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之断章》叶千陌

40、路西斐尔的成年礼 (1)

　　塞坦尼尔花了几天时间浏览了最近两年的文件，很快便掌握了情况，将政务重新导入正轨。唯一伤脑筋的是人事问题。权力的更替一向微妙而残酷，一般来说没有哪个高位者能容得下差点取代自己的下属。更别说亚纳尔代理副君期间，他本人虽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其他人却仗他的势狠狠打压过那些不肯表明立场效忠他的天使们。

　　尽管塞坦尼尔一向宽和，也在回来的当天就给了亚纳尔特殊的荣耀来表明态度，亚纳尔派系仍然人心惶惶，就是亚纳尔本人在面对他时也显得有些过份的谨慎。塞坦尼尔花了不少心思，通过赏赐、晋升、谈话等手段终于暂时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把局面稳定下来。

　　弗林特宫的书房里，又一位官员退下后，侍立在旁的枢密官说：“下一位尤利尔殿下将在十五分钟后晋见，殿下现在可以休息一下。”

　　“嗯。”塞坦尼尔接过侍从送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向后靠到椅背上，最近几天接连不断的谈话和揣摩人心让他也觉得有些累了。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从室内的家具摆饰上扫过，经过一个摆饰时在上面停住了，把茶杯放到桌上，站起来向那边走过去。

　　那个摆饰的中央是一块小小的白色石头，放在木制的雕花底座上，一股很细的水流顺着底座上的槽流出来，顺着水晶制成的河道流淌，在末端化为稀薄的雾气。

　　这块泉石是索德当时在第四天买下来送给他的，后来又画了设计图给他，让他做成这个样式。塞坦尼尔伸手把那块小小的白色石头拿起来，手心一片沁凉，他用拇指在石头上摩挲两下，正想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却在刚扬起手时改变了主意，走到房间一角，打开一个抽屉把它扔进去。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侍从进来悄悄和枢密官说了几句。枢密官翻了翻日程，过来禀报说：“路西斐尔大人求见，殿下现在要见他吗？如果不的话，两小时后殿下会有二十分钟的空闲时间。”

　　塞坦尼尔把抽屉关上：“就现在吧，请他进来。”

　　路西斐尔进来行礼：“老师。”

　　塞坦尼尔向他走过去，笑说：“路西斐尔，最近都没见到你，你在做什么？”

　　路西斐尔抬头微笑，“我知道老师您一定很忙，所以不敢来打扰。我正在准备成年礼的事，今天过来是想请您签发恒星天的准入许可。”说着把手里的文件交给站在旁边的枢密官，由他转呈给塞坦尼尔。恒星天是炽天使之城，除了炽天使及为他们服务的工作人员，其他天使平时是无权进入的。路西斐尔的成年礼要邀请宾客，所以需要大天使签字同意这些人进入。

　　塞坦尼尔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路西斐尔的一举一动都符合觐见副君的礼仪要求，但却显得很生分。一时之间，他又有了那种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那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感觉。他接过枢密官递上来的文件，一边往办公桌前走，一边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道：他已经成年了，有变化也是正常的，以前自己总觉得他太浮躁不守规矩，现在这样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

　　大致扫视了一下文件的内容的，他拿起笔签上了名字和日期。

　　枢密官又把它拿过去给路西斐尔。

　　路西斐尔欠身：“谢谢老师。”

　　塞坦尼尔问：“你的成年礼筹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的话只管告诉我。”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谢谢老师关心。”

　　看着眼前美丽优雅的炽天使，塞坦尼尔一时竟找不到话说。正觉尴尬时，侍从通报说尤利尔殿下已经到了。

　　塞坦尼尔居然觉得松了口气，叫他们请尤利尔进来。

　　路西斐尔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说：“老师您忙，我就先告退了。”说着行礼退了出去。

