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爸爸”,廉价的称呼 ...

  •   门锁有明显被破坏的痕迹,这让阿蛮的眼睛顿然微缩。她看了眼头顶左上角的电子眼,果断开锁推门而进。环视大厅,很好,没什么问题。放下书包,也放下手中的菜,阿蛮一步步走向二楼。书房明显有人进入过,那个属于原主人父母的房间也明显有人进入过。
      阿蛮左右扫视了一眼,下意思地屏息,快速打开自己的房间门,然后一脚大大地踹开门,发出一阵巨大的“轰”响声。房子的四下里,还是一片寂静。
      阿蛮大步走进房间里。里面,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阿蛮昨天晚上出门去买的笔记本电脑还静悄悄地摆在书桌上。
      阿蛮秀气的小眉头拧了拧,走了过去,打开电脑,直接开机。在输入一串长长的密码后,便在一片蓝屏中拉出一个对话框,直接输入一长串的字符指令,进入一个监视视频界面。
      视频界面里,清楚地记录了这所房子里里外外发生的一切事宜。
      画面中一名墨镜男不紧不慢地走到玄关门口,取出一串钥匙想要打开房门,可钥匙左右转动了几圈,并没有将门打开。他停了停,又试了两次,还是没有打开。于是他取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不久,来了一个背着工具箱的男子。男子先是用墨镜男手中的钥匙尝试了下开锁,而后沉思了下,取出几样阿蛮不知名的工具,对着门又是好一阵捣鼓,然后又是钥匙旋转。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显示,这一串开锁动作足足用了将近三十多分钟。在此期间,虽有门卫过来,但都是同墨镜男交流了几下后就走了。
      门开了,墨镜男掏出钱包付钱。开锁男拧箱走人,而墨镜男则提着手提箱走进了屋子。
      阿蛮调开屋里的视频,她看到墨镜男摘下墨镜,在房子里四处转悠,看到他参观厨房,看到他直步上楼梯,看到他进入书房,看到他走进客房,也看到他迈入主卧室。他曾想过打开阿蛮的房间,可是房门上锁,他无法打开,也就作罢了。墨镜男在屋子里呆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便又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阿蛮选择快速回放,然后定格墨镜男摘下眼镜的那一瞬间。
      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阿蛮低垂下眼,退出界面,关闭电脑,整个人坐在旋转椅上,又一下没一下地轮流按压着每个手指。
      片刻之后,方见阿蛮嘲弄般的一笑,猛的一推书桌,旋转椅快速向后滑动了半米远的距离。然后起身,下楼,阿蛮做饭去也。
      阿蛮人太矮、力太小,一盘可乐鸡翅菜端出来时,已是一个小时候后了。
      菜刚放上桌,就见一个小时前在视频中见过的墨镜男子姿态优雅地站在门口处,手拎着一大袋与其气质不相符合的外卖餐盒。
      阿蛮仅仅只是抬了下眼,自顾自地去取自己的碗筷。
      “苏苏。”男人关上玄关门,叫了声阿蛮。
      阿蛮的手指动了下,点了点头,不做声,添自己的饭。
      男人走了过来,沉默地将手中的外卖一一取出来,都是热的。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酸梅酱烤鸭了,还有红烧肉。”男人笑说。
      阿蛮夹着鸡翅的手顿了下,然后笑不达眼的回道:“人的口味会变的,我很早就不喜欢了。”
      “是吗?”男人愣了下,落座,“很早就不喜欢了啊。”
      阿蛮埋头吃自己的饭。
      “苏苏,你恨爸爸吗?”男人的问题很怪异,声音轻轻的。
      “恨爸爸?”阿蛮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浅淡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眼前这人正是昨夜还与阿蛮通过几句简短话语的苏焕然,阿蛮根本就不曾想过几年都不回来之人会突然回来。
      她干脆将鸡翅放一旁,然后很是郑重地对着苏焕然说:“我不恨。”
      确实是不恨,因为她不是真的苏苏,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真的一点感觉也多没有,顶多就是觉得他很慷慨。一个月一万多的零用,差不多都是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四个月生活费了,当然,这个四口之家要不存在房租或是房贷的问题。
      苏焕然再是一愣,唇嘴抽动了下,收回桌上的双手,垂下眼:“对不起,苏苏。”他也不管自己这说说得到底有多兀秃,也不管对面的小孩子能不能理解自己满腹的歉意,只是囔囔而言。
      阿蛮低下头,撕咬着鸡翅,由着苏焕然坐在自己对面唱戏。她吃饭的速度很慢,慢条斯理的,看起来极其优雅,一举一动,都像是流动的水墨画儿一般。
      与阿蛮极致的优雅相反,苏焕然看起来极其颓败,满身扫不去的憔悴,这是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结果。
      阿蛮放下手中的碗筷,抽出面纸,揩拭去嘴角的污渍,抬眼看着苏焕然:“你回来是要我配合你上什么电视节目吗?”
