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源衣

42、家（二）

　　晚饭后的夜晚宁静而单调。

　　壁炉里的火焰小小的，但只一靠近就能感觉到温暖。婆婆在一边的靠椅上缝补围裙，她的发丝在微弱炉火的映衬下泛着点点金色光泽。也许是因为之前在梦中来过这里，所以这间屋子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可是此刻却有着前几次的梦境中都不曾有过的——一种由于太过熟悉甚至会感到有些惧怕的感觉。

　　我也坐在壁炉边上，手里捧着法术纲要的课本，默不作声。无法解释为什么看到这书的时候，自己甚至可以回忆起上课时的情景。

　　忽的一不小心吸入一口凉气。我轻咳起来。
　　“别急着看书，小依，先养好病才听话呢。”婆婆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只是关切的看了我一眼。
　　“我现在好多了，婆婆。”说这话时我不经意注意到婆婆手中的针线。与凡世不同的，这根针虽是金属质感，却泛着些暗绿的光芒。她的动作就好似放电影一般勾起了我心中的回忆。
　　多少次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了。

　　我眨了眨眼，莫不是看到婆婆手中的阵线看花了眼？
　　怎么又开始晕乎起来了。

　　“看你脸色都不大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婆婆停下手中的活来，注视着我。
　　“怎么会呢……”话音未落，婆婆便伸出手来试探我额头的温度。
　　“嗯。”她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发烧。大概是你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吧。”
　　“可能吧。”我合上课本，那一排排文字像是小毛虫一样在眼前爬呀爬的，怎么都看不进去。于是我也只好放下它，眼不见心不烦。

　　婆婆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放下针线，站起身走向厨房。不久就看她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睡觉前喝点牛奶会睡得好些，听话。”婆婆将杯子递给我。
　　双手紧贴着杯壁，牛奶的温度刚好可以焐手，不会感觉太烫。突然感觉这个味道入口倒像是蒙牛特伦苏——我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原来神族的牛奶和凡世的牛奶也没啥区别啊。可是在这之前我怎么没这么觉得呢？

　　待到从窗外看去，街上再少有人烟，我也觉得实在困了。这种夜深人静大概只有在神族才能体会到吧。如果换作是凡间，在我生活的城市，直至半夜，霓虹灯也会照亮整片天空。而现在所待的神族，莫非真是安徒生创作的童话世界么？

　　夜深。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婆婆吹熄了床头的烛灯，然后默默地坐回壁炉边。只留下一盏极暗的小灯搁在壁炉旁的小木桌上。看上去像是一时兴起，婆婆拿来我的那本法术纲要随意翻了起来。
　　突然一个问号闪过我的脑海——没有人曾经告诉过我，慧月婆婆是否会法术。

　　可是一股倦意猛地席卷上来，我并没有多语。多么希望我现在正处于一个平淡的梦境里，又或者，再一觉醒来我便能回到凡世了呢。

　　从未有一次这样想家。

　　可是事与愿违。一整个夜晚，就连梦里也不曾见到爸爸妈妈。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

　　闻见厨房有声响，我猜一定是婆婆在准备中餐了。于是我自己穿好了衣服便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我轻步走向厨房，果然婆婆在里面，食物的香味飘散了整个厨房。大概是闻见了我的脚步声，婆婆回头看了我一眼， “小依起床啦。今天起来感觉还好吗？”
　　“好多了。”我感觉连说话都有了精神。
　　“那快去壁炉旁坐好，准备吃中餐吧。”婆婆慈爱的口气让我觉得很舒服。
　　“我来帮忙吧。”说着，我走近厨房。
　　“不行，小依，你去好好坐着。”
　　“可是……”
　　“没有可是。”婆婆拦住我，“快去看看炉火烧的怎样，要是火不旺了就赶紧叫我。”
　　“那好吧。”我转身又走进房间里。

　　壁炉里的火烧得好好的，一旁的木桌上摆着我的法术纲要课本和一副婆婆看书时用的眼镜。我习惯性的将书和眼镜放在一边的书桌上去，在桌旁摆好椅子。

　　“小依。”婆婆又端着一大锅香喷喷的东西出来了。闻着那气味我就好喜欢。
　　“今天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芋头鸡汤。”她说，“放了点参片来给你补气血的。”
　　“好香啊。”我凑了上去，这个味道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忽然间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愣了许久，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嗅觉记忆竟然也都恢复了。不然我的第一时间反应不会是那好久好久以前……

