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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恶名 ...

  •   贾诩是失魂落魄着回来的。

      儿子是乍一从温暖的房子里出来,又在冷风里嗖了半夜一天,硬激出来的风寒。小孩子身上原本就没那么旺的火力,易于夭折,偏偏现在余震不断,谁都不敢私自回家,贾诩就算凭军师特权调来一顶军帐,到底能不能扛过这一劫,仍是未知。

      安盈一看到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好了,问一问,果然是整条大街都哭声连天,谁家没孩子,几家无老人?这样寒冷的天气,大人都被冻得脸色铁青,更何况他们?

      贾诩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办?余动若是不熄,许昌城早晚人心崩溃,况且现在受道路阻隔,消息阻滞,我估计最迟今晚,周边各近路郡县的损失就会报上来,然后是再远些的郡县——许昌有夫人示警,伤亡尚不是大数,但周边郡县,定没有这般幸运,到时我们自家人心惶惶,各路诸侯必然趁火打劫,内忧外困,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安盈原本还有几分恻隐的听着,到了后面就有几分无语,贾诩这样的人尚且还会怨天尤人,那外面的百姓会怎么想?这种心态还真是叫人闹心啊。

      正说着,曹操另一个得力谋臣戏志才掀帘子裹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愤然道,“还有那些要钱不要命的,趁天灾去人家的废墟房子里挖宝的,也不看看现下都什么时候了。”

      安盈忙道,“这有热茶!”

      戏志才也不管凉烫,连壶一起举起来往嘴里倒,咕咚咕咚半壶水眨眼进了肚。

      贾诩等他喝得差不多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房子都塌了,人也都去街上躲着呢,有钱人家大可把家丁派回去,守着那废墟院子的门户,不叫人趁火打劫了去。可到底还有人家没那闲人,正好叫那无赖地痞捡便宜呗。”

      戏志才自家还算好的,捎信回去早早就把家中怕砰怕砸的东西搬到院子里,连夫人小姐少爷们的衣服被褥都抢出来一些。要知道曹操当初下得是查奸细的名,不知内情的人家都是空手出来在门口等着,预备着几刻钟也就查完了,还能返家,却不料地动来得如此及时,现如今许昌全城死亡人数虽不过百,却是全城光棍,没几家来得及把财物棉帛抢出来。

      贾诩道,“这可真是内忧外困了,传令下去,要虎卫军加紧巡城班次,凡是这种趁火打劫的,一律关进大牢,听后发落。”

      门外小兵得令,正要跑去传讯,安盈道,“慢着!”

      贾诩,戏志才一起看过来。安盈冷笑道,“贾先生在战场上每次用计,莫不叫对方百千万将士哭爹叫娘,如今怎么倒菩萨心肠起来?正好,趁着安盈前地动前刚刚逼人当街自焚的恶名犹在,这恶人也不用旁人来当,外面的令兵听着,且传我的令下去,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凡有在废墟里趁火打劫,盗取别家财物的,一经查实,拉到朱雀,玄武两条街上堵嘴打死,切记叫行刑的军士别忘了在行刑时大声吆喝,‘许昌虽然遭了天灾,丞相却不会再叫百姓妄遭人祸,如今天灾未完,各位归不得家,且放心,丞相自会代各位守好家门,不叫那无赖偷儿捡了漏子去’!”

      门外小兵应了,转身盔甲叮当的跑走,戏志才抚掌笑道,“夫人真是巾帼,杀伐决断,还不忘替丞相邀名,一举两得。说不得,志才也得走一趟,查验正身这事,猫腻多多,夫人即是替丞相积名,断不能叫那些见钱眼开的小人毁了这一桩功德!”

      说完,将剩下半壶热水都喝了,又搓热了手,方才呵了口气,抬屁股走了,安盈看着门帘挑开又放下,朝贾诩笑了笑道,“戏先生也是妙人。”

      贾诩点头称是。

      安盈道,“贾先生刚说,再晚一点,许昌周围郡县的地动损失就会快马报进来,先生估计,这些邸报,还多久能进许昌。”

      “夫人半夜从三十里铺回许昌尚且走了两个时辰,故文和估计,最快的邸报应在戌时到达。”

      戌时,那就是晚上七点了,安盈算了算时间,满打满算还有五个小时,不由得叹了口气。

      安盈手边是许昌本地的民事资料,正如贾诩所说,因为地震前安盈示警,曹操当机立断,许昌本地起码在人命一项上,损失绝对可以忽略至无,而贾诩正在翻看许昌今年库存的粮食,武器,并刀疮剑药簿子,许昌遭此天灾,内忧外困,虽是新年刚过,然而诸侯争地盘谁又管的了年不年,节不节?必然是有机会就要出手,曹操过些日子必要出征,说是反击也好说是抵抗也罢,这些东西都是要用上的,早早看完早作打算,也省得到时候忙起来昏天暗地。

      安盈翻了翻册子,叹息道,“现如今还只是伤亡的册子,再过几日,估计那些国有妖孽,天降灾祸以惩小人的折子也该一堆一堆的摆上桌了。我料过得几天,余动止住,丞相应付完荀家人,只怕又要出征了。”

      贾诩对安盈前番话面上不置一词,心里却是一抖,安盈来自民间,但逢国有难,必有小人在君主旁作祟这种事却是朝堂上历来清除异己的不二手段。有时候贾诩也真是奇了怪了,曹操到底在哪找来这么一个女人,说她很厉害吧,从头到尾都是笑呵呵的,连说话都一句咬硬的时候都没有,说不厉害,那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的冷厉,还真当得上心狠手辣。遂笑了一下,忽略前半句道,“不是只怕,是一定,夫人也想到了吗?”

