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守此生（紫纱短篇）》NarrateRain

3、第 3 章

　　八
　　菱纱想劝我离开不只是一两次。
　　她伶牙俐齿自然是我说不过的，更何况她说起理了是不管究竟有没有道理的。一如当时她要我收下九龙缚丝剑穗一般，宝剑配英雄种种理论皆出。这一次她用了些什么桥段来说服我下山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无论怎样我也不会离开，又何必在意那些。
　　我的行动比她的言语更坚定。
　　大约三番五次之后，菱纱终于放弃了浪费口舌功夫劝我下山。
　　她听话的喝药，虽然为了哄她喝药，我需下山买来各种糖果或小吃。这时候我才知道这丫头到底去过大江南北的多少地方。今天要陈州的糖葫芦，明天要寿阳的八珍梅，后天便是即墨的酸枣，再来便是老家的米酒……还有很多很多地方，几乎可以让我半个月之内不去重复的地点。
　　可是，菱纱，这些地方你都是一个人去的吗？
　　如果……我再早些认识你多好……
　　是不是就可以陪你走更远的路，去更多的地方，织更美的回忆。
　　我从她依偎在火炉旁的眼睛里看到对世界的向往。
　　“喝了药，好起来，我们就去看烟花，去看海，去看你老家的人……”我垂眼说这句话，静静的把药端到她面前。我是不是在许不切实际的承诺？我不会承认。
　　她看我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然后又慢慢的黯淡下去，“……小紫英，大坏人……”
　　她的肩膀不可预知抽动了两下，“你干嘛还要增加我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啊！”
　　可若不是如此，我怎么才能稍稍缓解我对你的留恋。我暗自长叹一声，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来，喝药……一切都会好的。”

　　自欺欺人也罢，我不会放弃。
　　即使世事，并不是由我放不放弃而定。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放弃。

　　九

　　我不否认我的自私，随着她提起天河的次数日益减少，我心里某个地方膨胀起来。但是也让我害怕。我曾经以为天河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留恋，如若她连这个留恋也都放弃了，她是不是就会离我而去？
　　那答案，我不敢去想。

　　“……小紫英。”严冬渐渐消散，春天的气息在山岩间萌动，我端着一碗药进到树屋的时候，菱纱轻轻的叫我。她的脸色已经苍白的近乎透明，削尖的下巴无声的透露她身体虚弱的信息。
　　我心里一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碎了。
　　她却把目光静静投向了窗外。早春之后，我终究是拗不过她，将一扇窗户开了缝。
　　“这个冬天，为了让我喝药，你跑了多少地方？”她淡淡的问我。
　　我将药递给她，又拿出一包蜜枣，“我快把有人烟的地方都跑遍了。”
　　“……你，”她顿了顿又问，“不觉得烦吗？”
　　“不。”我也淡淡的回她的话。
　　“那……”她看了我一眼，挤出一抹笑容，“走了那么多地方，有没有……碰到中意的女孩子？”她咬了咬唇瓣，努力把这句话一气呵成的说出来，但到底还是打了垦。
　　这丫头！她……她居然在打这个主意！
　　我差点被她气得背过气去，收在袖中的左手缓缓收紧，又慢慢放松，淡然回答道，“嗯，有。”
　　然后我心满意足的看到她端着药碗的手有一瞬间的收紧。
　　“那……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吧！”她抬起头来，带着明媚的笑容注视我，那过分灿烂的笑颜与她苍白的脸色不符。而她因为笑眯起来的眼睛，掩去了所有我能从她眼神中窥伺的秘密。
　　心里某个地方不可抑制的柔软起来。
　　在那个笑容里，在那突然收紧的手心里，我找到了，找到了——在韩菱纱心里属于我的位置。

　　十
　　“嗯，很好。”我猜我的表情一定是过分的明亮了，以至于菱纱看我的眼神有些微微的差异。“可是她却对我很坏。”我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如果让我面对她，我恐怕永远，也讲不出那些话。
　　“她，喝药的时候让我到处给她买糖果和点心，她老是把我把我往外推……虽然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的。”我以为我会对她说很多很多。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所有的话。可是临到面前我却仍旧不知所措了。
　　也罢，如是讲得出那些话，我便不是慕容紫英了。
　　菱纱，我的菱纱。
　　你可知，飘渺天地间，独为一人愿。
　　你可知，愿得一人心，便甘使上穷碧落下黄泉。
　　你可知……

　　良久，我才听到她喃喃细语，“……小紫英是大笨蛋。”
　　我无声的笑了笑，并不回头。
　　“……小紫英……”
　　我仍旧不理她。兴许我是在害羞？我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能站的笔直来掩饰我近乎不受控制的情绪。
　　然而我始终是她的手下败将，她用连个字就让我回头了，她说，“我冷。”

　　我给炉火添了些柴，再抬头询问她。
　　她摇了摇头，“还是冷。”
　　于是我又添了些柴火。
　　再抬头时她竟然面带愠色——“……小紫英真是笨死了！我是说……是说……你不能过来抱抱我么？”句末声音越来越小，她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了一丝红晕，然而听到我耳中却犹如雷声阵阵。
　　我一时枉然，竟忘了身处何时何地。

　　再回神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依偎在我怀里。
　　“你还记得你给我的承诺吧？要成为剑仙的……”她毛茸茸的脑袋抵住我的下巴，我突然之间觉得思维的运转有些困难。
　　“嗯，当然记得。”
　　“那你一定要遵守承诺啊……”
　　这话说得颇有生死别离的味道，我不禁有些心慌，“菱纱，天河都还没有醒，你别……”
　　她却摇了摇头，“野人自有野人福，我最担心……放不下的……是笨蛋小紫英……他虽然聪明，却认死理……又固执……我怕他……”她终于说不下去了，我缓缓收紧了抱住她的双臂，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她。
　　“所以，你要一直劝我。”
　　她转过身来，指尖停留在我的眉间，突然又恶作剧般狠狠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从怀里拿出了九龙缚丝剑穗——不过它不再是剑穗了，而是被她做成了可佩于腰间的挂饰。
　　“你什么时候……”我愣神。
　　“既然你不肯忘了我，就要永远记得我……到时候不许说我欺负你！”她埋头将九龙缚丝系于我腰间。
　　那个寒意肆虐的早春……分明是那样的温暖。

　　十一
　　从那以后过了多少年？
　　我暗自垂首，梦璃已回，怕是已有百年了吧？
　　菱纱，我一直想完成我对你的承诺，可是我成不了剑仙。因为在我心里有个地方，有挥之不去的回忆，我无法忘记，更无法成仙。
　　对不起我没能守诺。所以……不是在我成为剑仙之后，而是自你离开之后，**日都来看你……这样，你能不能原谅我未能守诺？

　　爱妻，韩菱纱之墓。
　　这个位置，只能留予你。
　　而我，怕你寂寞，早在你的墓边为自己也造了一座。
　　我还是真么的固执啊，没有你劝我怎么能行……除了你，又还有谁可以说服我。
　　没有了罢，天地间，唯有你。

　　九龙缚丝，缚住了什么。
　　横亘了我，一生的长度。
　　就此，就是永恒，一辈子。

　　【END】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