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下的奴隶》齐寻

74、第十四章

　　封哲穿过幽长的走廊，推开一间会议室的门。一刻钟后，在这间会议室里要召开一个重要会议，改革派的核心人物将悉数到场，但现在，色调略显灰暗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
　　禹邢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一边，抬起头，“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封哲递给他一叠资料，“农作物长势良好，研究小组的人一直没间断测试，这些农作物的基因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此外住宅、工厂和学校已经建好了三分之一。“
　　“驻扎在那里的军队情况怎样？“
　　“赫塔将军昨天刚从那里回来，他说将士兵家属迁移到那里的政策起了很大作用，使士兵对那里更有归属感，军心稳定，同时也增强了战斗力。“
　　禹邢点点头，示意封哲坐下。他们所说的“那里”，是禹邢靡下的科研团队在四年前所发现的一颗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这颗位于金源系的行星被命名为凤凰星，面积是地球的1.6倍，原始森林无边无际，奔腾的河流纵横穿梭，广袤的土地下是丰富的未开发的资源，前两年，禹邢陆续派了数千名科研工作者到凤凰星做全面的考察和研究，并驻扎了一支军队，这两年开始大规模建设和开发那片年轻的土地。这件事完全是秘密进行的，普林德利活着的时候有所怀疑，但是还没来得及调查就被关进了监狱。
　　禹邢翻看着那叠资料和图片，微微一笑，“很好，建筑风格、城市划分都是按照我们的人民所熟悉的样子。此外再多考虑考虑细节，如果连街道的位置和家的位置都能让他们一下就找到，他们会更容易接受他们的新家园。”
　　他拿起凤凰星的地图，在涂成棕色的地带打上几个标记，“这几个军事基地要安放时空隧道门，这几个不用。”手中的笔转向另几个地方，“这些地方的地下堡垒一定要坚固，要保证至少可以容纳二百亿人。”
　　说完，他将这叠资料弄整齐，仍交还给封哲。
　　封哲走后没多久，来参加会议的人员陆续进入了会议室。几分钟后，人员到齐，会议室的门紧紧关闭。
　　这次会议的内容有三个。一、进一步削弱吉休斯及反对派贵族的力量；二、分化鹰派军官，将军权彻底并入执行总长手中；三、重新启动废除奴隶制的政策。
　　会议结束后，禹邢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不大，里面摆满了文件和书籍。他戴上眼镜，将放在办公桌旁的一摞书快速地翻阅了一遍。这些书是目前书店或小书摊的畅销品，分别针对地球人和智能人不同年龄段、不同知识层面和不同社会地位的读者。从这些畅销书中，可以看出人们的思想流向。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副黑白插图上，画面中一个纤瘦的女子站在湖边，微微侧着头，眼神纯真而又倔强,那样子真的和她很象。
　　他的心顿时一痛，合上书，起身走到窗边。
　　她已经到了这座城市了吧，现在正忙些什么呢？
　　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个初秋阴暗的傍晚，七岁的他躲在门后，听见母亲缓慢而忧伤的声音，“我知道世铮不是个好男人，可是我爱他，这又有什么办法？我愿为他做一切事……如果世界上没有他，我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所以我……别无选择。”
　　他的母亲经受了人世间最残忍的酷刑，只是为了保护一个背叛她的男人。
　　缓缓的，回忆翻到另一页，纤细的女孩儿怯生生地递给他一封信，上面清楚地写着，“我愿为你做一切事”，她这样写了还嫌不够，她还要说。她站在他面前，紧张得手足无措，声音虽小却那么清晰，她说，“先生，如果世界上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他明知道她不是故意刺伤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恨她。可是，那时是真的恨她么？不是的，那不是恨，而是压抑起来的爱的星火，当看到她含泪的双眼，他那颗在地狱中经受折磨的心得到了救赎。
　　她是他的天使，永远是。

