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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Part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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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地离开仲嘉帝的管辖范围,从圭濬到荆冀的港口,从栾国渡海到祁国沂蜀,从沂蜀到丘水,这路上白茜没有做多余的事。
不是她对陌生人不加于防范,特别是一个不确定身份来历仅见过两面的女鬼,可是无论白茜想作何抵抗,似乎都已晚了。岐风也被画上和她相似的图纹,只是他的在右臂上。
那个自称胥华的少女告诉她,岐风乃天降紫落,更是世子,即被上天选中的尚未登基践祚的新朝君王,而白茜则是碧薇星降世,前生贵不可言,此世降生在了相错的华夏国,可是紫落君王若想登上帝位,需得碧薇星相助,而且白茜在华夏,也就是现代中国的命盘已尽,胥华便藉昆仑镜和月影的力量开启了两个世界的通道,先把她带到这里。白茜不是九洲之民,是以她必须在征得白茜的应允下方可对她画下血缀,否则白茜纵然活着来到这里,也无法听懂九洲的语言。
白茜心中大乱,她原来说着异国的语言而不自知,还有,“命盘已尽”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被带来这里,和那群人口贩子对峙的结果是她会死去吗?白茜正欲开口追问,但胥华和脚下影子传出的声音在对话的情景再次把她震得神识抛出九天之外。胥华说要捉世子的人已经很近,再不离开就敌我受伤流血便无可避免。看到岐风下床,白茜立刻站到他面前。岐风脸上是惯见的平和表情,然而眼底的忧色白茜并没有错过。她告诉了他圭濬皇榜的事,在山脚下也确实见到所谓的搜捕队,大队浩浩荡荡地往山上深入,留下一部份守在山麓。话到这里,两人都明了如今只能先脱离险境,其余容后再作打算。至于白茜,她虽然还是对胥华将信将疑,毕竟胥华虽然兑现了让她离开那个海岬悬崖的承诺,却又把她卷入了莫名的状况中,但是另一方面她考虑到,还有什么能比岐风被捉走拿去活祭更糟糕的境况。
岐风凝着白茜越发坚定的神色,以及微带无奈却有安定人心力量的笑容,知道彼此间再无需多言。他朝那传说中的少女点了点头,和白茜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和她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屋外赫然多了一个人、一只老虎大小的羊和一只半人身长的三尾狐狸,白茜最先低呼了一声“是女怪”,岐风疑惑地瞅了她一眼,已见银发少女从容走到红发金眸背长丰羽脚似鹰爪的被她唤作“末梓”的女性,两人相拥,然后她转回身,对它们说他就是栾国的世子,话音一落,它们皆如胥华刚刚出现时一样,对他屈膝伏拜。不约而同,身旁的人儿双目布满崇拜情意地看着他。而岐风仍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三人三妖腾空飞离凌霄山,由于岐风和白茜身上既没有盘川也没有其他可以典当的值钱东西,胥华于是命她的三使令飞了三天直到最近的港口荆冀城外才降落。白茜本来为胥华没有梭钱直犯愁,可是胥华却在船上的使役上前检查时从容递出了怀中的梭钱。白茜直呼怎么可能,岐风在旁亦不解地用眼神询问,胥华只弯下身,抱起从船桅影子下窜出的小白狸,看模样和当天的三尾狐狸有几分肖似。不消一会,她手中的梭钱俨然成了一块小石子。
夜里,岐风突发高烧,一瞥间望到他虹膜发出紫光的白茜连晕船也忘了,全心全意照顾床铺上的他。早在上船不久,白茜便已顾虑到渡海期间的三餐问题,思前想后终是鼓起勇气对船上的使役编了三人的身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能用工作换一些食物跟水,说得唇干口燥才最终打动了对方。干了一天粗活的白茜趴在岐风身边,一边握着他汗湿了的手,一边祈祷他今晚千万要熬过去,不然变成了巨龙撑破了船导致众人海难,她可救不了那么多人。
五天眨眼过去,当三人下了船,白茜一下子被眼前热闹非凡的码头转移了晕船的注意力。想起荆冀的港口码头,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感觉,和这里的生机勃勃完全是两种境地。
胥华的使令不可随意在别国城镇出现,兼之舟车劳顿,一行人走走停停,用了四天才到达毗邻祁国首都明陵的丘水城。
岐风和白茜跟着胥华进了一个林子,走了半个时辰,树林被一片竹林取代,再往内行了三盏茶时间,一间竹屋俨然出现在视野中。白茜奇怪胥华如何得知这里有间竹屋,随后又觉得,她可以把自己带来这个世界,又有自己的使令,这种事情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十多天以来,三人真正歇息了下来。白茜将竹屋内马虎打扫了一遍,烧了水,用厅堂里的茶具沏起了茶。
“好了,胥华姑娘可以说说您接下来的打算了。”
白茜顺着话看了胥华一眼,又回过头深深睇着岐风,这阵子赶紧赶慢的,他在船上又“病发”过一次,脸色和他从龙变回人形时一样没有任何血色。她抿了抿嘴,插嘴道:“这些等休息一晚后再说好不好?”
