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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Part 16 ...


  •   京都颢龙寺,每年二月十九日乃龙君诞,当日香火鼎盛,百货云集,谓之祭龙庙会。寺庙外不但摆起各式小摊,有贩卖美味小吃的,有售卖面具和黏土公仔的,也有的商贩摆弄起抛圈环游戏,而且从早到晚庙会都有配合龙君诞仪式开展的乐舞巡游活动。
      白茜早在两天前就对岐风嚷嚷个不停,这十天都呆在竹屋里快闷死了,说什么都要去庙会逛逛。岐风了解她在打什么小算盘,未有拂了她意,而月桂是岐风的胥华,自然不离左右。一行人一大早在使令们的运送下离开了丘水,进入明陵的管治地界,后者随后重新潜回影子中。
      三人身穿林子外一位大婶赠与的当地传统服饰,由白茜主动充当向导带着两人东奔西跑。自在丘水落了脚,岐风和白茜一刻没闲着,两人都各自找了工作赚取生活费,加上平时缩衣节食,所以今天才有游乐的本钱。
      他们在庙会入口前的牌坊下烧了香火,白茜听着庙祝对和他们一样的游人讲解龙君诞的由来,不禁凑到岐风耳边低语:“真奇怪,祁国在黑海上面,是北方国家,为什么他们都府的寺庙反而祭拜起东海的龙君?难道黑海就没有龙给信众拜了么?”
      岐风听毕不由好笑:“这位东海龙君曾对这里的先民有恩吧。”
      “那就是那东海龙君的问题,怎么不在自己领地好好待,特意跑到黑海的国家来救人。”
      岐风越发哭笑不得:“历史记载的华胥国尚未覆灭前,内海分为东海和西海,而没有北海和南海之说,所以明陵从地理上坐靠东海。还有一种普遍说法,东海龙君来自世界中央的黄海仙境,那时华胥国已然荒废,妖魔横行祸害苍生。和他的同族一样,龙君心高气傲,和好友打了赌,三年内杀灭妖魔数较少的一方就要在璇玑神女的眼皮底下采撷华山灵地上的神木古枝。旅途上他得悉这一带魔障甚多,便在一众先民面前一口气杀了三十多只妖魔,并降伏了远古四凶之一的饕餮作为座下使令。”
      白茜听得出神,“他这么厉害啊……不过由此可见,很多神仙打救凡人的初始目的都是有悖于人们主观想象的。”
      “结果是好的就好。再者我方才所说亦未见得是真,兴许充其量是以讹传讹后的版本。”
      白茜吃吃的笑起来:“说起来岐风也会变龙哦,不晓得你和那龙君会不会是远亲?”
      不期而至的沉默惊醒了被愉悦气氛昏了头的白茜。她眼帘低垂,果然岐风还是在意她看见他真身的事。可是会变成另一种生物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她来到这边后,见到多少像乐俊一样的半兽。不过月桂告诉过她,孕育着瑞子的麟果较之其他果壳肖似鱼鳞状,故之又称鳞果,瑞子转变成瑞兽后通常无法控制自己,不像别的麟果能在人形和兽形间自由转换,且越是排斥转变后的另一面,对于瑞子自身越是一种折磨。白茜受伤地想,她什么都不知道,岐风又不肯开口,她一切都只能靠猜。某种程度上,白茜和岐风一样,宁愿痛苦但清醒着,人生难得糊涂,但有谁喜欢被当小孩般看待呢。或许正因为相似,才更不懂如何相互靠近。
      “我对病发后的自己也是一无所知,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
      白茜猛地抬起头。
      “义父是知道我病发是怎么一回事,但鉴于我对此太抵触,因此只嘱咐我控制好自己情绪便不再多言。毕竟我失去意识后总是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然而有些破坏和伤害已经造成,义父也曾被那只怪物伤过。”
      白茜微微睁大双眼看着他,岐风俊朗的侧脸柔和的表情一如初见那天。
      “对我来说,不变成……转变就够了,哪里还有兴致了解转变后的自己是什么样。”
      白茜心里闷闷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突然,她被近处一阵哄闹声转移了心神,循声一看,是那天在沂蜀港口见到的剧团。岐风跟她提过,这帮玄梭不久前才在栾国表演,这么快渡海离开应该是收到仲嘉帝封查港口的风声,玄梭虽然不在九洲任何一个国家的统治下,不过以游走四海到处表演营生的他们始终希望平安度日的。
      她指了指玄梭的表演帐篷:“我们去那边看看!”
