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何以恣意》月影沙丘

7、同声翻译，你信吗

　　苏苏爸爸说，他会很快回来.。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不说是回来的影子，就连一个电话也不见有。阿蛮对此不得不说一声：“戏子的语言当不得真。”
　　阿蛮对苏焕然是失望的。她当过演员，自然是清楚演员拍戏的辛苦，也了解拍戏时的忙碌，有时候为了赶档期，导演那是直接拿演员当牲口用，一忙起来便是没日没夜。可再忙，他总不会连一两分钟的电话时间也挤不出来吧。
　　她向来擅于用最坏的恶意去猜测周围的人。两个月音信全无，阿蛮便认为苏焕然那几天的陪伴全为作秀，既然不是想作秀于人前，那么必然就想作秀于人后。换个意思就是说他不想苏苏将他四年来对苏苏不闻不问的事情闹至媒体，从而影响到他的声誉，所以才特意在阿蛮这边将钟点工秦某辞退不久后便赶了回来，充以宽抚。假若这点成立，阿蛮便有理由相信秦某就是苏焕然一手安插在苏苏身边的线人，监视着苏苏的一举一动，也汇报着苏苏的一举一动。所以苏焕然那次回来很有可能一是为了宽慰“苏苏”，二则是为了再找一名眼线。
　　可事实果真如此么？
　　苏焕然因为离开前阿蛮的那句话而消沉了两个多小时，不过他调整状态还算快，一回到剧组，便已是满脸喜气。他的手机上尽是这几天随手拍下来的照片、录像，里面的每个镜头、每个画面都充斥有着苏苏的影子。苏焕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一个变态，只要一有时间，便条件反射的取来手机，翻看手机里女儿清瘦的影像。
　　苏苏的心结不容易打开，但他不急，只要苏苏不排斥他的接近，他们有的是时间相处。苏焕然自信着，他自信只要他继续努力下去，他们定能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
　　剧组有人见苏焕然每次一休息便喜形于色地把玩手机，免不了探头探脑一番。
　　这一探头，可不得了，因为苏焕然会将其拉到一旁，然后兴高采烈地、从头到尾地向他人展示自己女儿的影像。
　　“这是我女儿，很可爱吧？”
　　“是挺可爱的，就是吧，好像不大爱笑哦。”
　　“这是我女儿，漂亮吧？”
　　“很漂亮。”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瘦小了点，跟营养不良似的，头发还枯燥无关。
　　“这是我女儿做饭的样子，厉害吧？”
　　“这么小就会做饭了啊，好厉害。”就不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了。
　　“这是我女儿在写作业，好快的速度的，聪明吧？”
　　“聪明，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写作业的快慢速度能代表聪明度的高低吗？
　　剧组陈导看不过苏焕然这副得瑟模样，掐灭手中的烟，不由刺了他一句：“你跟你女儿彻底和好啦？”
　　苏焕然脸上刺眼的笑意即刻僵住，整个人突然沉了下去。夜里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留下大片的阴影。
　　阿蛮问：“父亲大人，我真的是你女儿吗？”
　　“父亲大人”，多么浓重的古文气息！这样的敬称要么出现在古戏文中或古文言留书里，要么就出现在遗像或墓碑上。当这样古色古香的书面语式的敬称出现在犹带天真的女儿口中时，这意味着什么？
　　四年多了，他对于苏苏来说，或许仅仅只是法律文件上出现的一个监护人，仅仅只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没有生命体的一个名字。他们之间除了血缘，便是与陌生人无异。
　　苏苏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其他人，甚至这种不信任，她也没想过去隐瞒。虽然挂着天真的面孔，却早已失去了童真，这是谁的过失。
　　陈导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话有些过了，所以伸手拍了拍苏焕然的肩膀：“慢慢来吧，还有很多时间呢。”
　　苏焕然的戏排的很紧，一天难得有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苏焕然常常累的下戏后脑子都停止了转动，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
　　好些次，场中休息，苏焕然反应慢半拍地想打电话给阿蛮，却在电话号码输入后才发现自己拨打电话的时间要么是苏苏还在学校的时间、要么是晚上苏苏休息睡觉的时间，苏焕然只得一次次无奈的放弃。
　　他提醒助理，但凡他休息时，时间正好是晚间6:00-8:30或是双休日白天时段，便提醒他一下。
