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爱琴遗梦》碧泉炎紫

17、难以自拔

　　过了上元节，红袖园和其他几个青楼一样，开始了正常营业。
　　节后开张的第一天，就有不少老宾客回来捧场。但这种风月场所，捧场也不过就是在灯红酒绿中更加放荡颓靡而已。
　　觥筹交错，嬉笑调戏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向安于书香娴雅的司徒姝羽自然不会习惯这种华服与肌肤相互交织的场合。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梅三娘再次慎重地询问了司徒姝羽的意见，“卖艺并非儿戏，一旦涉入其中恐怕就算后悔也不及。”梅三娘心疼这女娃，孤身在外却又如此倔强。
　　“三娘，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司徒姝羽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事又确认了一遍才走上布置好的小高台。这个台子离地不过两三寸，三面都用屏风围住，只留对着客人的一面。这是她为司徒姝羽上台演出特别准备的。以来可以挡下四周的闲杂人等，而来也为司徒姝羽提供了一个比较自由又安全的空间。
　　“各位客官，感谢大家开春来红袖园捧场，为了给大家添点喜庆的气氛，我们红袖园特别为各位准备了几首小曲助兴，姑娘是新来的。表演的不好的话还请各位看在我梅三娘的份上不要为难人家。”梅三娘清亮的声音在红袖园宽敞的大厅内响起，楼上、楼下的客人都开始响应起来。
　　“既然是三娘亲自挑选的姑娘，肯定不会差到哪去。”不知谁带头喊道。
　　“就是，三娘要是年轻个一二十岁，也不比姑娘们差呀！”又有人跟着起哄。
　　“承蒙各位关照红袖园，我这就让姑娘出来。”梅三娘走到一旁，在台上让出了位置，“寒烟，上台！”
　　司徒姝羽这才抱着古琴，缓缓走入众人的视线。
　　大朵牡丹绯色烟纱霞罗，逶迤铺地水仙散花裙，裙幅熠熠如雪月光华流动倾泻于地，使得她的步态雍容柔美。墨玉般的青丝用红缎发带束起，还留有些许垂在颈边。几枚圆润饱满的珍珠随意地点缀发间，让流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每走一步，外面披着的金色薄纱也会轻轻飘扬起来。如水出芙蓉，灵动脱俗。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面上依然罩着白色轻纱，遮去了大半边的脸。
　　四周有一瞬的寂静，似乎都被那飘逸的身姿吸引着。却不知谁率先开口喊了一句：“既然是青楼卖艺，为何还要遮着脸？”
　　“就是，难道是个丑女不成？”
　　“丑女的话三娘也拿不出手吧？”
　　“那你说她为何罩着面纱？”
　　一时间，质疑声泛滥红袖园。
　　梅三娘忙出来解围：“各位，既然来我红袖园，自然都是寻欢作乐的，只要姑娘才艺好，让各位官人们尽了兴，又何必执着于姑娘的面貌呢？大家说是不是？”
　　“三娘说得是，那就让这位寒烟姑娘快开始吧！”一位常客带头答应。
　　“好好好，马上开始。”梅三娘以眼神示意了司徒姝羽。
　　纤纤十指轻按在琴弦上，悠扬的乐音从指尖倾泻而出。欢快的音调中透着淡淡的伤感。因为司徒姝羽的心一直未晴朗过，乐音又怎会快乐？只是来作乐的人多半不是懂音律的文人雅士。没有人在乎她的心声。
　　于是，嬉笑打闹、觥筹交错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满眼的纸醉金迷。
　　楼上正对着楼下小高台的房间，大门敞开着，里面的人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哪位姑娘要作陪他都不理会，一律将人赶了出去。他的目光唯一停留的地方，是楼下正在抚琴的绯红身影。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前几日无意中救下这个叫寒烟的青楼女子，他的脑里心里就再也抹不去她的影子了。别后回家的这几日夜夜无眠，翻来覆去都是她的音容笑貌。明明两个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句，却像着了魔一般。
　　一连几日，他都来同样的房间里喝酒，不要人陪，只是默默地看着楼下的人儿抚琴的模样。
　　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蒙面的寒烟，不再有人去计较她面纱的事情。
　　可许多事总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日大风天气。司徒姝羽弹完曲子正起身打算回房。红袖园里进来了一个客人。因为风大，门本是关着的，就因为那人推门进来，狂风一下卷进了宽敞的厅中。
　　很不巧的，风将司徒姝羽覆在脸上的白纱吹了去。
　　“天啊，好美！”
　　“简直是仙女啊！”
　　她还来不及离开，就有人喊了起来。
　　就这样，所有宾客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了司徒姝羽身上。空气仿佛一时间被冻结了。梅三娘反应疾速，赶忙将她拉回了房间。
　　整个红袖园开始骚动起来，人人争着吵着要见寒烟，甚至有人出高价想将她买回去。梅三娘可是费尽了心思才平复了混乱。
　　可谁知第二天，慕名而来的人多了一倍，几乎将红袖园的门槛踏破了去。
　　“三娘，这可怎么办？”司徒姝羽有些担心。
　　“你暂时留在房里，我去想办法。”梅三娘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了，她安抚了司徒姝羽，又很快回了红袖园主厅。

