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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蛋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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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都等着那声振聋发聩的“滚”的时候,殿中居然先闪出一人来,只见那人长着一副孱弱少年人的模样,却是须发皆白,一头雪色长发松松扎成一束散于脑后,白眉之下连着睫毛都是雪白的,衬得那双凝忧含愁的妙目更为夺人心魄,初秋的烂柯并不寒冷,这人却是层层叠叠穿了数件,内里几件皆是纯白,外间一件却是胭色的大氅,最外头又随意披了一件藕荷色的外挂,这人缓缓从阁内缓步而出,长衣拖地,行姿迤逦。
只见他缓缓走到沈卿翰面前站定,眉目含笑,轻声说道:“今回的比试到此为止,这位少年就是本次大会的胜者。”
众人皆是哗然,紫云先坐不住,扯着破锣嗓子喊道:“嘁!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些又聋又哑的天残呢,原来是会说话的吖!”原来在紫云参赛期间,别说是有人拿到彩头,就连听到他们说话都是少之又少,害得紫云一度以为他们只收聋子。
那人横了紫云一眼,在沈卿翰膝上的琴弦上一拨,竟又是那振聋发聩的“滚”,紫云见那音波来的甚急,忙腾空而起,却也被划破了衣袖。就这一下,可把紫云吓了个结实,这劲道,这速度,此人应是远超自己十倍不止的老妖怪,估计少说得是个元婴期,甚至是化神期的高手啊,怪不得人人都说能入绝弦琴派的墙门,就意味着位列仙班啊!紫云如此也不敢再造次,只得咽了口唾沫,垂首退到一旁。
沈卿翰素来最爱美人,而眼前这人更好似雪化一般,令沈卿翰奇怪的是,此人虽有一张绝世的容颜,却无法让他产生怜惜之感,心底升起的反倒是一种想要退避三舍的敬畏。
那人也不理众人喧闹,只是从大氅中伸出一只苍白如雪的手,轻轻扣在沈卿翰的脉门之上。沈卿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劲气从腕上传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不一会儿,那人又将手重新抄回大氅中,又细细打量了沈卿翰一番,复又垂眸,开口道:“小友,如何称呼?”声音清冽,不带任何情感。
那边的紫云听的是冷汗津津,一个元婴期的老怪物居然称呼一个凡人为小友?!!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在下沈卿翰。”沈卿翰的目光停留在这人的脸上,他无法想象这世间居然会有此等容貌,他想仔细看清此人的五官排布,却发现越看越是模糊。
那人也注意到沈卿翰的目光,微微侧脸过去不让他再细看,“卿翰小友,你的琴艺说来并不十分精妙,这谱打得也是错漏百出。”
沈卿翰听他开始点评自己的琴艺,忙将目光收回,凝神静听。
“不过,你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将情感融入琴曲之中,却是极其难得,仅凭这一点,便远胜众人矣。”这人说话声音甚轻,却字字清晰,“这藏了两百年的彩头,便送你了,他日若有心修道,可执此物往蜀中山来寻,到时自会有人来引你。小友,你虽灵智过人,只是……”说着那人从怀中摸出一块琴形的玉佩,先是在手中捻了一下,再递给沈卿翰:“这八字送你,愿你能早日参悟,与我等同修。”说完沈卿翰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再看时,此处哪还有什么“无音馆”,什么石灯笼,竟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山头。
紫云见那些老怪物华光而去,忙上前一把夺过沈卿翰手中的玉佩,只见这一寸见方的玉上淡淡刻着八个篆体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还当会给你什么绝世心法呢,还不是和我老头子给你的判词一样!”紫云颇为不屑地又将那玉琴掷换给沈卿翰。
沈卿翰看一眼,眸光中似有所悟,继而便是一阵摇头苦笑,便也将那玉琴收入怀中。
紫云见他并不在意,复又凑到他耳边说道:“我说小子,你是这两百年来第一个听到他们说话的人,你还是赶快赶去蜀中山吧,这绝弦琴派若是肯收你,不出百年,你定能成为一绝顶好手啊!”
沈卿翰并不理会,只是起身拍去身上的浮土,“紫云,还想要小爷我报什么项目?”
如此,沈卿翰与紫云便在众人的艳羡中复又驾鹤离去。沈卿翰细细研究了那名录中的各个项目,又报了泅泳、剑术以及杂对三项,泅泳与剑术都是山术门类的项目,不涉及法术比拼,而这杂对其实就是考急对更是正中沈卿翰下怀,不过这三项皆是后几日才会开赛,这二人便又无聊的在各个门派间闲逛。
沈卿翰发现果然如奚月白所言,各个门派弟子都会做些小玩意儿出来交易,奚月白所做的鸿佩在这些杂件儿中还算是罕有的,接着沈卿翰又发现,这些修仙者大多是以物易物,便好奇问紫云道:“你们怎么不用银钱呢?”