　　可惜，这样的提醒，苏焕然一直没有等到。待他反应过来时，他手中敢拍的戏拍的也差不多了。
　　他问助理为什么不提醒他。
　　助理回答：“严小姐说你拍戏太累，不要轻易打扰你休息。”
　　苏焕然不满了，剑眉立起：“你是严小姐的助理还是我的助理？”
　　助理脸色顿白，低头不语。
　　“是我支付你薪水还是严小姐支付你薪水？嗯！”苏焕然的指责一声比一声高，全然不顾他人还在片场中。
　　助理的脸色顿然又由白变变红。
　　“一个连自己职责都分布清的人，我怎么还敢用你。”苏焕然的火气越来越大。
　　有人看不过去，过来劝说了几句：“小徐也是好心。你这个月的戏太赶，一天也难得休息三四个钟头……”
　　“这并不是理由，我家苏苏还一个人在家等我电话！”
　　无论怎样的理由，都无法抵挡家中幼女焦虑的守候。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让苏苏不在排斥他了，如今倒好，一朝又要打入解放前了。
　　“做完这个月，你就向公司请调吧。”他也不说让人家辞职，请调，已是对其最好的处置了。
　　助理站在原地半天，方面色僵硬地点头：“是的，苏哥。”
　　苏焕走进自己的保姆车，取出电话拨打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晚上9:20，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响着，没有彩铃，空洞的让人心慌。苏焕然有些忐忑，这个时间段苏苏早已上床入睡了。他担心电话铃声吵醒了苏苏，又怕电话铃声不能吵醒苏苏。
　　是他没做好，一投入，就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在等待着自己电话的女儿。30多天电话没有打回去，苏苏该是生气了的。
　　有人说，孩子是这个世上最善忘的，也是这个世上最记仇的。他们善忘，因为他们不喜欢伤感，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向前奔跑着的，快乐是他们内心的源动力，那些好的或不好的记忆，都会在他们直步朝前的过程中被他们遗忘在某一个角落；他们记仇，因为孩子天真的内心最为敏感，因为孩子的心脏太过稚嫩，受不得一丝过重的刺激，那些对于他们过大的伤害，会被永久地遗留在他们的胸口，铭记于他们的心脏，永不退色。
　　“喂~”电话那头带着迷糊的、稚嫩的声音传来过来，软软的语调让苏焕然紧张不安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苏，是爸爸，我是爸爸。”苏焕然有些小心翼翼却有分外激动地说道。
　　“爸爸~”那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爸爸。”苏焕然更激动了。好难得，苏苏叫自己“爸爸”了。
　　“……”
　　“苏苏在吗？怎么不说话了？”
　　“在。”电话里的声音这下变得冷清了起来，想来苏焕然的激动将阿蛮击醒了。
　　苏焕然呵呵地傻笑。
　　“苏苏，爸爸的戏快杀青了。大概再忙一个多礼拜我就可以回家了。苏苏高兴吧？”苏焕然问。
　　那边陈导的烟瘾上来了，走到角落处，正好听到苏焕然在保姆车外面的讲话，不由冲着苏焕然叫起：“我说你小子怎么死命的赶戏，敢情是为了早点回去啊！”
　　苏焕然回头，冲着陈导无良一笑，挥了挥手，让他不要打扰自己，到别处抽烟去。
　　阿蛮自然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眼睛垂了下下去，无波无痕，声音平淡至极地向着电话回了两字：“还好。”
　　“苏苏想不想要什么礼物，爸爸到时候带回来？”苏焕然讨好般地问。
　　“不用。”好简洁的回复。
　　“那有什么想吃的吗？这里的鸭脖很好吃哦？”苏焕然诱惑着。
　　“我自己会做。”
　　“自己做多麻烦啊。”苏焕然有点受打击。
　　“不卫生。”
　　“啊？”没反应过来，连续三十多天睡梦不足，脑袋有些反应不足。
　　“外面的，不卫生。”不全了。
　　“……”正中红心，苏焕然不知怎么答话了，“那，那我给你带水果？”
　　“这边也有。”
　　“特产？”
　　“购物网上就有。”
　　好吧，苏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苏焕然死命转动自己已不见灵活的脑子，想挤出一个像样的话题。
　　“你今天的忙完了吧？”阿蛮率先出声。
　　“忙完了。”很好，不用自己找话题，还是女儿贴心啊，知道爸爸想不出好话题了。
　　“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阿蛮说，语气还是极为平淡。
　　苏焕然高兴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好。我会早点去休息的，苏苏，你也早点休息啊。明天你还要早起上学呢。”
　　阿蛮凝眉，“嗯”了一声。