　　塞坦尼尔看着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外，有些发愣。

　　路西斐尔的成年礼在半个月后举行。

　　他说过会办一个盛大的庆典，塞坦尼尔却没想到规模会有这么大。庆典当天下午，恒星天一向冷清的街道上就热闹起来。六翼贵族的马车和随从，两翼和四翼平民像流沙一样涌进来。由于平时难得有机会进入恒星天，他们这次便早早进来，打算顺便在恒星天参观一番。按规定除炽天使及其随从外，其他天使不得在恒星天飞行，所以所有的车和天使都挤在街道上，本来宽阔的街道也变得拥挤狭窄起来。

　　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就是几位大天使的宫殿周围。天使们在街道广场草坪上或坐或站，都希望能早早一睹大天使的风采。弗林特宫周围的人群比起其它宫殿来更是多出几倍，不少天使甚至爬到树上，以免被人群拦住而错过亲眼看到塞坦尼尔殿下的机会。

　　起居室里，迪亚看着那些被压弯了枝条的树，忍住嘴角的抽搐说：“路西斐尔大人的朋友挺多的。”

　　塞坦尼尔向窗外看了一眼，笑了笑说：“这孩子，还是张扬了点。”语气中倒没有多少责备，反而是宠溺居多。

　　远处爆起一阵欢呼，随即看到梅塔特隆的车驾和由侍从护卫组成的仪仗队从他的拉萨尔宫升空，向位于恒星天北方的路西斐尔的府邸飞去。

　　迪亚说：“梅塔特隆殿下去得好早。”

　　塞坦尼尔说：“他今天要代路西斐尔接待宾客，自然要去早点。” 成年礼上，主角在仪式开始时才会出现。如果是普通天使，自然有家人接待宾客，而炽天使由神直接创造，并没有父母亲人，所以一般会请关系较好地位稍高的天使帮忙。

　　迪亚说：“殿下也该更衣做准备了。”说着击掌，宫廷服饰官领着一队侍从鱼贯进来，手里捧着衣服饰物。

　　塞坦尼尔看着他们手里琳琅满目的戒指、项链、发饰、臂镯，失笑说：“我并不是今天的主角，不用太隆重。”

　　迪亚却很不赞成，“总要合身份才行，您要是穿得太简单，叫其他几位殿下该穿什么呢？再说您要为路西斐尔大人主持仪式，更加一点都不能马虎。”边说边示意侍从上前为塞坦尼尔换衣服。塞坦尼尔一直认为迪亚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宫廷主管绝对与他锲而不舍的唠叨劲和不怕麻烦只求完美的性格有关。经过上百万年的相处，塞坦尼尔早已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换了衣服后便乖乖地坐着由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水晶宝石金银制品在自己身上比划，直到选出最合适的那一款。

　　临近傍晚的时候，人群和车流开始全部朝路西斐尔的府邸方向汇聚，守候在宫殿周围的天使们也依依不舍地离去。

　　由于宾客人数太多，庆典在露天举行。长宽各一千米的草坪上散布着餐台和坐椅，正中间是由玉石搭建的祭坛。祭坛高七米，通体洁白，四周由玫瑰和百合花装饰，整个草坪上都弥散着鲜花的芬芳。一条几百米长的红地毯由主宅边一直铺到祭坛。

　　梅塔特隆在入口处迎上来，塞坦尼尔说：“梅塔特隆，今天辛苦你了。”

　　梅塔特隆笑说：“殿下说哪里话。路西斐尔和我是好朋友，我很高兴他找我帮他。”

　　塞坦尼尔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大家都到了吗？”

　　“都到了。仪式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塞坦尼尔已经走进了草坪，礼仪官大声通报：“塞坦尼尔殿下到！”

　　草坪上蓦然一静，贵族们纷纷鞠躬，平民们跪下行礼。

　　塞坦尼尔抬手示意他们免礼，微笑说：“大家不必拘束，都请自便吧。”

　　几位大天使迎上来。

　　萨麦尔边走边嚷：“尤利尔你输了，明天把那个玛瑙杯送到我那里。”

　　尤利尔跟在他后面，一脸郁卒地看着塞坦尼尔。

　　塞坦尼尔笑说：“怎么了？你们又打了什么赌？”

