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原稿版）》源儿

3、第三章：江山血泪

　　从阿碧到来的那一天，乌镇就开始稀稀落落的下了不停的雨。
　　就连谈思平都感叹：“乌镇从来没有下过这么久的雨。怕是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阿碧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她也能感到这个她叫伯父的男人的无奈。
　　谈思平的妻子谈夫人看见她，道：“这孩子长得就让人心疼。”
　　谈思平的母亲谈母看了眼儿媳，又看了眼阿念，才从鼻子里“恩。”了一声。
　　谈夫人知道婆婆这意思是说她多事，她也就一直无话了。

　　谈思平是有一个儿子的。
　　取名叫做阿光。
　　阿光见到阿碧很欢喜，叫她说：“姐姐。
　　阿光自豪的告诉她：“姐姐！我们这里都有坐航船！你有坐过航船吗？上海没有航船吧？我听爸爸说上海是没有航船的。”阿光这么说只是因为他喜欢的阿溪爷爷是靠航船摆渡的。
　　“上还有轮船！”阿碧很自豪，因为她自信的告诉阿光她曾偷偷跑到码头见过轮船。“轮船很大，上海那些有钱人都坐过轮船，上面有房子，还有好吃的！”
　　“是吗？”阿光似乎不相信。
　　谈思平走过来看着儿子阿光，又抚摸着他松软的头发，对他和阿碧说：“我们应该先带阿碧去看她的房间。”阿光马上就反应过来，立刻就了问是不是阁楼上那间。
　　谈思平答说：“是的！”
　　阿碧谨慎小心跟在谈思平身后，穿过一条摆满菊花的回廊，阿光走过来悄悄告诉阿碧，这些菊花都是阿溪爷爷种的，阿念问他阿溪是谁，阿只是神秘的告诉她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回廊后面是后花园，后花园不大四周就搭了竹木的房子，通共两层高，向着阳光的那一角听伯父说就是一间小阁楼，伯父笑笑对阿碧他们说：“不用看那里很小，但一定很美很惊奇。”
　　阿碧心里好奇的很。

　　阁楼里这间房不大，但里面的确实很美。
　　阿碧惊的捂住嘴巴。道：“太美了！”
　　房子小的精致，绝美的就是那张竹子绑扎的青翠色的小床，垂挂了一缕青色青丝幔帐，垂落在地，窗扇下一张一米见方的小桌子，映出整个屋子的格调青色优雅。
　　“喜欢吗？”谈思平问阿碧。
　　阿碧拼命的点头。

　　阿碧就这样正式被谈家收养了，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了属于自己的丫鬟，甚至有了属于谈家给她的名字—阿念！她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晚上躺在床上，她暗自发誓：自己一定报答谈家这万事千秋的恩。
　　尤其是谈母，对她之好，是她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
　　谈母甚至亲昵的抱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搂住她让她陪自己睡午觉。
　　这一切都是从前的阿念所不敢去想的。

　　第二天阿念就被阿光带去见了阿溪。
　　阿光告诉她，阿溪是余伯的孙女，余伯是靠航船摆渡为生的，凡是从乌镇到余姚这条水路都是余伯在走，就连谈家在余姚郊外山上的茶园每年初春采摘的清茶都是从余伯的船上运过来的，余伯给谈家名义上是在做事，但他却与谈家的谈思平私交甚好，谈思平是个固执清傲的人，很少与人交好，余伯算一个，莫玉东算一个。
　　在乌镇，余姚两地。
　　做着茶叶生意的谈家，莫家，还有余姚的张老板张家被人并成为乌姚三大家。
　　但这中间，唯独谈莫两家关系甚好。张老板在余姚人冠名张不财！那是因为他的为人与他做生意之道，皆是不义之财。

　　阿念仔细的听完了这些，然后点了点头。
　　阿光先是站在渡桥上喊了两声‘阿溪’。阿溪才从渡桥下一个乌色顶篷的小船里应了几声并上来，阿光把他有了一个姐姐的消息告诉了阿溪。
　　阿溪倚靠在渡船上，双手还一直摆弄着船桨，向阿光道：“这真是你姐姐吗？”
　　阿光拉着阿念指着给阿溪看，道：“她以后也是你姐姐！”
　　“为什么？”
　　“你要嫁给我，她就你姐姐！”阿光扬起脖子解释。
　　阿光跟着走到阿溪跟前，弯下腰伸手把她从航船上拽了上来。对阿溪道： “你上来，我们去找张成伟，告诉他，让他也来认认我的姐姐！”
　　阿溪道：“你别去找他，他出不来。”
　　“为什么？”
　　“他把学校的老师给打了，他爸爸正帮他找人转学校呢，我听我爷爷说他可能要去上海上学了，以后我们就见不到他了。现在恐怕已经走了。”
　　“真是的！”阿光像个大人一样叹气并蹲在地上了。

