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恩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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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是跟曹操出谋划策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似乎被安盈当枪使了的，当曹操收起那副骗人的祥和面貌，冷粼粼一眼扫过来，贾诩的心里咯噔一下。
按说这主意没有什么值得曹操不满的，许昌现在全城人心浮动，凡有能安定人心的法子，曹操都不至于反对，反而应该拍手称快才是。
然后，曹操冷哼了一声。
贾诩的冷汗唰的下来了，娘哟，这不是明摆着的趁着丞相生病，增加献帝的帝王威严和皇家影响力吗？！
贾诩心中恨不得把安盈掐死，然而话已经出口了，这时候再说这主意是安盈起得头，显然有推卸责任并诬陷同僚一说，那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贾诩脑筋急转，眼不错的盯着曹操的手指头，就在那手指要碰到鼻尖的时候，贾诩心中一亮，急道，“丞相，且听文和说完！”
“你说！”
“这……以献帝名义招百姓家子弟入宫，或有让献帝得名之虞，然而丞相可曾想过，一旦我大军在外，许昌城中有什么变故，那时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
“献帝手中的全城幼童，便是丞相手中的人质！”
贾诩一不做二不休，毒士模式一开，也顾不得许多了，整个许昌行宫，除了零散几个属于其他世家的老人，剩下的都是曹操的人，要杀一群只会哇哇大哭的幼儿，易如反掌。
曹操道，“说下去！”
贾诩小心翼翼的擦了把汗，道，“入宫的命令是献帝下的，人质的风声自然也该是献帝背，与丞相全不相干，且如此一来功过相抵，献帝就等于是白白替丞相安顿了后方，至于那点收买的人望，与人质的居心比起来，还够得什么呢？”
曹操已经抬了一半的手又放了回去，贾诩的心，也跟着坐了一把云霄飞车。
“不错，这事，且去透给荀家的人去宫里办，也算本丞相卖他荀家的一个好。”
贾诩弓着身退出临时的帐篷，冷风一嗖，一个阿嚏打出来，旁边的随从忙为他披上狐皮大氅，贾诩这才发现，自个已经汗湿了几重裳。
安盈这女人，真是不能小瞧了！
贾诩从前面走了，他还得想办法把消息过给荀家，一抹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曹操帐中，彷如烟雾的声音平静无波。
“安夫人的主意？我说文和今儿怎么想起皇帝。不过夫人她，我自问待她不薄啊，她既有计策，何必拿文和做枪使？”
“……”探子沉默的连呼吸都要隐去。
曹操无奈的撇了瞥嘴，叹息道，“这就是女人。成了，你下去吧。”
安盈正瞅着案上新送来的邸报发呆，正如贾诩所说，距离许昌最近的明路，徐安两地的灾报是最先送到的，明路县城七百户人家，半数房屋倒塌，家家有人伤亡，全县城五千多百姓，全乎人不足五分之一，至于下辖的乡村灾况，因为道路原因尚未知晓，但肯定也很糟糕。
贾诩掀帘子，帐外夜风已起，卷进全城整日的痛哭之声，犹如鬼哭；士兵们到处喧哗，传递之前非常时期的治安条令，警告不安分的闲人。安盈眼神一跳，放下灾报道，“回来啦。”
贾诩正琢磨安盈到底是不是拿他当枪使，当即不能不热的“嗯”了一声，回到自己案前坐下，拈起一物道，“徐安灾报？”
安盈直等他看完了，才道，“明路的灾报和徐安一起到的，徐安请求赈灾，明路没有这个请求，只提了地动损失，全县人口伤亡。”赈灾要怎么赈，粮食要怎么拨，这是跟军需抢生意，所以徐安的邸报被安盈放到贾诩桌上。
贾诩道，“夫人怎想？”
“我想……”
“报，芟夷，丘林，路方，渤海邑四县地动伤亡邸报到！”帐门亲兵大声通报。
贾诩朝外道，“送进来。”
四个县城，三万多人口，受灾人数百分百，房毁总数仍旧过半，伤亡无数。其中丘林因地处山区，地动引发山体滑坡，多数遭灾门户，几乎灭门，丘林县的邸报墨迹氤氲，显然是写邸报的人边写边流泪不止，将呈上的邸报也弄得污浊不堪。
然而这光景谁还顾得来书面整齐不整齐，贾诩跟安盈轮流着看完，面面相觑，四份邸报里，显而易见丘林是受灾最重的，但同时，丘林也是四个县城里唯一一个没提要许昌拨发赈灾粮钱的，他们另有要求：请丞相下拨一些外伤药。
明路没要钱粮，或者明路受灾程度还可控制，这个结论看完几处邸报比较一下就能得出，那么丘林呢？
贾诩冷笑道，“一起子小人，有点灾头难脑就跟丞相要钱要粮，也不看看现下是什么火候了。”
安盈迅速的明白了。
地震不是水淹火烧，一地受损，八方平安，地震是无差别受灾千里，谁也讨不了好。这种情况下，与其朝上要赈济，还不如自己动手自救，就如房子塌了，废墟底下的粮食扒拉出来还可以吃，这年代又不是2008，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一旦塌下来几百上千万吨的挖也挖不起来，反倒是伤药，一个平日里只有几千人口的县城，满打满算七八间生药铺，根本救助不来几乎人人挂彩的地动后惨况。