　　阡稚终于等到了进入中心医院实验室的机会,现在，她要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运气获取智能人的罪证。
　　她取出工具，谨慎而又迅速灵活地打开实验室的电子锁。这间实验室比商业A城的实验室大十几倍，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医疗仪器，两侧是数张手术台。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药水味儿、血腥味儿和消毒水的气味，冰冷残酷，不沾一丝活气。
　　阡稚辨别着那些玻璃瓶中的液体。忽然，身后的电子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有人来了。
　　很快，两个身穿防菌服的男人走进实验室。
　　“还有多久能研制成功？”其中一个男人问。
　　“快了，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另一个男人用古怪的声音回答。
　　“吉休斯总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定要赶在禹邢发觉之前把药研制成功。”
　　“放心，您放心，我们不会让吉休斯总长失望的。”
　　“只要把药投放出去，我们就可以控制几十亿的情感人，让他们成为人肉炸弹，帮助我们推翻禹邢的政权，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吧？”
　　“对此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您尽管放心吧。”
　　逗留片刻后，两个男人离开了实验室。
　　阡稚在记忆深处搜寻着那个古怪的声音，很快，这个声音与当年出现在公主墓地和郭家旧宅中的绿发男人的声音重合了。
　　“他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暗暗想道，“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当年那个畏罪自杀的‘主犯’显然不过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她的判断没有错：当年绿发男人杀掉郭乐遥后，用另一个受害者代替自己，伪造了自杀现场。现在他为吉休斯效力，因为吉休斯能提供给他绝好的实验条件和无数的情感人活体。
　　思索并没有防碍阡稚的行动，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瓶，将药品倒入其中，而后将小瓶放进怀里。她走出实验室，沿另一条路折回。阴暗的走廊里，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陡然一惊，抬起双眼，以一种拘谨的神态看向眼前的人。
　　对方正是那个绿发男人，此时他已脱掉了防菌服，正探着头死死盯着阡稚，裂开的嘴里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
　　阡稚低下头，“请你让开，我要去……送药。”她的手里端着一个装满药品的托盘——这是她事先从与实验室相隔不远的药房中取出来的消炎药。
　　绿发男人绕着她转了一圈，而后拿起托盘上的一只药瓶，打开看了看，“小宝贝儿，你拿这些药干什么？”
　　他在怀疑她，但显然并没有亲眼看到她从实验室中进出。
　　“是护士长让我……来拿的。”她回答，似乎很害怕他。
　　“哪个护士长？”
　　“斯任护士长。”
　　绿发男人暂时解除了对她的怀疑，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尖尖的牙齿，“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可爱的小鸟儿，我可一直想着要解剖你呢。”
　　听到这句话，阡稚做出了一个正常人该做的反映，她尖叫一声，没命地跑开了。
　　如果说阡稚取出药品得益于她的经验、智慧和运气，骗过绿发男人得益于事先的准备和机敏的反应，那么药粉被带出医院则应归于“侥幸”二字，她将药粉交给了一个假扮成智能病人的接头人，这个接头人在即将离开医院时险些被人识破，幸好旁边有两名智能人阴差阳错将他当成小学同学，他这才借此脱身。
　　吉休斯暗地派人研制351药品的消息很快在情感人中间传播开，大量的传单出现在街道、工厂和庄园，几座城市的351实验室先后被游击队炸毁。这件事引发的直接后果是绝大多数情感人不再沉默和逆来顺受，纷纷揭竿而起，反抗智能人的队伍迅速壮大起来。
　　此事令禹邢震怒，迅速出手逮捕了吉休斯和参与实验的所有人，几名鹰派高级军官的对抗也被强力打压下去。
　　在这场生死悠关的搏弈中，吉休斯竟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一败涂地。
　　“那些消息绝对不是情感人先散布出去的，是禹邢，是他派人散布出去的，并且极力扩大了这件事的影响。”吉休斯困兽般在牢房中来回走动，“如果是情感人，他们为了推翻智能人的统治，一定会说351是智能政府研制的，而不会把矛头单独指向我。这么看来，禹邢早就知道我在研制351，他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手。”他暴躁地抓着自己乱蓬蓬的胡子，“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和普林德利合作。禹邢是个怪物，是个魔鬼，他竟然不惜靠挑起情感人的愤怒来打倒我，可是我不相信他会没有损失，我倒想看看，他怎么把情感人的大面积暴动压制下去。”
　　距离吉休斯百步之遥的牢房里关押着绿发男人，他在哀悼他“医学成果”毁灭的命运，而他也将和351药品一样被彻底毁灭。
　　几天之后，依照智能政府现行最高法律，吉休斯等人被判处死刑。
　　吉休斯虽然死了，情感人的怒火却并未平息，反抗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