　　“三娘，藏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是你不对了。”一旁有位客人责备道。
　　“就是，大爷我是昨天听说这里有位姑娘美似天仙，今日见不到人的话，大爷我就不走了！”立即有人也跟着威胁道。
　　“三娘，把寒烟姑娘叫出来，我们要见她！”
　　“见寒烟！见寒烟！”居然最后演变成整齐的口号！
　　梅三娘见到这场面，依旧很冷静道：“各位大爷，你们有所不知，这寒烟姑娘身子弱，又是我的远房亲戚，我自然要照顾着些。”
　　“金大爷我可不管，今晚我就点寒烟！老鸨，这些钱可够你们红袖园开支好久了。”说着，飞来一袋硬梆梆的东西，直接落在了桌上。袋口本来就没系紧，这下散了开，露出里面亮闪闪的东西，竟是一堆黄金！
　　大家都不由得看向银子飞来的方向，之间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站在那里，那豪放的脸型与他的锦衣华服甚是不称。
　　“你算哪根葱？寒烟姑娘跟你站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隔着几个人的座位上坐着一位翩翩贵公子，冰蓝的上好丝绸衣裳，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与他发带上的羊脂白玉交相辉映。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
　　锦衣大汉急了，几步冲过去想抓说话的那位公子。他身边的几个随从立刻冲过来阻挡。只可惜他们的身形与大汉相差太多，也没人家力气大，几下就被打翻在地。原先还很优雅地喝着茶的公子，也霎时变了脸色，匆忙闪了开去，一下没了踪影。
　　“哈哈哈，不过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胆小鬼！”大汉见来人已溜，猖狂地大笑道。
　　鉴于他的身材，许多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以眼神杀人。少数几个站出来的，也都是刚刚的家丁一般下场。
　　“还有谁要上的？本大爷一律奉陪！”大汉像擂台上的赢家向着周围叫嚣，“还有人不服没有？趁现在站出来！不然的话寒烟可就归本大爷我了！”
　　“休得自大胡言！”伴着低沉却有力的嗓音，从二楼雅间大开着的门里飞出一把象牙白的折扇。
　　这雪折扇像长了眼睛似的直飞大汉的面门，擦过他满是胡子的脸后又沿着原路返回，飞回了雅间里。
　　大汉的脸即时开了一道口子，鲜红色的血液随即淌了下来。
　　也许是这一幕来得太快太突然，大汉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当他觉着脸上一阵阵刺痛去摸时，才发现手上沾的全是血，还是他自己的。
　　顿时，他像发狂的豹子般吼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坏本大爷的好事？”
　　许久没有人应。
　　他又吼了一次：“缩头乌龟，敢做不敢认！你再不出来，休怪大爷我不客气了！”
　　依旧无人回应。
　　已没耐性的他径直冲上了二楼。谁知，楼梯才上到一半，又是那把雪白折扇飞了出来，这次的目标不再是大汉的脸，而是他的腿。
　　被打中小腿的粗壮汉子一时失去重心，下一秒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狼狈不堪。
　　登时又是一阵爆笑。
　　大汉站起身，忿忿地看向楼上雅间。大门敞开着，但是看不到里面的人。
　　“尔等之才还打算上来挑衅吗？”又是那个沉稳的声音。
　　大汉本想还嘴，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放弃。那半边脸上的血渍干涸了，像丑陋的疤痕印在脸上，竟有点骇人。
　　“算你厉害，咱们走着瞧！”说罢离开了红袖园，连桌上那袋金子也不要了。
　　风波总算平息了。大家都很好奇二楼雅间里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好的身手和能耐。于是，纷纷想往二楼去。
　　梅三娘及时出现，阻止了混乱的人群，并在二楼雅间外让红叶和几位姑娘分散了上楼的人流，她这才带着司徒姝羽进了雅间。
　　“展公子，这次多亏了你解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梅三娘道谢。
　　“寒烟也多谢展公子再次出手相救！”司徒姝羽作揖。
　　“二位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何况刚刚那人自以为财大气粗还出言不逊，不给他点教训实在不解气。”展温文依旧一副文雅的样子，只是今天并非一身白衫，而是浅紫的袍子，稳重大方。
　　“展公子果然大仁大义。三娘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寒烟，你留下来陪展公子聊聊天吧。”梅三娘已看见红叶朝这走来，转头司徒姝羽说道。
　　“好。”司徒姝羽应道。
　　梅三娘出去，顺便把门带上。她的脸上带着微笑，想必是想撮合房间里的两人。
　　“寒烟姑娘请坐。”展温文让开了身边的位置。
　　“多谢公子。”司徒姝羽这才坐在桌旁。
　　展温文今日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司徒姝羽。远看的她就已经无可挑剔，近看更加娇俏动人了。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一双美眸黑亮如珍珠。虽说天姿国色，却隐隐觉出她并不快乐。
　　“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姑娘？”展温文心里的话实在不吐不快。
　　“展公子请说。”司徒姝羽抬起湖水般的眼睛看向展温文，又微微低下头去。
　　“姑娘的样子似乎出身大户人家，为何会来这花柳之地？”展温文握紧了手中的折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又忽觉不妥，赶忙又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姑娘不方便说出口的话——”
　　“不瞒公子，我只是出来寻人的。”眉眼低垂，睫毛的阴影遮了脸，透出让人怜爱的忧伤。
　　“寻人？寻何人？可是亲人否？”展温文追问，“若不嫌弃，寒烟姑娘可够说出那人的名字？在下也在江湖上行走，或许认识。”
　　司徒姝羽颤了颤，犹豫着该不该说出那三个字。她的心已经脆弱到不能再经受任何打击了。哪怕一个字都可以将她彻底击垮，万劫不复！
　　“寒烟姑娘！”展温文轻声唤道。
　　一抹犹疑的神色在挂在脸上，司徒姝羽站起来，微微欠身道：“多谢公子关心，寒烟今日有些不适，先行离开，改日再与公子畅聊。”说完径直推开门离去。
　　望着窈窕的身影远去，展温文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对着壶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