　　“那，晚安。”苏焕然有些不舍挂电话了。
　　“晚安。挂了。”阿蛮极其干脆，一说完便啪的一下挂断了。
　　苏焕然看着手机许久，当欢喜渐渐退去后，郁闷与沮丧便随之而来。苏苏，应该没生他气吧？他想，应该吧。苏焕然不确定着。
　　凝眉叹了口气，苏焕然再次拨打了一个电话。
　　几天后，阿蛮在一个小报上看到一则有关影帝苏焕然与设计师MISS严分手的消息，阿蛮对此呲之以鼻。
　　“六一”儿童节在即，学校从五月初就开始为这个节日做准备了。一个班一个班的排演节目，放学后便是各班级最为忙碌的时候。
　　阿蛮是完全被排除在班级忙碌之外的，她仅仅是冷眼旁观着，不参与、也不发表评论。
　　如同往常一样，放学铃声一响，阿蛮便着手整理书包准备排队走人，可不想却被英语老师范文华老师叫住，一起走进了三年级办公室。
　　对于阿蛮，三（5）班的所有课任老师对其评价都是：这个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学生。简而言之就是“幽灵学生”或“影子学生”。不出色，也不犯错，表现中庸，为人也中庸，有些随大流，没有自己的主见。不爱说话，从不发表自己的任何观点，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很多时候，老师看着阿蛮，都要想半天，才能叫出她的名字。
　　这是老师的悲哀，也是学生的悲哀。
　　阿蛮虽是低着头走路，可背却挺得笔直的，走起路来，没有孩子的轻快，轻盈的脚步中倒见几分成年人的稳重，当然，还有几分不可让人忽视的优雅。
　　三年级的老师有二十来位，五个班，一个班也就是平均4位老师，所以一个老师担任两三个班的课也不少见。
　　曹老师班今天有助理老师安排学生放学事宜，所以就坐在教室里批改学生的作业，一见阿蛮跟着范老师进来，一时有些诧异。
　　“范老师，这是……”自己的学生，总是要多多关心一下的。
　　“没事，我就是发现苏苏的英语口语很好，所以请她过来随便聊聊。”范老师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教案，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
　　还在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听到后，多少有些诧异，视线在范老师与阿蛮之间“游荡”。
　　老师们平时坐在一起，都会说下自己班里学生的事，有好学生的、有坏学生的、淡然也有影子学生的。如“苏苏”这类的影子学生，他们也是早有耳闻。
　　“苏苏，这有凳子，坐吧。”范老师拖出一个原木色的鼓凳出来，放在自己旁边。
　　阿蛮扫了眼，走过去，坐下，很自然地、不带一丝犹豫或惶恐的坐下。
　　“你以前学过英语是吗？”范老师问，用着很肯定的语调。
　　阿蛮点头、她曾当过高级翻译员，如英语这种国际通用语，怎么可能没学过。
　　“是补习班学的还是……”范老师其实挺好奇，虽然是简单的英语对话，但从眼前这个小个子女同学口里读出来却充满了原汁原味的英伦味道。
　　“听广播、看电影。”苏苏是个标准的电视儿童，在她的世界里，能够发声彻夜陪伴的她的，也就只有这两样了。家里的影读机因为播放太多次，早就已破损了。
　　“都是你自学的？”范老师不大相信。
　　阿蛮不不答。信不信是别人的事，说不说则是她的事。既然她说了，他人不信，那就与她无关了。
　　“你的英语现在是到怎样的程度了？是只能基本的日常对话，还是能够与人用英语流利地交谈？”范老师再问。
　　学校要两名英语口语绝佳的学生，可整个小学部除了一个顾言恒，便极难再找一个了。范老师都准好了，要是实在找不到了，要么就让顾言恒一人顶着，要么就从初中部找一个人来。顾言恒他哥哥顾言行的英语口语似乎也是不错的。
　　“我可以做到同声翻译，你信吗？”阿蛮笑了，抬头看向范老师。
　　在她印象里，老师都是趾高气昂的，有什么事，一个命令下去，学生就要拼死去完成。没想到，眼前整个老师却是……怎么说呢？应该是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样子，还留有学生时代的气息，无法真正得向学生端起老师的架子。
　　这下，可不仅仅时范老师睁大了双眼，便是办公室里其他的都是也是怪异莫名，特别是曹老师。
　　“现在的孩子啊，就是爱说大话。”有教师立马就摇头叹气了起来。
　　可范老师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翻出一张纸，上面是一大段文字的文字，是篇随笔散文：“这有篇文章，你直接翻译过来试试。”
　　阿蛮接过，挑了挑眉，张口就是一大段的流利标准的英伦味英文。阿蛮诵读的声线有些华丽，像是唱诗一般，好似她手中的文章特别优美。
　　范老师的脸色越来越红，两眼直接放光，身子越坐越正，看她弯曲握拳的双手，仿佛随时都要大喊一声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