岐风却是摇头:“我不喜欢不清不楚。”他把视线重新移到胥华身上,“已经够久了。”
胥华眸光潋滟:“我带世子来祁国是想让世子向武兴帝借兵夺取栾国帝位。”
白茜立刻不妥:“打断一下!你是要岐风落得谋朝篡位的名声,遗臭万年吗?”
“白茜姑娘,我的出现就是栾国国土崩颓的证明。每拖延一天,国土愈加崩坏,这将为世子登上御座后的治理平添困难,治国不力,下一名胥华便会很快出现,用相同的方法使栾国君王的继任者夺得帝位。”
“这不是小孩子玩泥沙!”
“国家需要明君,百姓需要明君。”
“如果我不依你说的做,会如何?”岐风问道。
“少主在应允成为世子的一刻起,已得上天庇佑,自此百病不侵,少主无需担心被以生命相逼。”
岐风笑了一声,接话道:“却得眼睁睁看着我的国家如何倾颓,栾国子民如何生活在饥贫交迫中,没错吧。那胥华姑娘呢?”
“回少主,胥华寻得世子并与之缔约后,若其无心夺取帝位,胥华将在一年后死去。”
“然后会有另一位胥华替代你吧?”白茜轻声问。
“是的,如果我死了,十八个月后新的胥华就会出生,在他有了保护自己的使令,并且能够御琴引弦,便可以走出华胥,寻找新一位世子。”
“御琴引弦?是什么意思?”
回答她问题的是岐风:“传说栾国古有传国乐器瑶琴和锦瑟,为一仙人取华山古木各配以白桂玉和紫珊瑚装饰做成,后赠给了一对情人,仙人偷偷喜欢着女孩,看不得二人琴瑟和鸣,便杀了男子,女孩知道后带着瑶琴、锦瑟仓惶逃离了栾国,再无人知道她的影踪。有传言说,蓬山的神女看上了她的瑶琴和锦瑟,便让她同琴器一起留在了黄海仙境。”
胥华接道:“唯有能够弹奏这两样乐器,才可以寻找到使栾国兴盛的明君。”
“这么玄乎……”白茜喃喃道,随后又问:“要是新的胥华又找上了岐风怎么办?”
银发少女轻轻摇头:“拒绝为国谋求安稳繁荣的世子在和他缔约的胥华死去一刻已失去成为下一任帝王的资格,因此新的胥华是不会再对他有所感应。”
对类似于《十二国记》中麒麟和王间的关系,又似乎大相径庭的这九洲中的胥华和皇帝,白茜始终未能彻底明白过来,可并不急,相较于此,她有当前更要紧的问题。
“只是这也不必千里迢迢跑到别国搬军队吧?不能以世子身份,召集一众州侯,商讨夺位事宜吗?”
岐风浅笑着望向白茜,但这其中的意味貌似跟赞许没什么干系。
“仲嘉帝是蔡皇后之子,在他之前,朱氏天下已维持了五代,历经了一百七十年励精图治的时代。可这到底是他的先辈,早在他正式从蔡皇后手中夺回政权以前,那十六年的奢靡已不知不觉动摇了朱氏的统治根基,囤积下无数贪官污吏,朝堂上结党营私者比比皆是,能站在蒲景殿御座前,没有几个是干净的。兴许他的确继承到了他父辈的优点,能使出足够强硬的手段力挽狂澜,但那是在他尚未专宠乾氏无心朝纲以前。而多年来习惯了压榨百姓掏空国库的贪官们怎会允许新王登基甚至对他们诸多质疑呢?”
“莫非你的意思是,会有人在你的登基路上诸加阻扰,哪怕你让胥华出面证明你的身份?”
“先撇开他们不知道胥华的样貌和来历,即使知道,也未必有心助我登位。若只是单纯的阻扰那还好,只怕不肯轻易放过我,就算胥华她的使令尽数出动,到底敌不过千军万马。”
静默了好一会的胥华开口道:“末梓报告说,九日前,即少主高热的那一天,仲嘉帝因未能捉到少主,下令砍杀了当日搜山无功而返的将士,只有秦姓都尉等一百多名将领免了死罪。”
余音方落,室内又是一阵沉甸甸的死寂气氛。
半晌,白茜浑身发着颤,抖着双唇说:“这个皇帝太昏庸了,要是乾妃生命垂危,甚至死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出……”
岐风接到她的眼神,明白白茜此刻的心中所想。
“我不知道,我不一定……做得就比仲嘉帝好。”
白茜视线自他脸上滑落。可她并不这么认为,单从岐风刚才对朝堂之事的侃侃而谈,就看得出岐风有君王之才,她觉得岐风之所以不同意胥华的方案,是他还没准备好罢了。或者说,他尚过不了自己的道德关卡。她自是不会出言相劝,不管她有多想岐风取代如今的栾国皇帝为百姓谋福祉,他的人生,该由他自己决定方向。何况,就连她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学生也对篡位之事讳莫如深,遑论岐风这个在帝制统治下生活了二十年的男子。
她看向伫立窗边的少女。不知从何时起,胥华的心思已不在这竹屋里,一双淡绿明眸凝着窗外,仿佛她一直便是那样,沉静看待着这个世界,无关风雨,不悲也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