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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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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听到信儿的时候,正在抄写公文,唬了一跳,忙跟张书办告假。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都是林如海雇佣的,现在林如海突然出事被押解进京,盐政位置换了人,这些人都不免心头惶惑,无心公务,是以林敬告假,张书办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林敬一路小跑回到家里,直喘粗气,把正在喂奶的秀姐儿唬了一跳,嗔道:“慌慌张张做什么?仔细吓到孩子。”一面抱起吃饱的栋哥儿,轻拍他的后背,让他打个奶隔儿。
林敬跑了一路,口渴了,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灌了好几口,这才放下,对秀姐儿道:“叔祖被抓走了!”
秀姐儿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你说谁?”
林敬此时已经从刚听到消息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坐到床边,抱过已经五个多月的儿子,轻声道:“是海叔祖,刚刚被京城里来的人押走了。”
秀姐儿大惊,不敢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叔祖那么大的官儿,怎么可能说抓就抓起来了?别是你听错了。”
林敬道:“多少人亲眼看见的,怎么会错?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这个事。”
秀姐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怎么会突然出了这种事?叔祖犯了什么罪?”
林敬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罪名还不清楚,不过现在想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征兆。你想,好好的,姑姑突然进京去了,还带走了所有的人,叔祖带着石砚他们住到了衙门里,这件事总透着不寻常,也许,叔祖早就算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秀姐儿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林敬道:“虽然没有明说,但衙门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叔祖的亲戚,现在叔祖被抓,来了新的盐政大人,我肯定是不能再在衙门里干了。我想着,咱们有今天这样的日子,全靠叔祖提携,现在叔祖吃了官司,身边一个照顾的晚辈都没有,这样大冷的天被押送往京城,还不定得吃多少辛苦。”看着秀姐儿欲言又止。
秀姐儿愣了愣道:“你是想跟着去照顾叔祖?”
林敬叹道:“只是栋哥儿还这样小,母亲身体又不大好,女儿也小,帮不上你,我要再一走,这个家就指着你一个人了。”
秀姐儿低头想了半日道:“我爹常说,为人不能忘本。要是没有叔祖的提携,姑姑的照拂,我们还在吃糠咽菜,娘的身体只怕早就……现在叔祖遭了难,小叔叔还那样小,根本指不上,姑姑再能干总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叔祖身边正需要有个能帮着张罗的人。”她抬起头来看着林敬,毅然道:“你放心去吧,家里交给我,你只管放心,只是到了京里早些捎信回来,也好让娘安心。”
林敬点头道:“那家里就拜托你了。等叔祖的事有了眉目,我马上就回来。”当下带了十两散碎银子,辞别妻儿老母,单人匹马追赶林如海去了。
因已到寒冬,周简就没有走水路上京,而是沿着官道走,晚上就宿在官府驿站。林敬只比他们晚上路不到一个时辰,一个人快马加鞭,黄昏前也就赶上了他们。周简一行人都是盔明甲亮的御林军,十分惹人注目,林敬稍一打听,就找到了他们住的驿站,给驿站门房塞了一角碎银子,就被引到了周简等人住的院子前。
守门的御林军立即拦住了两人,喝道:“止步!干什么的?”
林敬忙上前一步,陪笑道:“官爷,我是原巡盐御史林大人的侄孙林敬,因叔祖获罪,被捉拿上京,这样大年纪,身边没有子侄服侍,想面禀钦差大人,容许我留下照顾叔祖,请官爷帮忙通禀一声。”说着拿了两角银子想塞给对方,却被对方拿刀指着无法上前。
一个御林军道:“你且等着。”转身进去了,不大会儿道:“大人命你进去,跟我来。”
林敬随他来到周简屋里,见了黑脸的周简忙施礼。
周简的声音一样干巴巴的,问:“你要留下照顾你叔祖?”