　　正在我发愣时，婆婆早已摆好了餐具。
　　婆婆做的菜真的很合我的胃口，似乎总能从中吃到熟悉的味道。我知道，现在就连五感的记忆也在逐渐恢复。真的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婆婆，我来洗碗吧。”我捋起袖子。
　　“没事，婆婆洗就好啦。”
　　“不是，我知道您下午要去公爵家讲课，”我朝婆婆笑了一下，“所以呢，您就收拾一下快赶去吧。现在都不早啦。”
　　婆婆原先是女校的老师，后来开始给贵族家的公子小姐们做家教。我知道婆婆这段时间为了照顾我已经请了好多天的假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终于拗不过我，只好同意，“好吧，洗的时候记得兑些热水。下午婆婆回来继续给你做你爱吃的。”说着，她赶紧穿上厚厚的大衣。
　　“好的，路上小心。”
　　“嗯。”婆婆打开了门，“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
　　“知道啦。”我笑答。

　　从第一次看到这些碗筷餐具就觉得特别熟悉，此刻拿在手上特别有质感。白色的陶瓷碗沿上镶着金色的边。我还隐约记得，碗壁上有蓝绿色四叶草花纹的那三只碗是我在商店里一眼相中便把它们搬回了家的。一时间，我仿佛能回忆起当时在商店里的情形。

　　等等。

　　我发现我越来越能联想起一堆貌似属于回忆的事情。
　　难道这真的是恢复记忆？

　　待一切收拾好，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三点。

　　大概是大病初愈的关系，干了这么一点小活我就觉得疲劳——收拾完碗筷我就立马瘫倒在壁炉边的躺椅上，脑袋搁在椅背的小枕头上。曾几何时，我最喜欢在温暖的午后坐在这里看书，累了就躺着晒会太阳……
　　果不其然，旧时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一年四季，春秋轮换。

　　随手从书桌上取来一本书，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原来是我的语言文学课本。记忆告诉我说这是我最不擅长的科目，于是心里暗暗笑道，看来我在凡世的时候最不爱上语文课是有其原因的呢。

　　既然不知道我在哪一刻会回到凡世，不如抓紧时间享受这美好的阳光。我忍不住翻开课本看了起来。课本上的内容大多是名著的节选，偶尔会涉及到社会制度——像是平民与贵族的等级制度等都被提及。有很多贵族子女都是在家请老师授课，不过也有一部分会和平民一起去学校上课。我突然想起学校里的一些贵族同学，确实都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书上一些生僻的字眼我竟然可以略知一二，对于之前连神族菜单都看不懂的我来说，确实是飞速进步。

　　对了，我曾经在哪里看过神族的菜单来着？

　　想了许久都没能得到答案，大概是时隔太久了吧。
　　可是，仍然蹊跷。

　　不知何时，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已经转过一个角度，光线变成了橘子橙。大概已经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钥匙声。
　　“婆婆您回来啦。”我赶紧跑去门口接应。
　　“嗯。”
　　她的手指已经冻得通红，让人心疼。
　　“婆婆，您又忘记带手套了吗？”
　　“是啊。”婆婆笑着，“中午走的急了，一不小心就给忘记了。”
　　“您先休息吧，壁炉的火烧得好着呢，快去暖暖手吧。”我把婆婆买来的东西放进了厨房，打开一看，有面包、橄榄和一些蔬菜。

　　回到房间。
　　“今天在家还好吗？”婆婆问。
　　“好多了。”
　　“我和老师说了你大概后天会回学校上学。你可以么？”
　　“好的。”
　　嘴上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在这里一直待到上学的那一天。

　　准备晚饭时，婆婆倒愿意让我帮点小忙了。然后吃过在我看来比较西式化的晚餐后，才发现夜幕早已降临。

　　不敢说神族的生活让我想要逃避，可是，无法欺骗自己的是我确实期盼着黑夜的到来——期盼着夜里的梦境过后，我又可以回去凡世。

　　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