      岐风和月桂被白茜拉着在拥挤的人潮里左穿右插,又吃又玩。这时候她正牵着起了兴致的胥华在贩卖面具和黏土娃娃的地摊前看得高兴,似是感应到他在望着她,白茜朝他挥动起一个龙君面具,随之往自己面上一盖,又让戴着神女面具的胥华转了过来,两人玩得不亦乐呼,岐风暗暗算着身上剩余的银子,只要她向他一个招手,他便过去付钱。可是看情况这两个女孩子还要挑上一段时间才能拿定主意,岐风颇有些无聊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盯着身边的糖葫芦一动不动。

      “你想买这个吗?你的亲人呢?”
      他望了岐风一眼,又自顾自地回过头去继续盯着那又红又圆的山楂果子。
      岐风了然一笑,“我买这个给你,你担心我图谋不轨吗。”
      出乎岐风意料,少年温雅一笑:“这位公子说对了,我一担心你是人口贩子,二担心你以此为利要我为你办事。”
      “我不要你回报。你定是生长在豪门贵族的家庭里吧。”
      少年又是一笑:“公子聪明。”
      岐风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不过是看你独自在这人满为患的庙会里,以为你和亲友失散了,方过来看你需不需要帮忙。而假如你的第一个担心是真的,我根本无需和你费唇舌,那第二个担心亦是多余,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肯定你能满足我的索取。”
      少年一时无语,但眼里的警惕却是褪去了些许。
      “你若仍不放心,我把银子交给你,你要如何处理随你喜欢。”
      余音散尽,少年视线掠过岐风手心的铜板,眉间微蹙。
      “好意最受不得推拒,如此便谢过。”他躬身一揖,迎上了岐风捎带着薄笑的目光,“但是无功不受禄,我可以在不离开此地的前提下为公子做一件事。”
      岐风眉梢轻挑,沉稳的谈吐举止,说明这少年确实出身不凡。
      他思索良久,轻声说道:“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公子请说。”
      “古来篡位之事,郎以为如何?”
      仿佛料不到岐风会问这种问题,少年微讶着张开了口,旋即平复过来。他稍侧过头,流利地应答道:“若是逆反纲常而为,天必诛灭之,若是民心所向,应得天下颂赞。”
      “确是如此,只是人心常变,民心会变,帝王心也会变,这便是旧朝倾覆新朝临至之际,代表上天意志的胥华现身作见证的原因。”
      少年摇头:“时势造英雄,功过到底非天所定。”
      岐风皱起了眉,“你似乎不看重天意。”
      他微笑了笑:“我只知道凭心而为。”
      “可是最初的善意到最后往往害人不浅。”
      “不若我给公子讲个故事,听完了公子再决定是否满意我的答案吧。”
      见岐风含了首,少年缓缓接道:“有一天,一个男人从人口贩子手上带走了两个男孩,一个是罪臣之后,一个是没落权贵的后裔。这个男人其实就是皇帝,他清楚那两个孩子的出身和过往,但依然不偏不倚地培养他们。稍大一岁的贵族后裔被调到皇长子的身边作侍读,罪臣之后则和宫中管事一起打理日常事务。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男孩慢慢长大,各自受到皇长子和管事重用。后来皇长子书房失窃,当天曾到过书房的罪臣之后被皇长子怀疑,因为罪臣之后不如贵族后裔,在宫里粗茶麻布的生活都看在众人眼里。可是彻查结果竟是贵族后裔犯的事。皇长子极力维护才将他留了下来,罪臣之后也出言求情,贵族后裔才被罚以杖打一百扣了半年月俸了事。
      “在一次皇家狩猎比赛上,两名青年的谋略和骑射功夫都相当出色,正值和塞外部落打仗用人之际,皇帝一举擢用了他们为军营参谋和戍关将军,并由皇长子亲自挂帅攻打敌军,以振军队士气。然而出师后的军队节节败退,一度退守关中。有人猜疑是军中内讧,因为皇长子、参谋曾和将军结过怨。然而真相出乎所有人意料,边关八百里快报,参谋连同敌军临阵叛变,领着敌军两千火烧军中粮草和武器库,是将军护着皇长子退走百里,后重伤昏迷。