林敬道:“是,叔祖上了年纪,天寒地冻,又是待罪之身,一路上多有不便。学生蒙叔祖青眼,一向待如亲孙,叔祖蒙难,学生愿服侍叔祖,略进孝心,请大人成全。”
周简听他自称学生,知道他身上是有功名的,闻言道:“林大人身边尚有两个小厮服侍,你自去见他吧。”命人带他去见林如海。
林如海虽是待罪之身,但身上还有官职,圣旨里也没说要带枷,因此周简也没有难为他,还拨了一个单独的屋子给他和两个小厮住,只屋外有御林军看守,不得随意走动。
林敬以为会看到一个披枷带锁的林如海,没想到眼前的林如海一身蓝缎子貂毛锦袍,与平日在家时无异,手里还拿着书,使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林家的书房。
林如海看见他也很惊异,待听他说明来意,沉默片刻道:“难为你有心了。只栋哥儿还小,你媳妇一个人如何顾得过来?我这里有他们两个,你还是回去吧。”
林敬道:“我媳妇也是让我来的,我们一家深受叔祖大恩,当此时候,正是我们能出力之时。待到了京里,不知官司怎样了解,孙儿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总可以帮着姑姑叔叔跑跑腿递个话,却比他们两个便宜些。”
林如海想了想便道:“如此就生受你了。我这里现下用不上你,你既有这个心,就到京里去寻你姑姑,告诉她,我这里一切都好,让她不必记挂,安心等待消息。”说着便命石砚拿了一张五百两面值的银票交给他。林敬坚持不要,林如海道:“给你你就拿着,这样非常时期,用银子的地方多着,不可太过拘泥。”林敬方接过,告辞出来,自己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这一日到了京城,按照林如海给的地址寻到林家,找到张永。张永一见他也是奇怪,忙道:“大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林敬道:“我奉叔祖之命来给姑姑请安。”
张永忙道:“老爷怎么样?”
林敬道:“叔祖一切都好,让我给姑姑带话。”
张永听说林如海出事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忙将林敬让到花厅吃茶,道:“姑娘住在外祖家荣国府上,大爷一路上也累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陪着大爷去荣国府求见姑娘。姑娘知道老爷安好不知道得多高兴——刚听说老爷出事的时候,姑娘都晕倒了。”
林敬闻言道:“我也不甚饿,咱们还是先去见姑姑,好让姑姑安心。”
于是两人带了几个小厮来到荣国府,让门子通报进去。黛玉正和姐妹们再贾母房里说话。这些日子因小蓉大奶奶的丧事还未结束,不只东府一众人累得人仰马翻,便是西府这面也不得消停。头一个忙碌的就是凤姐,帮着东府料理丧事,每日早出晚归,已是乏极,贾母索性发话免了她的早晚请安,第二个就属邢王二夫人,帮着东府接待往来吊唁的女眷,也是不得消停,便是贾母,世交女眷来了少不得来请安,说说话,连着这些日子下来也甚感疲惫,便推说身子不爽,来人一律不见,只在自己房里闲了和几个孙女说话解闷。
听得丫鬟报说林府里小敬大爷求见,黛玉不由大为讶异,对贾母解释道:“是远房的一个侄儿,在父亲衙门里做事的,颇为能干,与我们家里素来亲近的。”贾母道:“既这样,请进来我也见见,这种时候从扬州大老远过来,也许有你父亲的消息也说不定。”黛玉心中也做此想。而且,虽说是姑侄,毕竟关系远了些,林敬已经成年,单独见面有些不妥,在贾母这里见面,有贾母陪着,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大一会儿林敬便到了,三春姐妹都避到了碧纱橱后,只贾母和黛玉见了他。待林敬请安完毕,黛玉忙问:“你从扬州来,可知父亲消息?”林敬道:“侄儿是奉叔祖之命前来拜见姑姑,叔祖让侄儿告诉姑姑,他老人家一切都好,让姑姑不必记挂,安心等待消息。”
乍然听到父亲的消息,黛玉不由心情激荡,一时落下泪来,忙拭了道:“你见到父亲了?父亲看着可还好?”她想问父亲有没有受罪,又不敢问出口,因此只含混着问可还好。
林敬忙道:“姑姑放心,侄儿在钦差大人的行辕见到了叔祖,叔祖看着和在家时无甚区别,石砚和如墨都跟在身边服侍,精神瞅着很好,还能看书。侄儿本来想跟在叔祖身边照应一二,是叔祖命侄儿来见姑姑,好让姑姑安心。”
听见石砚和如墨都跟在父亲身边服侍,黛玉终于放下心来,若父亲真是犯了大罪,身边一定不会容许有人服侍的,点头道:“多谢你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我们父女。你一来,家里岂不就秀姐儿一人支撑了?”
林敬道:“侄儿一家受叔祖和姑姑大恩,才能有今天,此时不过是稍进绵薄之力,秀姐儿也是支持的,万不敢当姑姑这个谢字。”
贾母点头道:“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你在外面帮你姑姑打听着,有什么消息只管立即来回你姑姑,将来你叔祖和姑姑都忘不了你的好处。”
林敬道:“这都是晚辈分内之事。”
终于得到了林如海的确切消息,林家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一心等待林如海回京。
这天黛玉正在贾母房里说话,突然听到丫鬟禀报:“大老爷来了!”
一语未了,贾赦已经急匆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风,张嘴就叫:“母亲,林妹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