      阿蛮问的理所当然,而苏焕然却是错愕的鼻头一阵酸涩。
      “不是。我只是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苏焕然想向阿蛮解释。
      “何必呢。”阿蛮由衷地笑起,“四年都没有回来。何必呢?”她有点为苏苏叫屈,人都死了,他才回来,这算什么?事后弥补吗?
      “我已习惯了一个人,再多一人,我怕我不习惯。”阿蛮笑着回答,漫不经心地回答。苏苏是怕黑的,可小小的苏苏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在黑暗中自我安慰着,自我欺骗着。她欺骗自己说爸爸妈妈还在自己身边,她欺骗自己说她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是她爸爸妈妈宝贝着的天使。多少次,苏苏在噩梦中惊醒,在黑夜中嚎啕大哭,可有谁来安慰过她?有谁来陪伴过她?一次次拨打着的电话,换来的只是无限的“嘟嘟”声,没人接她的电话。
      报纸上,电视里,苏苏只能通过这虚假的影像知道自己父母的踪迹,无比艳羡地看着报导中父母抱着的孩子,她都没有再享受这些温暖的拥抱呢。
      苏焕然身形僵硬,双拳紧握:“以后,以后我会一直陪伴你的。”
      阿蛮笑的更灿烂了,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站起身来收拾自己的碗筷。
      苏焕然起身,伸过手,接过阿蛮手里的碗筷。
      阿蛮看着苏焕然沉默地站在水槽边,看着他沉默地刷洗着碗筷,看着他沉默地背对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份讥讽,独自上楼。
      一夜无话。第二天阿蛮一早起床,背着书包走下楼梯时,就看到苏焕然坐在餐桌旁读着经济报。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还有那用保温壶装着的豆浆。
      “都洗漱好了吧?时间还早,吃了早餐我送你去学校好吗?”苏焕然收起报纸,折叠好,起身问着阿蛮,带着几分讨好。
      阿蛮不说话,背着书包直接走到餐桌边,落座。
      苏焕然眼睛顿时亮起,帮阿蛮倒了一碗豆浆,用碟子帮阿蛮装了一只大肉包跟一根油条。
      阿蛮没吃油条,其他倒是都吃完了。
      苏焕然看着碟子上剩下的油条,暗暗叹了一口。油条,以前是苏苏最爱的。
      玄关的门已然重新更换了一扇,虽然颜色还是照旧。阿蛮坐进苏焕然从车库开出来的汽车里,扫了眼苏焕然。昨夜夜里她听到楼下闷闷的换门装修声,想来是苏焕然特意让人放轻了声音。
      车启动,阿蛮贴着窗口,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绿意,看着一群老年人一身白衣在公园里打着太极,看着小孩背着小书包在父母的手中蹦跳着,也看着头顶上方一闪而过的巨大广告牌。
      苏焕然并没有送阿蛮进校门,而是选择坐在车里,看着阿蛮背着书包走进校门。
      左飞弘情况并没有好转,听说已经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了。他爸爸倒是醒了,可醒来还不如不醒来,本来情况就不算稳定,在知道孩子的情况后,数度进入了急救室。
      因为双方都有责任,肇事司机虽然赔了部分医疗费,但对于这对躺在医院的父子来,显然是杯水车薪的。再加上左飞弘那点校园保险费用也不多,这对父子随时面临着医院断疗的窘境。
      学校开始发动学校师生捐款,阿蛮将手头仅有了一百元零用给投进了捐款箱。
      放学时,苏焕然开着车在路边等着。阿蛮的同学第一次见苏苏有人来接,不免有些大惊小怪。更有同学对着带着墨镜的苏焕然大叫出声:“原来苏苏也是有爸爸的啊?!”
      多神奇,没爸爸,哪来的苏苏呢?