贾诩道，“夫人还没说，你如何想。”
“总之是不能赈灾，”安盈道，“起码不能现在赈灾！如今到的邸报才只有六县，是否受灾最重尚不知晓，其他地方的伤亡如何也不知道，冒冒失失赈了，后面再冒出受灾更严重的地方，怎么办？”
贾诩把六份邸报摞起来，放在手上颠了颠，站起身道，“夫人总有远见，文和自愧不如，既如此，还请夫人和文和一同去见丞相吧。”
上报的结果，曹操的终极意见是不予赈灾，去年是个丰年，各家各户各州郡府县，仓廪充足，不然曹操也不至于大过年得还能跑出去溜达，实在是心情美，如今当头挨这一闷棍，其憋屈的程度可想而知，责令下去，不要赈灾钱粮的予以嘉奖，开口要钱的一律口头斥责，并命令他们好生自救，保全百姓。
安盈想了想道，“既如此，还请丞相派出亲信之人，对各地主事予以言语上的慰勉，恩威并施，方为上道。不管怎么说，对上要赈灾钱粮，乃是天灾过后安抚百姓的惯常手段，徐安四城主官的做法亦算不得错，只是缺少了统筹全局的大事观，比不得明路与丘林两地主官的深谋远虑。”
曹操笑道，“你想得周全，就这么办吧。”
曹操已经饿了一整天了，虽笑亦有些憔悴，声音沙哑。卞夫人守在一旁，眼圈通红。
安盈有点真心佩服这女人了。
前一晚还跟自己排除异己，一旦发生涉及曹操之事，立马抛弃前嫌，且对内一点既透，对外姿态做足，安盈给曹操设苦肉计，贾诩之狠尚且肝颤，卞夫人就能立刻执行，单凭这一点，卞夫人就是人杰。
安盈临走前道，“丞相派出安抚各地百姓的特使，若可，起行前安盈想见上一面。”
曹操点头。
出帐门，夜色已深，安盈拢了拢狐裘大氅。夜风寒劲，许昌城中点起了万千火把，橘色的暖光摇曳着阴沉沉的夜空。
贾诩的目光不自觉得往玄武大街方向看，安盈知他挂念儿子，便道，“若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贾诩收回目光，摇头道，“不去了，千头万绪，哪里有那个时间。况丞相已着人面奏陛下，同意开放皇宫予老幼避难，诩这里谢过夫人。”
安盈的脸，唰的就红了。幸好夜空都是红色的，也没有看见，且贾诩走在她身前，也不虞被他看出安盈的心虚。
就在这时，前方街道忽然骚动起来，安盈道，“这是怎么了？”
随行亲兵小跑着去打听，片刻后跑回，兴奋道，“陛下得知地动令我许昌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安身，特许城中无家可归的孩童暂入宫中，由宫人代为照顾，为免有些幼儿太小，宫人照顾不来，更许说每三名不足岁的孩童可置一乳母，一同进宫！现皇宫正对着朱雀，玄武两条大街的四道城门已开，虎卫军正护送孩童与其乳母入宫呢。”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从贾诩上趟去见曹操至今，起码效率上算是可以了，安盈打眼瞧着，贾诩在前方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不由得笑着建议道，“贾先生，一同看看去吧。”
贾诩显然是在儿女情长与英雄气短之间有一番挣扎，看得安盈哭笑不得，小跑几步溜到他身前，玩笑道，“贾先生‘毒士’之名远播大地，如今慈悲一回，怎么还胆怯到连战况如何都不敢看了？”旋径自拐弯，奔最近的皇宫宫门而去。
贾诩踌躇一会，到底儿子占了上风，跟步上去。
喧哗声越近，安盈心情越好，皇宫内就是活命的希望，这一次的百姓喧哗，比之之前那等死的嚎啕，无论是气氛还是环境均是天然之别，安盈走到一个能看到宫门的街角就停下脚步，远远看着虎卫军甄别襁褓中的幼儿，领走被父兄母亲牵在手中的幼童，又有家人不断叮嘱，告诫独自进宫的孩子要听从宫人的话，不可捣乱。更有许多母亲，怀抱幼崽，围成一团大声争吵。
安盈侧耳听了一会，不外是谁的奶水更足，便是三个孩子都奶得过来，或是谁的身子更壮，可将三个孩子一次抱起。争论过后，便有一人脱颖而出，将孩子或背或抱，全数鞠起，迎面蹒跚着走向虎卫军的旁边。
场面虽然混乱，秩序却是井然。
“天杀的混蛋，老娘与你拼了！”人群中忽然冲出一蓬头散发的女子，将一已经被虎卫军接管的瘦高个乳母撞得四脚朝天。
那乳母怀中尚抱着一个幼儿，左手亦牵着童子，又有一童子拽着她衣角，被带得一下，一同摔成一团。
虎卫军忙上前欲分开二人，然而他们出来前都得了荀家的指示，幼儿脆弱，不比常人，下手需轻抱轻接，如今那蓬头女子就骑在瘦高乳母肚子上，一手搂着乳母怀中婴儿，三人密不可分，如何分开二人，居然成了难事。
两个稍大的幼童哇哇大哭，蓬头女哭叫道，“你个杀才，老大男人一晚上能冻死你吗？说好母亲带着虎哥三个进宫，你却把我绑了扔进巷子里，又吓唬娘不叫她出声。娘都恁大岁数，你还是人不是人，啊？！”
说着在乳母身上狠命一撕，“撕拉”声中，属于男人独有的飞机场似的胸部顿时暴露在数百虎卫军的虎视眈眈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恩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