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古曲 ...

  •   当众人还沉浸于适才奚月白的凝冰成字时,烟波棋叟却已经站在七重楼阁之上,朗声宣布开幕式结束,原本隐于阁楼树丛中的白色劲装弟子听令,也鱼贯而出,将各派弟子引入早已安排好的门派场馆。

      沈卿翰见众人各自散去,便也收了棋子跟在“绿萝山桃源观”一种女子身后,那粉衣女子见他随行又笑道:“沈师兄吖,你跟着我们作甚?你该去找归云观的场馆吖!”

      这时一旁引路的劲装弟子插嘴道:“归云派一直与我派合用一个场馆,沈师兄往主馆走便是了。”

      沈卿翰是一头两个大,紫云什么也不吩咐就将扛旗的大任托给了自己,而他呢有完全不懂得这些什么规矩仪式,也只得随便应了。

      “沈师兄,录名馆就在正门前……”那白衣弟子见他迈步的方向不对,忙出言提醒:“啊,对了,此次师兄打算报名哪个项目吖?每个项目三甲都是有彩头的。”

      “那肯定得参加!不然谁白交这么多银子!”紫云特有的破锣嗓子从沈卿翰头顶传来,他稳坐在白鹤之上,依旧是那一副邋遢狼狈的样子,“啊呀,多亏了卿翰小友,我才能安心看一届表演,唉,不过这表演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紫云师伯好!”
      “见过紫云师叔!”
      众人抬头见着紫云纷纷行礼。

      “沈家小子,上来吧!”紫云宽袖一甩,沈卿翰只觉眼前一暗,再睁眼时已是落座在白鹤之上,紫云真人也不理会众人,顾自打了个呼哨便驮着沈卿翰驾鹤而去。

      ——烂柯山掌门住所洗心室内——

      这边呢,刚下台来的奚月白便被烟波棋叟叫进了单间中,此刻他正跪在师父烟波棋叟脚边,一边举着左手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你翅膀摁了丝不丝?社!你歪童子身丝咋破咧?!”(翻译: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说!谁童子什么怎么破的?!)烟波棋叟手里的青竹条儿抽在奚月白的左掌上劈啪作响,这个徒弟是他最喜欢、最看重、也是最宝贝的,不仅因为他是天生的水系灵根,更重要的是这孩子聪明,且心地纯良,真的是一块不可多得的修仙苗子,所以平日里烟波棋叟尽量不让他与其他师兄弟相处,为的就是要他免受他人的干扰。可谁也没想到,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只是让他出了趟山门,居然就……

      本来按照计划,烟波棋叟预计奚月白能在二十岁上到达筑基大成,并保持童身,那时候……谁知奚月白居然如此快的就到达了这个境界,昨夜探他内息,不仅因童子身破导致精气不纯,更令烟波棋叟吃惊的是,他的元神之中竟多了一股妖力。

      原本烟波棋叟是想着等问道大会结束后再好好逼问他此事,可谁知这孩子不但不知道反省,反而越发的沉溺于凡情之中。烟波棋叟真想像小时候那样,扒了裤子狠狠抽他一顿,可看他一脸委屈的样子,又不忍下手了,而且这孩子确实是到了婚配的年纪,“月白,丝父不丝要骂你,唉!你你你,你倒丝给饿社话呀!可气死额咧!!”(翻译:月白,师父不是要骂你,唉!你你你,你倒是给我说话呀!可气死我了!)

      奚月白只觉得手心辣痛,咬着嘴唇哽咽道,“请师父息怒……”

      烟波棋叟见奚月白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话,知道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月白,师父,啊呀,师父丝气糊涂了,你先起来吧。”烟波棋叟决定换一种方式,他现在倒真有点想知道到底是谁坏了这孩子的童子身,若是个良家好姑娘,便让他娶上山门来就是了,可,可哪里会有好姑娘会在这短短一月间就,就和男人胡天胡地的!

      “……徒儿不敢。”奚月白头垂得更低,他知道,这时候他只要向师父认个错,讨个饶,然后把与沈卿翰之事说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不愿意认错,更不愿意将他的事说出来。

      “月白啊,你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儿,啊?”烟波棋叟最怕的就是这孩子不说话,耐着性子温言哄道,就连口音都硬是拗回官话了:“你告诉师父,你这童子身是给谁坏的?是哪家的姑娘?师父给你娶回来,好不好……师父打你,是因为你不该这么就阻了修行,你知道吗?啊?!”