      安盈扯出个半苦不甜的笑,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们遭了灾,正是旁人眼中龙游浅滩的时候,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不在这时候打劫丞相,难道还给我们机会休养生息?我料丞相不仅要亲征,还要打出几场漂亮仗,如此,才能震慑那起子小人,叫他们不敢乱动。”

      贾诩摇了一下手里的簿子,道,“夫人玲珑心肝,贾文和佩服,我正在点算丞相出征需用到的粮草,武器,并将士装备,以及可能的随军军师并留守坐镇许昌的人事,夫人可有兴趣给文和指点一二?”

      “别别别……这个可不是安盈的擅长。”

      “不擅长,不谓之不知晓,夫人要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安盈伸手掠了下发梢,想法,她自然是有的,只是刚刚被曹操一张嘴扔出赵云两字来,真有点把她砸怕了,心里实在嘀咕不清,曹操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啊?

      若是无心,自然皆大欢喜,她本来就对赵云没什么想法,人家都能连她带儿子一起扔在家乡不管不问了,要安盈说,这跟休出没什么两样,只是时人观念,女子出嫁从夫,说她这个做妻子的真能满不在乎的和刘皇叔打对台,谁知道曹操信不信?况且曹操本来就是个多疑加脑补帝的性子?

      贾诩只见的安盈脸上现出迟疑之色,显然不是在组织措辞,而是在犹豫说是不说,这倒把他弄得有点好奇了,这女人一向从容,这份窘迫,倒是不常见,索性放下簿子,洗耳恭听。

      安盈想了一会,慢慢道,“想法,我倒是真的有点,丞相这仗,要打,且要打得漂亮,方能示敌以强,只是,从来战阵无眼,我们刚刚遭了灾,丞相大军浩浩荡荡开出去,落在有心人眼中,会不会着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评价?若此,即便丞相赢了一仗两仗,先生就敢断言,不会有那不开眼的继续撞上来?真要如此车轮战似的各路诸侯都来分一杯羹,丞相智力再高,我军将士却不是铁打的身体,到那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再有一条,却是我之前说过的,‘国有妖孽,天降灾祸以惩小人’,先生你说,到时候这小人之名,会安在谁身上?”

      安盈留了口德,但是贾诩是谁,况小人之说都是客气的,“国贼”两字自从曹操将献帝迎回许昌,都已经扣在脑袋上多少年了?

      贾诩一时无言,这问题他也想过,只是如今箭在弦上,打了,或有可能震慑小人,不打,那是必然不行。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许昌城若要重建,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工的,那么安定人心,使得咱们内部抱成一团,解了丞相的内忧,就是安盈这一日来一直在想的。况将士出征,妻儿老小却还要在这冰天雪地里挣扎,叫他们如何安得下心,为丞相用命?!”

      “夫人有何妙招?”

      “妙招没有,笨法子就想到一条,才与牛闲上街,瞧见朱雀街头上那巍峨建筑端得结实,不知道是谁的家,能否征用几天?!”

      贾诩瞠目结舌,“可是朱雀街北头上的?那是皇宫!”

      安盈早就知道那是皇宫,只是她想要献帝出面救灾并安定人心,这事在一定程度上是在加大献帝在民间的影响力,所谓臣强则主弱,反之亦然,她可没忘了荀彧为啥成为曹操的眼中钉。故而只做不知,反正她这些天来到曹营,也没人给她介绍过献帝住哪,她就干脆装傻,道,“居然是皇帝的住处?哎,我还想着,不拘那是哪位大人的房子,且借来一段时日,将许昌城中的幼儿搬进去,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成年人或可坚持,孩子们却受不得,若能将他们妥善安置起来,许昌内困,起码解了一半啊。可惜啊可惜,居然是陛下住的地方……”

      安盈在那摇头,贾诩手上摇撼的簿子却不动了,首先,安盈说对了一桩现实,许昌城目前最不用担心地动的地方,就是献帝的许昌行宫,若能将妇孺安置进去,最起码的,天寒地冻这一围就解了,况且大夫也说了,他儿子要再这么冻下去,必死无疑,但要是能进宫?那是一条活路!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拿孩子说事永远是爹妈没法拒绝的诱惑,安盈眼看着贾诩的脸上一点一点的现出兴奋之色,显然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儿子的性命足以让他忽略许多平日的谨慎,而只要幼童们能进宫被献帝护起来,安盈就有得是后招,让曹操的内忧外困一起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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