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记事》食尸鬼

9、谜样人儿（３）

　　十天后，芜月身体好转，虽然称不上强健，倒也与一般弱女子无异。这期间，张楚每隔两日便来一探，目的简单明了。芜月心知自己在这里并不受信任，于是平素一般并不出帐，每每出去定要叫上甄玉函一同。
　　这日，是个乍寒还暖的午后了。
　　昨天与前天分别下了场连绵秋雨，将塞北本就澄净的天空洗的一尘不染。所谓“一场雨一场寒”，这两场雨过后，秋凉之意已不是往日可比。
　　出了营地，芜月在前走，甄玉函跟在后头，两人相距约莫一丈，可谓谨守礼法。面对这不甚相熟又颇具身份的人，甄玉函全然没有与张旭一起的恣意，本本分分的显得十分疏远。芜月并不在意，她心知肚明自己在这北关的处境，没被当做敌国探子囚禁起来已经很好，实在不敢妄想其他的照顾了。
　　芜月走上一处土丘。微黄的浅草柔顺的伏在脚下，向前望去正是大好河山。南方，那是她所梦寐渴求的故国桑梓。背后而来的冷风将她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心里霎时平添一股慷慨激昂的情愫。“今天是什么日子？”芜月忽的开口轻问。这些天她都少言寡语，加上不知在船上飘荡多久，早就没了日子区分。
　　甄玉函道：“八月十一。”芜月脸色一暗，念头一转已经推算出被害昏迷多久——半月了无意识，没能死成真当前世几副。念及当日，她只觉两眼刺痛，眼眶似被抠住，视线被压迫的模糊。良久，芜月才能捡回意志，悠悠一叹：“快要中秋，竟然一月了。”
　　芜月说不清心中纠结的到底是高兴还是自怜。离开那她视若魔窟的地方将近一整月，竟然还没有传来寻人的消息，显然证实了她心头的猜忌，也说明她最终赌输败的一塌糊涂。或者该换种说法，芜月本就抱着必输的心态才赌，否则她理当珍惜性命。
　　甄玉函不知她惋惜些什么，便不答话，也两眼看着南方——八月是桂月，帝京定然香满城。许是站的累了，芜月轻手轻脚的席地坐下，甄玉函也是过了许久之后才发现身侧人矮了一截。
　　两人直至夕阳染红天空才归去，一路上未有人言语，心底各自所想。
　　走进张楚专门拨给芜月的营帐，张旭已然备好酒菜等在一旁，见二人现身，视线掠过芜月落在甄玉函身上，显然是对他这悄无声息的行径报以谴责。芜月视若无睹，而是细声道出冥想了整个下午的决定。“明日我就要离开了。”她道：“希望这些日子不会太麻烦你们，更要多谢你们照料。”
　　她说着便福身行李，二人忙阻止，脑中回荡仍是她明日离开的讯息。芜月并不理二人劝阻，她是铁了心一意横行，更笃定了二人碍于男女之别并不会真的阻断她动作。果然，二人神色顿时局促，尤其张旭，两手抬了又收好不尴尬，只好向甄玉函求救。
　　甄玉函并非无动于衷，毕竟接下张楚下达的军令，一切已这女子的心意为法。“是否方便透露去处？”甄玉函轻问，他与张楚一样，对芜月的戒心并未完全卸下，想必张旭也是如此，才会对她辞别的话反映巨大。
　　“并无不可。”芜月道：“我要去‘桂香满城’的地方。”她的笑容很浅，也很满足。桂香满城是对八月的帝京最贴切的描述，放之整个王朝，桂香满城正等同于帝京。关于这个词，尚有一个美好又令人扼腕的来源。
　　桂花是孝愍皇后最爱的花了，在她病重之时，与伤心欲绝的高祖皇帝开了个玩笑，说是闻着满城的桂花香气便不忍离去。听后，高祖皇帝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命人在皇城内大肆种植桂树。很快的，此言传到民间，京师百姓不忍这贤皇后就此殒命，自行也种起桂树。遗憾的是孝愍皇后最终殒命在七月，还来不及实现诺言。十数年后，高祖皇帝驾崩时，那些桂树扎根繁衍，数量之多占据帝京花木的半数以上，再后来便有个这个绰号。
　　“好。”甄玉函道：“请先收拾一下，明日请示将军后启程，先告辞。”
　　张旭紧随甄玉函脚步走出，离远了才开口质疑：“你怎么就答应了，太武断！”甄玉函咧嘴笑嘻嘻，一拳击在张旭肩头，讪道：“放心，相信我！再者……”他眸光一转，颇具挑衅意味，“莫说你不好奇。”张旭拧眉：“我早就学会不好奇。”
　　甄玉函纵声长笑，加快脚步向后厨走去——他可是饿极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