　　阿念一直站在阿光后面怯生生的一直偷眼看着阿溪。
　　她确实如伯母以及很多人说的那样，美！干净的美一如水一样的透明。
　　阿念心里道：也难怪她和阿光被订了亲成了谈家未来的儿媳妇。

　　阿溪顺势跳上来，走过去拉住阿念的手问：“姐姐，我能叫你姐姐吗？”
　　阿念嘴角露出温柔的笑，道：“当然能了！而且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最好的姐妹了！”
　　“真的吗？”
　　阿念微笑着点点头。
　　阿溪立刻不再理会阿光，一并拉了阿念的手就往家里跑：“姐姐！你跟我去我家，我送你一件好东西！做为礼物好吗？”
　　“什么？”
　　“一盆菊花！”阿溪蹲在地上从家中的院子里挑拣了一盆白菊花并放在阿念手上，说：“以后你只要按时给它浇水，照顾好它，很多年后，等我们都长大了，它还会开的很灿烂，像我们一样，永远是好姐妹，好朋友！”
　　阿念看着那盆菊花。
　　轻轻的把菊花放在地上，从脖子里取出一条项链，打开阿溪的手放将项链放在阿溪手里：“我没有爸爸妈妈，听姑姑说这是我妈妈留给我最值钱的东西，姑姑那次要卖，我不让她卖，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只要你看见它，就会想到我。”
　　阿溪拼命的点头。
　　“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阿念也端起那盆花：“我也会养好这盆花菊花！”
　　两个孩子端着各自的礼物会心一笑。

　　谈家给阿念请了一个教书的先生。
　　阿光问她：“那你以后都不去学堂了吧？”
　　“恩。”阿念点头并顺手拿起阿光手里的水壶给菊花淋上水：“凤先生他教我。他还给我讲《动荡》《经世时评》这些书呢！”阿念悄悄的伏在阿光耳朵上说。
　　“啊！”阿光愣了一下。道。“我真羡慕你，学堂里已经不让教这些了。原来教我们诗的那个先生都被抓了，校长再也不让教了。”
　　阿念点点头。

　　凤先生很慢的走过来，胳肢窝里还夹了一本书。他总是温和的像个女子一样，走起来路也很轻飘。对了阿念细声说：“好了，我们今天要开课了。”阿念把水壶放下对着凤先生礼貌的点头表示同意跟他走。
　　阿光也对阿念摆摆手告别。
　　课堂上，凤先生没有向往常那样讲课。
　　而是把两份报纸和一些红红绿绿墨迹油新的纸张放在阿念面前。
　　“孩子。”凤先生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他很认真的看着阿念，眼里带着泪珠，他年龄不大，今年也有快三十七八岁左右，但现在的他看上去很苍老，凤先生说：“孩子，我要走了。你以后要记得先生说过的话。”

　　记得当时凤先生给她讲课念过这样一首诗：
　　恨当立放手中笔；将军随后跟千里；
　　立斩敌军千万颅；交与家妻烹煮食；
　　辽东三军铁骑踏；满州三省姓氏谁？
　　过关斩将杀寇敌；还我国人血泪仇！

　　可是阿念却突然问了一句：“凤先生，阿念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总是被人欺负，学堂里先生告诉阿念清朝的时候中国人就被日本人欺负，甲午战争不败而败，等阿念长大了，在上海，看到那些日本鬼子欺负中国人，被打了，我们都不敢还手。阿念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凤先生看着阿念。
　　那次良久的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半月后凤先生就走了。
　　只给阿念留下了一句：“放笔投军千万里，誓言还我血泪仇！”
　　阿念这才知道，凤先生是辽宁人。
　　但是谈家人却不这样认为。
　　谈母责备的儿媳妇谈夫人说：“都是的，找了这样的先生！亏了我们还支付了下半年的洋钱，这下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谈思平却看得开，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大家谁都明白凤先生是去参加共产党了，他走了。

　　渡桥上的阿念蹲在地上和阿溪靠在一起：“阿溪，你说凤先生还会回来吗？”
　　阿溪低下头想了想：“我想会的！”
　　“那要到什么时候？”
　　“等到没有人在欺负中国人那一天，把所有的日本鬼子都赶走的那一天，凤先生就会回来的。”
　　阿念点点头，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