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源衣

43、家（三）

　　神族的夜晚是那样寂静。
　　可是却分明可闻由内而外的呐喊声。好吵。

　　“还好吗？”
　　“小依？”
　　“小依！”
　　“啊？”我如梦初醒，“婆婆您叫我？”
　　炉火的光亮映衬着婆婆的脸，她先是一脸疑惑，后又添了些担心的神色，“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没有的。”我抓了抓后脑勺，“刚才看书……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了嘛。”
　　“这样啊。”

　　婆婆的笑容总能让这整个家都变得温暖。一瞬间我的眼前竟然浮现出初见永原长老时的情景。
　　帽子遮住大半个脸，只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就让人感到无比亲切。，

　　可是渐渐的，我却发现本来就属于我的那些个记忆变得零散。长老的模样像是被模糊处理，然后只留下灰白的一片。
　　可是与此同时我甚至可以想起来前世的名字——纱茶依。茫茫中，我总觉得纱茶这两个字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可是如今我却全然想不起来了。
　　我以为这失忆只是暂时的。
　　可是到后来，我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不断地丧失关于凡世的记忆。并且一直持续……

　　又是一夜过去。
　　喉咙的疼痛感已经明显减弱了许多。
　　睁开眼还是失望。原来我还停留在神族。眼前是不变的木桌、小灯，只是窗外俨然大亮——今天应当是个大晴天，阳光由南面的窗户直射进来，暖暖的感觉。

　　“小依你醒啦？”婆婆端着一大锅东西从厨房走了出来。
　　“嗯。”我轻应了一声，然后穿上衣服。
　　婆婆把锅放在木桌上，然后看着我，“今天早上你的面色看上去好多了呢。”
　　“嗯。”
　　我轻应了一声，并没有看她，只是径直向浴室走去。

　　洗手池边是一面镜子。
　　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帘下方竟然不自觉落下泪痕。
　　镜子里的小依，在此刻看来与从前有些不同，头发竟有些偏深褐色。

　　这应该是来这里后的第三天了吧。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地方？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懂，为什么我会完全想不起来。

　　长老，子枫，小远你们在哪里？
　　还有爸爸，妈妈……
　　泪水滴答落在池子里——开始意识到，只不过才经过两个夜晚，我甚至记不起他们的脸……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记忆到哪里去了？
　　双手合起一捧水来，只等刺骨的冰冷与温热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可是，如果说我真的已经来到了过去，就不能让婆婆担心不是吗。
　　我只得拭去脸上的湿润。因为我知道，在我心里，早已把她当作是亲人。

　　回到房间，婆婆早已摆好了早餐。
　　“孩子，今天婆婆要去帕达尔公爵家。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倒是婆婆路上要小心。”
　　“嗯。”说着，婆婆的手轻轻扶上我的肩膀。
　　这种家的感觉是无可取代的。她本是我的家人。

　　下午我一个人在家。我久久看着窗外静谧，不想移步。
　　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可是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要离开这里的征兆。
　　我的记忆里还清晰地留下了米林和楠儿的影子。尽管我已然失去了对于部分记忆的掌控，但是对于以前出现在梦境里的记忆，我却尤其清楚。
　　难道只是因为这些记忆曾经来自于神族？

　　不。不是这样。

　　我还清楚记得米林曾经与一个贵族公子恋爱。尽管她坚持自己是对的，我却也一直固执地相信贵族不可信任。
　　这时脑海里条件反射似的出现了一个和米林一样碧色头发象牙肤色的男孩。
　　是卡其……
　　学校里的贵族学生，迦森城内一位男爵家的少爷。
　　对于卡其这个人，我竟然也渐渐有了印象。但是在这之前，他并不曾真实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不是吗？

　　吱呀——
　　一声鸟叫将我惊醒。
　　我竟然记起了不曾出现在梦里的人的模样。

　　不知怎的，心脏隐隐作痛。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误入了前世小依的生命……

　　待到婆婆回来，我习惯性地帮助她准备晚餐。我知道在这之前我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关于我的父母，也只是听那个人说过一些。
　　墨风源。对，是他。他说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如果可以的话，大概能从婆婆这里了解一些什么呢。

　　“婆婆。”
　　“嗯？”慧月婆婆仍然背对着我忙活着。
　　浓汤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突然不知要如何组织语言。
　　“怎么了，小依？”
　　大概是我半天没吭声的缘故，婆婆回过头来看我了。
　　既然这样，一不做二不休。我鼓足勇气开口说道：“婆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
　　话音未落，婆婆便立马停下手中的活。我一时愣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良久，只见她静静地转过身来。
　　“孩子。”她道，“你……想他们了么?”
　　“嗯……”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小依，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也希望他们可以早些回来——至少在你离开这里之前。”婆婆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很远的地方？”
　　这个回答与墨风源所说似乎不太符合呢……
　　“你从小就一直问这个问题，”她突然微笑起来，“如果以后你长大嫁人了，又要专程跑回来问我吗？”
　　“婆婆，别这么说……”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脑中——在你出事后不久，婆婆也消失在这里……

　　眼前的婆婆还在我的面前，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消失。
　　“婆婆，如果有天我真的离开了家，您会去哪里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道，“你现在就要嫁人了么？”说着，她的食指勾了一下我的鼻尖。
　　“不是啦……”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只是突然想问问嘛。”
　　“呵……”婆婆笑出了声。
　　可是我分明看到她转过身去的时候面色沉重了些。

　　这时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由下午就开始的疼痛感越发剧烈起来。我只觉得强烈的失重感顿时袭来——就好像我要离开这个身体一样。心中一阵莫名的滋味涌了上来——该走了吗？

　　但我突然好想了解在此之后发生的故事。

　　又是一阵剧痛由心脏蔓延，我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从小依的躯壳里脱离开来。
　　是真的要走了……

　　可是万没有想到一切却仅仅停留在这个阶段，没有了后续。
　　一阵绞痛过后，身体终于停止了晃动——看来，我还是得在这里继续下去。继续走从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