      “徒儿知道……”奚月白膝行到烟波棋叟身边,用没有被打的右手抓住师父的衣角,小声道:“师父,别气坏身子……”

      烟波棋叟被他这一说险些也落泪了,心底那口气也消了些,长叹一声道,“月白啊,师父不是气,师父是恨啊,恨自己,恨我这个做师父的只顾着教你怎么修道怎么成仙,却忘了教你什么叫感情……你与那人做的事儿,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儿,只是,只是这种事,只能发生在两情相悦、明媒正娶的男女之间,那做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情,知道吗?……师父为什么这么生气啊,是怕你被山下那些□□□□勾了魂,白付了真心!”

      “两情相悦……男女……一辈子?”奚月白似懂非懂地听着,沈卿翰样貌不停在脑海闪过,心底却泛起了一阵酸楚,刚收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烟波棋叟看在眼里,又长叹了口气道,“孩子,我只问你一句,昨日探你内息,发现你心脉中夹杂着一股妖力……你不会是同妖……”

      “绝对不是!”奚月白忙摇头。

      “嗯。那就好……那就好。”烟波棋叟松了口气:想来那妖力是如紫云所说的被妖精所伤留下的,烟波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放在案上,“好了,把眼泪擦擦,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等会儿自己把这伤药抹上。”说完便阖门而去,独留下奚月白一人。

      奚月白呆呆的跪坐在地上,脑中百转千回:要发生在男女间……一辈子……两情相悦……沈卿翰……自己和他之间,所以,他和自己到底算什么呢?正在此时,奚月白觉得胸口间多了一物,打开一看正是沈卿翰那笔飘然俊秀的行楷:大会太无聊,想见你。旁边画着一个托腮发呆的小人,虽只有草草几笔,那神韵却像极了沈卿翰。

      奚月白一见,立刻破涕为笑。忙在房间里寻了笔墨回到:师父刚训完话,掌灯了再去找你,要教我吹笛子!
      不一会儿,沈卿翰也回道:记得,把眼泪擦擦,紫云老头儿让我报名什么项目……
      奚月白想了想,虽说问道大会法术比赛较多,但也有一些山术的比试,好比泅泳、剑法、角力,还有一些杂项的比试等等,便提笔回道:山术的比试是真能去参加的,还有那个杂项,就是考背书的,而且彩头很大呢!
      奚月白还没写完,鸿佩便又传了一封书信过来:我先报了琴艺,等我好消息!
      奚月白一看这信头都大了,心里把紫云真人骂了千百回,原来这“琴艺”比赛十分特殊,乃是由绝弦琴派单独主办并裁判的,所有比赛的规章与其他的比赛都绝然不同,没参加过的人根本就不知就里。像紫云老头原先也自诩琴艺超凡,一直都想与绝弦琴派的人较量一番,但是自从他三十年前真参加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这边奚月白担心的不行,那边沈卿翰却是兴冲冲地跑去参赛了。紫云一方面只带了这一个人,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技痒,便陪着沈卿翰一块去了。

      “‘无音馆’?这是什么名字?这琴艺比赛怎么什么说明都没有?”沈卿翰拿着厚厚一本今早录名之后拿到的参赛须知翻看着,只见琴艺的条目下面居然除了比赛地点和主办方之外再没有半点信息,诸如规则、日期、人数限制、奖品之类的全都是空白。

      沈卿翰甩手把书丢给紫云,紫云笑嘻嘻的收在袖中,一颠一颠的说道:“无音馆么,就是绝弦琴派的馆阁啦,这名字是绝弦琴派定的,你看到就知道为什么了。至于规则之类的,从来就没有成文的规则,反正都只是绝弦琴派的人‘说’了算,奖品之类的,因为两百年来根本没有人拿过奖,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啦。”

      “诶?两百年没人拿过奖?怎么会?矮子里面拔将军也能选出个一二三吧?”沈卿翰颇有点不能置信。

      两人就这么在整个会场的中央大道上晃着,没多一会就到了无音馆所在。

      无音馆位置靠近主场馆极近,两者只隔着用于泅渡比赛的澄心河。从外面看这其实就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院落。门便开在主甬道上,也并不很大,只不过是一扇朴素无华的木门而已,但现在这里却熙熙攘攘的挤着许多人,队伍从里面一直延伸到门外十余丈,十之七八都是些携琴拄杖、鸡皮鹤发的老者,像沈卿翰这样的年轻人的到来反而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紫云老头,你不是说再也不参加了么?怎么又来了?”一个老头看见紫云便打趣道:“还破天荒的跟着这么个小娃娃,你这是拐了哪家的娃娃呀?”

