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原稿版）》源儿

2、第二章：乱世遗孤

　　莫玉东家乡乌镇的一个老友来了。
　　老友是个做了茶叶的生意人，叫做谈思平。
　　见面后，老友告诉莫玉东：“我明儿去把那个孩子收养了，就回去了，上海这个地方，不比乌镇那里清闲舒服，我不喜欢上海，回去之后我就捐资修通余姚到我们那里的水道。你家里那间房子也还在，没有人住人，我想我们一起回去做了茶叶这条路，我在山郊还有片茶园，祖上留上来的。如此算下来，哪里不必上海这个地方强。”
　　莫玉东顿了顿：“再看吧。”
　　谈思平走了，莫玉东把回家的事情告诉妻子，妻子停下了手里的事情，说：“跟了你这些年，也没得了什么，如今回了老家，反倒清净，也省得看你们父子俩吵的心烦。”
　　莫玉东又给了儿子去了电话，告诉他要回老家。
　　莫西俊直截了当的说：“要回您和我妈你们自己回吧。也好，回了老家您老也不用看见我心烦，老家现在一切也都挺好，我们那所老宅子也没人住，您老了，想念家乡是难免的，思乡之心人人皆有。…好了，我找人给您买车票，日子到了我去车站送您。”
　　莫玉东真的老了，再听到儿子的这些话后并没有生气，叹了一口气平淡说：“你要呆在这里就呆吧，总之还是那句，老房子我给你留着，日后没个准了，你就算是回去，也有个祖业立脚的地方。”
　　莫西俊那边的电话没声了。
　　谈思平说要收养的孩子是闸北平民窟的少女阿碧。
　　是多年前就要收养的孩子，一直因为种种原因没成。
　　阿碧的姑姑看到谈思平亲自来了，就知道阿碧在他们谈家份量，马上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套话说长短的与谈思平攀谈，但看到谈思平似乎很冷漠就没有了气焰，不再说了。
　　阿碧姑姑站在弄堂口大喊一声：“阿碧！你死哪去了！回来，阿碧！”
　　谈思平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只是惋惜叹气。
　　阿碧出现在谈思平的视线里，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浑身上下破烂不堪，满脸泥土带着顽劣的样子，谈思平拉着阿碧的手，轻抚她的额前的头发，帮她整理衣服，阿碧呆呆的杵立在原地。
　　谈思平拉着阿碧的手认真的问她：“你愿意跟伯伯走吗？伯伯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跟伯伯走了，伯伯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的。”
　　阿碧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她不明白离开这里就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谈思平把二百块钱放在破烂的桌子上，阿碧姑姑一手已经伸过去拿钱，一脸的笑了说：“那以后这孩子就跟您了，您多担待，这孩子从小没爹娘，没人教养，您不要跟她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谈思平没有说话，显然他很讨厌这个阿碧的姑姑。
　　清澈的早晨，这就是上海滩。
　　再看一眼，就要离开了。
　　莫玉东和妻子站在南京路莫府的大门外，妻子一手拉着西平，一手拉着西林，大门被死死的用硕大的黑铁锁子紧闭上，莫玉东闭上了眼睛一霎那。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拙热的阳光肆意的照在他的身上。
　　“爸爸，我们真的要走了吗，再也不会了吗？”西平抬起头问。
　　“恩。“莫玉东点点头。
　　莫玉东和妻子转过身，回头再最后看一眼这座南京路上的房子。
　　恐怕在也回不来了。
　　火车站里人潮拥挤，谈思平和莫玉东在两个角落里顺着拥挤的人潮往月台上挤，迈开一个脚步，都异常艰难，战乱纷飞的国度，上海滩的火车站成了一个避难的场所，那些有钱的没钱的人都往里走，他们背在身上的家当是他们全部的身家。
　　逃往上海滩的人渴望从此过上好日子。
　　离开上海滩的也人渴望从此过上好日子。
　　莫玉东和谈思平又一次在这里碰见了。
　　月台上，莫玉东一手拉着妻子，妻子身后拉着两个孩子西平和西林，他们稚嫩的眼神看着谈思平身后的孩子——阿碧，阿碧也看着他们，三个孩子疑惑的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谈思平则和莫玉东交谈了起来。
　　“你也这趟车吗？”莫玉东问。
　　“是啊。你呢？也赶这趟车回乌镇吗？”谈思平也问。
　　“那倒是好了，我们也好同车而载了，我与全家都是这趟了。”
　　上了车莫玉东安排好妻子莫太太和儿子们，就又帮谈思平和阿碧找到了座位，两家人分别落座后，就又开始攀谈起来，莫太太则坐座位上抱搂住西平不说话。
　　莫玉东知道他太太想什么：“西俊不回来了。”
　　火车一声撕裂的长鸣声，启动了。
　　带着这趟车上的所有人的希望，开走了。
　　车轮在长长的铁轨下划出一道印子，西俊开着车子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顺着火车轨道的痕迹一路疾驰而来，他那辆车子停靠的地方，正是火车启动的地方。
　　母亲隔着窗户向他招手：“西俊！阿俊！你要保重啊！保重啊！”
　　莫西俊靠着车子站在原地看着母亲的火车远走消失。
　　上海滩就这样消逝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乌镇是怎么样的地方，那里又会有怎么样的故事，那里又会有多少被尘封的往事，这一切的疑问都要随着阿碧的到来被一点点揭开，这个古老的江南小镇，真的是美丽如画吗……
　　阿碧不知道。
　　没人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