      苏焕然绽放在脸上的笑容因为这句话瞬间被秒杀,有些不大高兴地带着苏苏上了车。
      苏焕然七天的时间,扣除两天来去的路程时间,也就只有五天陪伴阿蛮的时间。双休时,苏焕然带着阿蛮去了趟海洋公园,跑了趟游乐园,只是可惜,阿蛮对此的性质并不高。
      海洋馆时,苏焕然想卖弄下大人的知识,说:“海里最大的动物是鲸鱼。鲸鱼有两种,一种是有牙齿没有须的,叫齿鲸;一种是只有须没有牙齿的,叫须鲸。齿鲸的代表有抹香鲸、虎鲸,海豚也是齿鲸的一种。须鲸的体积比齿鲸要大,须鲸比较常见的有长须鲸……”
      阿蛮出声打断:“你见过?”
      苏焕然摇头,然后又点头:“电视上说的,还有书上也有。”
      “可我见过。”阿蛮说。她确实是见过,那种被海洋生物追杀的情景,她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哪里见的?”苏焕然好奇了。
      “梦里。”阿蛮高抬着下巴,如此回复。
      苏焕然笑了,阿蛮面无表情了。
      当头顶游过一条大白鲨时,苏焕然又开始同苏苏介绍鲨鱼的知识了。
      阿蛮不禁凝眉,在苏焕然停下来喝水时,阿蛮直接问:“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苏焕然愣住,回答:“十二点……”
      阿蛮眼也不眨地盯着苏焕然,盯得苏焕然心虚地回答:“今天凌晨一点……二点……三点,三点四十五。”
      “下次不要这么晚睡了,你背的这些东西,我都知道。”阿蛮回复。
      苏焕然点头,笑了起来,笑的很幸福,忙不迭地点头。他没看到阿蛮垂下的眼眸中闪过的鄙夷。
      接下来的海洋馆之游,苏焕然还是会不时地向阿蛮卖弄他的学识,期间出现过几次串背的现象。阿蛮只是一直配合着的微笑着,眸光清冷。
      五天的时间也快就过去了,苏焕然曾数次想让阿蛮叫他一声“爸爸”,可阿蛮对此却只是以笑带答。
      苏焕然离开的那一天,再次想让阿蛮叫他一声“爸爸”,而阿蛮给出的回答却是:“父亲大人,我真的是你女儿吗?”
      看,多简单的问话,却让苏焕然一度愕然与表情的僵硬。一名影帝,出现这样的表情是正常的吗?是表演?还是真是如此?
      如果你不是我爸爸,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叫你一声“爸爸”?如果你真是我爸爸,那么为什么这四年来一直对我不闻不问?你都无心当我爸爸了,我有何必掏心掏肺地叫你一声“爸爸”呢?“爸爸”,对你而言,或许廉价至极,可对于我而言,却是重比万金。
      五天相处,他们看起来也仅仅只是“看上去很融洽”罢了,彼此间的想法究竟怎样,谁又清楚?
      拒绝了苏焕然再招一个保姆或是钟点工的要求,阿蛮又恢复了独自一个人的生活。独自一个人,多好!
      打开钢琴,阿蛮带着一抹嘲弄的笑意在琴键上游走了起来。
      懒洋洋地琴声穿过纱窗,一点点往外飘去。飘过草坪,搅浑了孩子嬉闹的笑声;飘过屋顶,打断了窗口背书少年的声音;飘过天空,打散了汇集一起的云彩。天,懒洋洋的;地,懒洋洋的;人,也懒洋洋的。
      “恒子,快过来,那琴声又出现了,又出现了!”窗户口的少年扔下手中的课文,朝自家屋子里放声大叫。
      这是一首不带伤感的离别曲。从城市的这一头到城市的那一头,有人相聚,也有人分离,有人欢喜,也有人忧愁。
      再见了,苏苏的梦;再见了,苏苏曾经的委屈。愿你一路走好,下辈子,投个好胎,有个真正爱着你的“爸爸妈妈”。
      阿蛮面带着淡淡的笑容,透过窗口,看着小花园那处随着风而轻轻摆动着的秋千。恍惚中,她似乎看到那个名叫苏苏的小女孩坐在上面,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大笑着,欢快地叫着“爸爸”。
      “爸爸”,多廉价的一个称呼,廉价的都可以让人都不屑一顾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