　　萨麦尔说：“我说殿下您今天不会穿白色，尤利尔不信。”

　　尤利尔看着塞坦尼尔那一身浅蓝色的长礼服，嘀咕道：“殿下一向喜欢白色的。”

　　加百列跟上来说：“成年礼上主角都会穿白色礼服，殿下一向宠爱路西斐尔，又怎么会抢他的风头。尤利尔你一定是糊涂了。”

　　尤利尔懊丧的拍头。

　　萨麦尔兴高采烈地说：“反正你输了，可不能赖账。”

　　刚到不久的拉斐尔摇头道：“你们居然拿殿下来打赌……”

　　萨麦尔说：“殿下才不会介意的，是吧？”

　　塞坦尼尔莞尔而笑，“我当然不会介意——”萨麦尔咧嘴正要笑出来，他接着说：“如果你把那个玛瑙杯送给我的话。”

　　萨麦尔才展开了一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仔细看了塞坦尼尔两眼，哀声道：“殿下您不是说真的吧？”

　　塞坦尼尔不置可否的一笑，转身往祭坛那边走。大天使们跟在后面，萨麦尔可怜兮兮地叫道：“殿下——”

　　离塞坦尼尔最近的亚纳尔忍着笑说：“殿下您开恩吧。萨麦尔和尤利尔打赌这么多次，终于赢了一回，要是连赌注都没拿到，他恐怕会郁闷得疯掉。”

　　塞坦尼尔回头看了萨麦尔一眼说：“我会不会开恩还得看他的表现。”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离祭坛最近的席位边。侍者送上水果。鲜红的樱桃、翠绿的鳄梨、晶莹剔透的荔枝装在铺着冰块的水晶盘里，像最好的雕刻家精心制作的工艺品。萨麦尔殷勤地捧了一盘到塞坦尼尔面前，又递上叉子。塞坦尼尔微微含笑，接过来叉起一块尝了尝，就放到一边。

　　这时候草坪上并不像先前那么喧哗，只因所有人都在朝这边看。五位大天使和副君聚在一起不仅代表了天界的最高权力，更诠释了大家能想到的所有形容美丽的词。六翼贵族们还好，以前多少见过他们几次，两翼和四翼的平民们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几位只在书上出现过的人物，统统看得眼睛都不眨。好在这几位都是被看惯了的，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依然举止如常地说笑。

　　拉斐尔把一颗樱桃放进嘴里，说：“仪式就快开始了，不知道路西斐尔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加百列笑了一声，“他会紧张才怪了。我看他比我们都沉得住气。”

　　萨麦尔说：“那也是殿下教得好。”

　　塞坦尼尔说：“他怎么样我不知道，倒是我有点紧张。”

　　亚纳尔露出夸张的惊讶之色：“殿下居然也有怯场的时候。”

　　塞坦尼尔笑，“毕竟是第一次嘛。”

　　尤利尔说：“那殿下可以向拉斐尔和亚纳尔请教一下，他们俩给梅塔特隆和阿斯蒙蒂斯主持过成年礼，很有经验。”

　　根据天国法典，炽天使被创造之后就会在恒星天分配到宅邸，由早已挑选好的下人们照顾。长大一点后就会到恒星天的灵智之堂学习。他们的成年礼会由灵智之堂的院长主持。只有极少数的炽天使会由神指定老师，负责传授知识以及塑造品性，并在他们成年时为他们主持成年礼。

　　听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拉斐尔朝他们看了一眼，突然发起感慨：“路西斐尔以前可是个令人头疼的孩子，梅塔特隆没少在我面前告他的状，现在居然变得这么稳重了。”

　　萨麦尔说：“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嘛。”

　　拉斐尔继续自顾自地说：“梅塔特隆小时候挺黏人的，成年之后也是变化挺大。我当初可是很失落了一阵子。”

　　加百列推了他一把：“好了，别谈你的育儿经了。梅塔特隆来了。”

　　拉斐尔一笑，收住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