说完，看到诸葛乾坤仍旧是带着安抚的目光微微笑着，似乎没感到丝毫意外不说，还带着一些俏皮。林元略略思考了一下，昂起下巴斜睨着自家妻主，颇有把握地说：“老实交代，妻主你是不是已经开始下手了？”

　　诸葛乾坤点点头之后在林元脑袋上揉了几揉：“我家元儿似乎变聪明了呢。”

　　“我本来就很聪明好不好。”林元脑袋左扭右扭，始终摆脱不了诸葛乾坤手下的“摧残”，最终只好放弃：“妻主你给我讲一讲你是怎么对付他们的吧。”

　　“虽然我说过是看在你的份上饶过林尚书三次死罪，但却可以助长一下林尚书家人的傲气，更使林尚书摸不清楚我对她的确切态度。林尚书是个爱面子的人，尤其是在她羽翼下的夫侍面前更喜欢充大，所以对内只会说自己如何如何了得以至于同僚们想抓她的把柄却是不能，而不会承认是她丢弃的儿子的妻主在给她面子，以至于那些内眷们凑到一起相互攀比之时难掩傲气，一旦有了傲气便容易得罪人，这是第一步。林尚书这一夫一侍之间平时便有明争暗斗，我在尚书府埋下了几个机灵的小厮，时不时地把他们的争斗挑到明面上去，引起林尚书的不满，这是第二步。”

　　林元等了一会儿，听不到诸葛乾坤的声音了，不由得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诸葛乾坤看着林元微笑：“我聪明的小元儿自己想想该怎么办吧。”

　　林元捏着手里的一沓纸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眼前突然一亮：“找一个大众聚会的场合，让这些东西好巧不巧地出现在林尚书面前，对不对？”

　　诸葛乾坤轻轻一笑，不置可否，把林元手里的那叠东西收起放在一个匣子里。林元趴上前讨好地蹭着诸葛乾坤的肩膀，幽幽地说：“原来爹爹生前竟然受了那么多的苦，如果他能够活到现在，我一定不会再让他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诸葛乾坤揽住林元的肩膀叹口气说：“只要你好，爹爹在天上就算看着心里也会很好的，爹爹装疯一定很辛苦吧，可纵然辛苦，为了你，他还是那么做了。”林元问：“我是不是很不孝？”诸葛乾坤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不孝倒是算不上，只是不大懂事。”林元：“……妻主对我最好了。”诸葛乾坤咬了咬牙说：“所以……虽然娘上次对你的态度是冷漠了一些，可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还是去看看她吧。”

　　林元一下子跳开，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连连摆手：“不去，我不去，不去！”

　　林元还记得上次请安时候的情境。娘高坐在正堂之上，旁边坐着正室主君，然后接下来依次是两三个侧室，几名小厮，年龄都不大，很明显都是诸葛家发达了以后才新进门的。当时林元觉得自己似乎不太讨娘的喜欢，娘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要不是诸葛乾坤一直紧紧将他的手攥住，他恐怕就要在那种压迫性的目光下落荒而逃了。更可恨的是，主君还好，那几个侧室竟然想着法子给自己出难堪，什么不小心泼了茶水呀，腿伸得过长绊了他一跤呀，花样百出应有尽有。最后娘是非常不满意的，说了句：若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自然不会有今天这般的丑态。当时的林元不明白那大户人家究竟是指什么样的人家，难道像那个小时候喜欢欺负自己的小公子就算是大户人家吗？

　　诸葛乾坤拉住林元，目光灼灼：“如果你不去，娘会对你很不满意的，纵然她没法把你赶出家门，也要想方设法为我添置侧室……你愿意？”纵使诸葛乾坤有千万般地不想用这种话去威胁林元，可是此时却也不得不如此。

　　林元显然被震慑住了，却依旧扭捏着不愿意妥协，他嗫嚅着说：“可是妻主说过绝对不会那样对待元儿的。”

　　诸葛乾坤认真地说：“我发誓我不会。但是娘会逼着我那么做，你愿意让妻主我为难吗？”

　　一听到妻主要为难，林元终于缴械投降，虽然还是一脸的不情愿，可仍旧艰难地点了点头：“那……我去。”

　　诸葛老夫人对林元左看右看，心里却总是扭着那么一股劲儿，喜欢不起来。一想到他是那个青楼男子所生的儿子，连庶子都算不上，便有多别扭就多别扭。想当年，诸葛乾坤刚刚封侯的时候，有多少媒人赶着过来给她说亲，门槛被踏坏了好几条，乐得老夫人合不拢嘴，千挑万选了好几个诸葛乾坤都是一口回绝，竟然说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但问她是谁她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至于突然把林元领回家这件事，简直是个晴天霹雳。最最令老太太郁闷的是，诸葛乾坤给林元置备了超丰厚的聘礼，然后又让林元带着那全部的聘礼回来了，并且声称那便是林元的嫁妆。

　　老夫人身边的主君大人倒是不爱多说话，也不喜欢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切都按照程序走……反正诸葛乾坤又不是他亲生的。但每次诸葛乾坤来问安老夫人，老夫人身边的那几个侧夫和小厮都不太老实，总想着在诸葛乾坤面前变出一些花样来，同时连带着看林元特别不顺眼。当中还有几个小厮，进到府中本是冲着诸葛乾坤来的，却被她一股脑儿送给了老夫人，该有多气闷啊。

　　在各种各样的睽睽众目之下，如果不是诸葛乾坤手里攥得紧，林元早就一溜烟跑到没人的地方去了。可是现在，他只能局促地跟随在诸葛乾坤身后，一步一挨地往前挪着步子，低垂着脑袋像个犯了错误等待批评的小孩子。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林元也麻木地跟随诸葛乾坤请安问好。

　　“不是我挑剔，也不是我刻薄，你不经常来请安也便罢了。”诸葛老夫人怎么看林元都不顺眼，目光落下去，到林元那平坦的肚子上，不满瞬间加倍爆发：“你妹妹诸葛方圆的夫郎第二胎都已经怀上了，你说说，你你到底什么时候……”

　　诸葛乾坤赔笑着说：“娘，这事不是急就能急来的呀。”

　　“如果他不行的话，”诸葛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可以再去添置些小厮充充数，看谁能干，到时候提个侧室也不是不行。”

　　“不行！”一直怯怯的林元突然抬头，瞪视着诸葛老夫人万分倔强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