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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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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发展不但超出了我的想象,还进一步地打击到了很大一部分的原计划。
深藏不露。这个词应该就是为了他而准备的吧。
原本以为宫里那个其貌不扬的小皇帝是替身,但事实证明那也是他本人呢。算起来,冯子兰出现的时间正好是“永安兵变”之后不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准备另一个方便避开叶风的身份了吧。更何况,身为古人,他的思想便已经超前了千百年,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比不上的。如此一来,无论是从性格、动机还是智商来说,我是不是都要差他一截呢?
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他也开始坐不住了吗?
这样的人,绝不能留。
第一步,南疆方面开始行动。以前一直都有我们自己的人在南洋王南宫若然身边,现在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他是重要的棋子,也是难得的傀儡。他的底细可都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不像他这个深藏不露的皇兄。
第二步,选择南宫宛然的替身。
第三步,宫中的暗探开始为“突发事件”做准备。事件之后,真正的南宫宛然将被我们所选择的替身代替。
第四步,加紧各势力的联系。其中最大的一个改动便是放弃冯家,支持韩家。
这期间冯子兰,或者说是南宫宛然多次到江南小筑来找我,我也就进一步与他加紧“亲密感情”。只不过他每次想要跟我讨论什么天下大事的时候我都有意将话题叉开,偶尔也小小地与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看出我是在敷衍他,貌似决定用他的毅力与诚意来说服我。
庆天十年冬。十二月末的永安竟罕见地飘起了小雪。
“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雪呢,”冯子兰看着窗外零星飞舞着的小雪粒感叹道,“从昨夜开始就断断续续地飘着,现在雪片变大了一些,真美。”
“是吗。”
“语不喜欢雪吗?”他微笑着指着窗外的雪花道,“衬着江南小筑的幻景,就好像仙境一样呢。虽然夏季的江面小筑才能展现出最美的一面,但是现在这样也很不错吧。”
“江南小筑不论何时都像仙境一样。比起这个,如果你能把窗子关上我会更加感激不尽的。”
我往厚厚的被窝里缩了缩,将冻得微红的鼻子埋进了锦被里。
“语这么怕冷吗?”他轻笑了一声,然后将窗子关上,但还是留了一道小缝,“烧着碳火的时候可不能把门窗关死了啊。说起来,语不是还说要到西域去吗?这个样子可不行呢。”
“你管我!”我吸了下鼻子,道,“我夏天去不行吗?”
“行行行,语想什么时候去我就陪你去好不好?”
“你陪我去?”我一挑眉,“你有这个闲功夫?”
“现在是没有,等将来有了,我们再一起去好不好?”他憧憬似地说着。
“将来……”我冷哼一声,“将来是什么时候?一年之后?十年之后?还是百年之后?将来会在前面等着,但我,却不能等到那一天呢。”
“语?”
我露出忧郁的神色道,“你能等到那一天,我可等不到。说不定明天,我就会死掉……”
“语!”他严肃地捧起我的脸,认真地说,“别说傻话,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想什么死不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无语,然后幽幽道:“你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着透过我看到的那个影子说?”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有了动摇,我立即来了兴致。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意外的反映呢。说起来他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随便来跟我搭讪,应该是有原因的吧?仔细想想那时候的他,感觉那个深情地看着我的眼神跟北辰云还真有点像呢。
“语,你在说什么呢。”他一个微笑便将那瞬间的动摇掩饰了过去,“你的影子,不还是你吗?”
你有什么故事也是与我无关的,反正你也没多少时间了。我顺势靠在了他怀里,悄悄咬破食指,舔尽渗出的血,然后抬起头来吻上了他的唇。这段时间他来江南小筑特别勤,我们二人的关系也正式升温,像这种时不时的亲吻已成习惯。他也用他特有的温柔回应了我,顺便将这毒药也一并吸了进去。我的血毒从破皮处之类的地方渗入的话不消一分钟就能把人放倒,口服的话时间要长一点,大概三到五分钟。
深吻之后,他又如蜻蜓点水般在我脸上撒下轻吻。渐渐地便扯下厚厚的锦被,加深了缠绵。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任他动作,没出几分钟,便听他轻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子兰?”
“呜……”
他抱着肩膀倒在了榻下的地毯上,血色慢慢地从脸上褪去,身体也开始痉挛起来。
“子兰,你怎么了?”我从温暖的被窝中出来,披上外衣蹲在了他面前。
“……痛……”他看到我,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我的衣襟,“好痛……语……快叫……大夫……”
“子兰,我也会医术哦。你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吧。”
他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语……我怕是……中毒了……全身……都痛……”
“全身都痛吗?是不是一会儿像火烧,一会儿又像冰冻。一会儿像针刺,一会儿又像刀割呢?”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突然间猛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瞪着我。只是那不思议只在他眼里停留了一小会儿,便马上化为了怨毒与凶恶,本是求救般地抓着我的手因愤怒而颤抖得更厉害,想要将我生生捏碎一般。是因为终于发现我脸上嘲讽般的笑意了吗?
“你……是你吗……?!”
“是我啊,”我看着他,露出情人般柔情蜜意的微笑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不过现在已经晚了哦,南、宫、宛、然!”
他惊吓一般缩回手,又因突然袭来的巨痛而叫了一声,然后便死死地纠住了地毯,紧咬着发白的嘴唇。
“很痛吧?”我露出怜悯的神色,手指轻轻地玩弄着他散下来的额发道,“第一天,你会尝到烈焰炽烤、冰雪封冻、万蚁噬心、车裂凌迟、分筋错骨这五种痛苦。不过这才只是开始呢。第二天,你的痛苦会变成第一天的双倍,第三天,会变成第二天的双倍……以此类推。到第七天,你将会七窍流血,肢体腐烂。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你却会一直保持着无比的清醒,一直清醒着承受所有的痛苦,清醒地看着自己的体肤一片片地脱落,流尽全身之血而死——一、直、到、死。”
他的目光中并没有恐惧,越来越深的愤怒与恶意一点点的堆积在其中,将他的眸子染得漆黑。
“哎呀~这个表情可真是惊彩呢,比起你那张装温柔的脸来说真是好看太多了。”我拍拍手给他鼓掌道,“就是嘛~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你呢。现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呢?是想问我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要如何才交出解药?”