紫云听了哈哈大笑,原来这修仙界中,金银乃是丹鼎术中不可缺少的材料,且由于现在修仙者都不屑于凡间沟通,故而金银紧缺,举个例子来说,在凡间一两白银可换十石黍,在修仙界,一两则可换五十石至六十石左右,不过在吃食方面大多自给自足,此种差额可推演到各种用品,所以在修仙界金银较下界更为值钱。
沈卿翰复又摸出绣囊数了数,他那囊中还剩下些铜板,以及些散碎银子,加起来约莫还有十两的样子。他本想着用些银子给奚月白买些吃食,可在那些门派场馆里转了半天,转的紫云都不知所踪了,转到大家都收摊了,却都没见着有卖吃的,自己的五脏庙到开始提意见了。
“沈师兄,”那个粉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沈卿翰身后,只见她背着手仰着一张俏脸笑道,“沈师兄,想买什么?看你在这儿转了好多圈了。”
沈卿翰一见是她,便也不好意思说自己饿了想买东西吃,便岔开话题说道:“我怎么没见你们绿萝山的场馆呢?”
“嘻嘻,我们这种小妖精怎么能摆在白日的市场里呢。”粉衣女子居然大方的承认自己是妖精,她见沈卿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娇笑起来,“我本是个桃树精,师兄叫我桃花便是了,我们这些精怪要待到妖市时才会出摊。”桃花见沈卿翰仍是一副不解的表情,便又继续说道:“妖市等天黑了便会开始,地点也就在开幕那块空地的外围。好了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和姐妹们去准备今日妖市的东西了!”说完似是要向沈卿翰证明自己确是妖怪,竟然在夕阳中化作千瓣桃花,随风而散了。
沈卿翰摸摸空空的肚子,想起紫云房里那个可以噎死人的饼,决定还是先饿会儿,便又强打起精神沿着接引牌居然也摸到了桃花所说的妖市。
此刻正值黄昏时分,妖市只有寥寥几个摊位,此处完全不同于那些个正规场馆,他们完全没有自己的铺面,顶好的就是支个棚顶,大多数都是随意在地上铺块旧布,摊主和他的货品就都坐在这块布上了。不过大家似乎也有过摊位的分派,虽零散却也流出了可以行人的小道。
沈卿翰知道这是妖市,便也打点精神仔细观察那些摊主,想从中看出些端倪,不过看了半天,发现这些人除了衣着不如修仙者光鲜外,其余皆如常人。
这妖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乃是沿着那个硕大的广场围了一圈,沈卿翰沿着一路走仍旧是没找到卖吃食的,不过倒是看到不少悬赏告示,一概是什么心法瓶颈啦,秘法求解一类的,看到第五个时,沈卿翰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蹲下来问那摊主道:“你那心法到底哪里看不懂?”
“啊?”那摊主抬起头,顶着两个好大的黑眼圈,想来是为了这心法熬了好几个夜了吧。那人上下打量了沈卿翰一番,一脸的狐疑:“你懂看心法?”
“懂不懂你给我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沈卿翰这时候已经有点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那人思索了一会儿,从下腹中掏出一把竹片,随手抽出一条递给沈卿翰,嘴里嘟哝着:“……看一片应该不会给偷去了的吧……嗯,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防备着点儿好!”
沈卿翰叹了口气,想来是被人当做来偷学心法的了,不过既然问都问了,便也看看吧,况且这么蹲着也不如刚才这么饿了,沈卿翰接过那条破烂的竹片,借着黄昏的光看了看。
那人倒是不耐烦起来了:“你懂不懂啊,不懂还给我!”
沈卿翰眯着眼睛,摇摇头道:“你这墨都淡的看不出来了,此刻天光又暗……”
那人一听来了精神说了句这好办,就从摊子后面跳了出来,眨了眨双眼便对着那竹条看过去,沈卿翰只觉突然有两束强光照来,转头一看,发现这人居然从双目射出白光,把那竹条照的是一清二楚,沈卿翰借着光扫了一眼,笑道:“你有哪里看不懂的?”
“……”那人眨巴着眼睛,那光也随着他的动作一明一暗,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瓮声瓮气的开口道:“都看不懂,不知道写的啥。”
“哦,这个是古隶书,写法与今字多有不同,”沈卿翰友善的对他笑道,“你这书简有些年头了,不过不是原本,应该是后人誊抄的。”
“对对对!!!”那人脸上的瞬间露出崇拜的表情,“这上面说的啥啊?”