      “援兵在三日后抵达,刚能下床的将军又拼着重伤驱逐敌方,大大小小的战役统共二十三场,苦战四个月后终于当场擒下通敌卖国的贵族后裔,将军却迟迟未有动作,皇长子出言道可以他来下手。将军问参谋他可知这场仗我军死了多少将士,参谋答了一个数字,将军又问他可有过梦靥,参谋只狂笑不停,本来将军摇摇头对皇长子说,此人该受到万民唾弃,由国法制裁,不意参谋一个挣脱抽出一旁士兵的长剑就往将军刺去,皇长子替将军格了一剑又刺了叛逆的参谋胸腹一剑,将军冷眼看奄奄一息的参谋,终是一剑了结了他。”
      戛然而止的静默,岐风从长久的失神中抽回思绪。
      少年轻笑着放远目光:“很多东西我们只看到表面,这就是为什么罪臣之后总是被质疑,但有些事不试着去做,有些人不试着去相信,谁都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善意不一定能带来最好的结果,就像没落的贵族后裔竟然联手敌人叛变,如果当初皇帝没有收养他,如果罪臣之后没有动恻隐之心为他求情,是不是就没有后来死去的众多将士。牺牲一千还是一万,孰轻孰重,一眼明了,过虑的犹疑才真正害人害己。”
      岐风无言以对,又渐渐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
      少年探究地凝着岐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亦无意相询,但假如我没猜错,你是燕国或者栾国的人吧。”
      岐风并不直接回话,仅仅向那面容妖娆,仿若出尘水精的白衣少年深深作了一揖,告辞而去。
      刚回身,就看到白茜脸色焦急地挤过人群朝自己走来。

      “你去哪里了?到处都见不到你!”
      岐风笑着俯看白茜努力仰起的小脸:“有月桂的使令在,我要有个万一也会立刻被她的使令救回来的。”
      白茜忍不住往他的肩膀狠狠捶了一拳:“我又不是月桂,哪里知道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没心肝的家伙!”
      岐风任由她发泄,一边安抚道:“我好好赔罪便是。你们刚才不是看上了那些面具的吗?我送给你们如何?”
      白茜气呼呼地鼓起脸腮:“被你这么一搅所有兴致都扫光光了,还买个鬼面具。”她顿了顿,犹未解气之余越想越气,“不行!不能轻易放过你!今晚去下个馆子,你负责买单!”
      白茜再次拖着拽着两人往庙会外走,忽而身形一顿,脚步不由停住。
      “怎么了?”岐风奇怪地问,月桂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白茜转过头环视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地茫然回首,她对两人甩了甩头:“没有,我听到一个有趣的名字而已。”
      “什么名字?”
      白茜低笑:“洛水的晨熙。”
      然而吃饭时饭桌上的气氛远没有白茜想象中的轻松愉快,全因听力可及范围内,有好几桌人在谈论和他们隔水相望的栾国近段时间的动荡风波。
      乾妃真的如白茜所说的,昨日病情告急,仲嘉帝之前砍杀搜山士兵意犹未尽,竟然放火烧山,此际北边国家条风盛行,大火一夜间蔓延至长贤和辔丰城外的山林,大批山民睡梦中躲避不及,很多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死。
      白茜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被诗静的乌鸦嘴传染了,一边偷瞄旁边筷子自刚才一直保持着夹起萝卜的动作的某世子。
      “岐风,我们要不结账……”话没说完,她就被筷子碰击桌面的闷响吓了一吓。月桂疑惑地望了过来,白茜仍在石化中。
      “我们去觐见祁国的皇帝陛下吧。”岐风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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