他的脸已经变成了绝对的惨白,冷汗浸湿了脸颊与头发,慢慢地流到下巴,再汇集起来滴到地毯上。
“不过呢,很可惜哦~这个毒可是没有解药的呢。本就是为了要人命的东西,干嘛还要做解药这么麻烦呢?”
“……你……不是……威胁……想要……我死……”
“不愧是天朝的皇帝,真是聪明呢~”我又拍拍手道,“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能让你活下去呢?”
地毯已经被他纠毛了一块,他仍在用意志支撑着绝不叫喊出声,倒也还算是个男人。
“……你是……叶风的人……还是……”
没有回答他的话,我透过窗子留下那条缝看看天色,然后道:“都这个时候了,想必宫中的好戏也开始上演了吧。”
“……你……做了……什么……”
“看不到很可惜是不是?”我安慰般地说道,“没关系,反正一切都已经与你无关了。”
我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有点发麻的手脚,然后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望着外面零星地飞舞着的小雪粒,道:“其实啊,我并不是那么怕冷的呢。”
愉快地看着他倒在地毯上痛苦地扭曲,我边喝茶边欣赏着这出好戏。
“受不了了吗?”在他的呻吟终于从紧咬的双唇中泄出之时,我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丢到他面前,“哎,我这么有良心的人,可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惨死呢。想要轻松点的话,就自己动手吧。”
他伸出手抓了好几次才抓到了匕首,却并没有用它来结束自己生命的打算,而是抽出来之后死死地握在手里,用凶狠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连说句话也这么艰难了吗?“你……到底……”
“为什么……吗?”我轻叹一声,“本不想增加你的罪恶感,却还是要死个明白吗?”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无情地说道,“因为你太无能、太没用了,你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你可以不选择他,但你却不能杀了他。”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惊,正向四处望去,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我眼前一晃,只感觉到一只手将我往后一拉,我便立即跌倒在了榻上。
“什么人?!”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全身雪白的老人。不但是衣物,还有他的头发、眉毛和胡子也全都是完全的雪白,并不是窗外那样半透明的晶莹的小雪粒,而是宛如北方的茫茫雪原,不参杂一丝异色的白。他站在倒在地上的南宫宛然面前,像是要保护他一般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并用一种悲悯的眼神望着我。
这种悲悯在我看来熟悉得可怕,因为宇文慕也曾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看了我三年。
“你把莫名怎样了?”
“不用担心,你的护卫们只是睡着了而已。”他叹了一口气道,“会对你的护卫们如此上心,为什么对另一些人又要这么残忍呢?欧阳翔凤。”
他知道!我一惊,正要发作,没想到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在了我的前面。
“……什……什么?!”
南宫宛然紧握着匕首的手突然松开,锋利的凶器无力地掉在地毯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刚才的所有凶恶与怨毒已经消失一空,只留下无尽的清亮与哀伤。
“……你……叫他……什么……”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南宫宛然会对这个已经消失了十年的名字如此敏感?!刚才我说他在透过我看什么人的时候,难道……
“欧阳家的小少爷,欧阳翔凤。”老人缓缓道来,“老天终归有眼,为冤死的欧阳元帅留下了一支血脉。”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怒喝道,“刚才你进来时说什么我可以不选他却不能杀他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多少?!”
不等老人回答,趴在他脚边的南宫宛然却挣扎着向我的方向爬了过来。
“……翔凤……哥哥……”
“什么?”
漆黑的眸子被雾气打湿,一道清流已然划破了脸颊,与满脸的伤痛。
“……哥哥……翔凤哥哥……”他痛苦地向我的方向慢慢地爬过来,“……翔凤……哥哥……你……忘了……我吗?……我是……小宛……”
什么小碗大碗的?我疑惑地望着他,将继承的欧阳翔凤的记忆再次梳理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翔凤哥哥……”他悲伤地哭泣着,刚才眼中的恨意与怨毒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也并不是以前那种纯粹的温柔,只剩下思念与哀伤,“真的是……翔凤哥哥……吗?……我是……小宛……是……小宛……”
“你在说什么?”我冷然道,“怎么,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过你了吗?”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终于爬到了榻前。只见他伸出手,粗重地喘息着在脖子上摸索,好大半天之后才费力地拽下了个东西,然后用迟缓的动作举到我面前。
“……翔凤……哥哥……”他的声音因哭泣而变得吵哑,“你忘了……小宛……了……吗……”
他的手中是一个精致的锦襄,随着他手臂的颤抖而晃得厉害。我疑惑地接过打开来,里面是一只早已干枯的用不知名的植物编成的草环,看起来有点像手环之类的东西,只是比较小,小孩子戴还差不多。
“……翔凤哥哥……”他拉着我的衣摆,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一般哭道,“……当年……你给七哥……做……太子侍读时……”
话音未落,一道风声便从窗户飘了进来,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师父,已经准备好了……”那人正对白衣老人说着,却突然惊讶地转向了我这边,露出了一脸错愕的表情。
“师父……这……”
待看清了他的脸,我又是一惊,咬牙道:“西门锦菡?你还没死?!”
听到我的话,他神色一变,然后绝美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似乎要将我凌迟一般的阴毒与怨恨。
“你是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