沈卿翰摇摇头说,“你这个只给我一片,我也不好说。”
那人一听忙把沈卿翰拉到他摊子里面,又从下腹里掏出近百片这样零碎的竹片,欣喜的说道:“剩下的都在这儿呢!”
沈卿翰看了看,想着反正左右无事,便也在他摊子后面坐了下来,将那些竹片在身前排成十行十列,逐片逐片的阅读上面的文字,每片竹简上的字多则十五个少则四五个,通篇都没有标点单独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前后联系,“啧,”沈卿翰边看嘴里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
“怎么说怎么说?”那人着急的看着沈卿翰,这样一来原本射在竹简上的光直接就射在了沈卿翰脸上。
“哎呦!”沈卿翰忙用手捂眼睛,“你能多叫两盏灯过来吗?这样我能看得快些。”
“这容易啊!”只听那人打了个呼哨,不知从什么地方涌来了好多狸猫,都打开眼睛,把这个小小的摊位照的恍如白昼。
沈卿翰盘腿坐在正中,双眼快速的在每个竹片上上扫动,大约看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期间那些狸猫都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只见沈卿翰忽然闭上眼睛,双唇紧抿,眼球在眼皮底下快速的转动,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顶着大黑眼圈的人刚想出声问,却见沈卿翰忽然抬起一只手,对他说道:“左起第一行五列,标上一。”
“什么?”那人见他并不睁眼,好奇的问道。
沈卿翰温声说道:“我要将这些竹片重新排列,我报到的竹片都在背面上标上数字。”
那人一听整个都精神了,他此次只想找人来翻译这竹简上的文字,至于先后顺序要等以后自己回去慢慢参详,而这个人居然就直接能排出顺序?不待他多想,沈卿翰又报了好几片竹简的序号:“三行一列,二;七行二列,三;二行八列,四!……”如此沈卿翰毫无阻滞一连串报了好几个数字,急得那些狸猫抓耳挠腮,一个劲儿的跟着标注,大约标注道七成时,沈卿翰突然觉得一阵晕眩,暮得出了一身冷汗,“等一下,你们先将刚才报过的部分排列好。”
“哦哦,好。”黑眼圈忙又和他那些狸猫将竹片重新排列。
沈卿翰此时将双眼睁开,将那重新排列好的竹简重新又扫视了三遍,伸出右手道,“笔。”
黑眼圈笔递给他,只见沈卿翰好无阻滞,在剩下三成竹片上标上序列,待全部标完,又按照顺序排好,再看了三遍,进行了一些微调,随后又要了一张纸,将那竹简上的文字誊抄成今字,大约一盏茶后,他终于长出一口气道,“好了。”
“好了?”黑眼圈不相信的看着他。
“嗯。”沈卿翰觉得气息虚浮,头晕眼花,不过也耐着性子解释道:“这竹简讲的是一些心法口诀和做人的道理,起承转合各有应征,以我之见大约应是如此排布了。”原来沈卿翰速记的功夫乃是一绝,他竟然在一个时辰里将这百片竹简强行记住,然后在脑中重新排过。
黑眼圈拿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此人的排列应是无错,感激的连那大大的狸猫尾巴都露出来了,他将那张纸仔细吹干,又小心收在怀里,对着沈卿翰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公子高义,我族定会铭记于心,我族并无甚宝物可以相赠,唯有此物!”只见那黑眼圈掏出一把匕首,当着沈卿翰的面将裤子悉数解下,随后手起刀落……
沈卿翰被此举吓得一惊,我帮了他们,他们就要自宫来谢我吗?这是什么风俗?!!!
只见那人忍着身下的剧痛,将一块完整的、还沾着血的蛋皮,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呈递给沈卿翰:“此乃是我族最好的蛋皮!”他身边一众狸猫也都匍匐在地对沈卿翰行礼。
此时,沈卿翰只觉得肚内一阵翻涌,差点儿就要吐了,不过他强行忍住了,忍着恶心将那蛋皮接过,触手一阵滑腻,随之更感同身受的觉得下|体一阵酸痛。
黑眼圈见沈卿翰接过蛋皮,欣慰地对沈卿翰再一叩首,随后便又是一声呼哨,那些狸猫迅速的将地上的竹简收了,悉悉索索地消失在身后的密林之中。
独留沈卿翰,饿着肚子,忍着恶心,拖着一张血淋淋的狸猫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