      “老不死的,六十年来你说说你收了多少声‘滚’了,还舔着脸跑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紫云却是毫不示弱,然后牛气冲天的一指沈卿翰,道:“看见没,这就是我归云观以后的传人!!”

      沈卿翰刚想辩解什么,忽然听到一阵喧闹,一群人面色晦暗的从门里出来,那外面的一群人马上向前挤去:“出来了出来了,上一批出来了!!该我们了!!”沈卿翰不由得直翻白眼,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随遇而安的跟着队伍走走停停,又等了两批才轮到进门。

      待到进了门里才发现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这院子外面是热闹喧天的各类会场,但这里面却是一点杂音也没有,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发慌。

      院落贴墙的地方围着一圈松柏花木,清幽无比,院落里还有一泓从澄心河引来的小潭,潭中间竖了一根六角的石灯笼,香烟袅袅。紧邻潭北是一幢重檐歇山顶的五间三进殿阁,殿阁楹柱上一副对联,上联写的是“琴绝弦,心声岂拘七丝中”,下联是“曲无音,神韵自在五律外”,再看殿上的匾额,正是古朴厚重的三个大字“无音馆”。

      由殿阁两翼各伸出去一条连廊,大约延伸十丈左右各有一只方亭,以亭为转折,廊道向南又伸了两丈,将小潭包在当中。而隔潭相望的草地上摆了五张草席,每铺草席上都有一炉香、一张琴几、一张琴、一卷琴谱,现在正有五个人在那里看着琴谱苦思冥想。

      沈卿翰围在旁边看了一会,讶然笑道:“打谱?我还道琴艺比赛有什么特别。”

      紫云却是瞪了他一眼,此时忽听那殿阁中有人拨弦,接着就是一声震人心魄的清喝“滚”,就见那殿阁前的竹帘一颤,原来是刚刚左起第二的那个人刚弹了两个音节就被从席上击飞了。

      过了没半柱香,那五个人已然全部离开了草席,这时,从殿阁里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神情冷漠的男子,手平平向前一伸,这边一个穿白衣的烂柯山弟子便说道:“请下五位选手入席。”

      沈卿翰看了看周围,知道自己也得上了,倒也不紧张,大喇喇就坐了下来。与别人不同,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先调试琴音,而是先打开了一旁的琴谱,细细读了起来。

      古琴的琴谱与其他乐器大不相同,这是一种只记录音高与音准却完全不记录节奏的乐谱,所以即使是同样的乐谱,同一个人弹两边都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韵。沈卿翰将曲谱摊在琴几上一面看,一面双手在空中虚弹,其中每有阻滞便顿下长考,约莫看了一半,却发现越来越没法下手了,原来这琴谱完全不按常理,有些地方明明已是绝调,却又转而回落,有些地方根本还没有展开却戛然而止,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他抬头看看周围,一同坐下的五人却已只剩下两人了。

      沈卿翰既然自己弹不出来倒也不强行弹奏,便想观摩一下别人弹,却见留下的那人正在那里凝神弹奏,面色几如死灰,脸上不停地冒冷汗,嘴也已经在不停地颤抖,似乎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一般,但是细听琴音,却还是中规中矩,沈卿翰听了一会,惊讶的发现此人居然到现在为止一个音也没有用弹错,他自问自己绝对是做不到的,心里想到:“反正也已经来了,索性试一试罢。”

      刚想弹奏,却听那边厢划弦而终,整个院中都静静的等着殿阁中的裁决,等了一会,又是一声“滚”将那已然汗湿重衫的老翁击飞了出去。

      “怎么了?折梅翁不是已经完整的弹完了么?怎么还是不能……”

      此时,只剩下沈卿翰一人。沈卿翰深吸了一口气,慢悠悠调了弦。刚想起手,又搁下琴来,复又拿起琴谱,看了一会,合卷问道:“敢问此曲可有名目?”

      “此曲乃上古遗曲,并无曲名。唯知所讲的乃是一位上古大神与一位大妖相恋相爱的故事。”殿阁里这次传来的声音居然略微有了些暖和气。

      沈卿翰听了这话,似乎略有所悟,再也不发一言,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琴谱看。
      “他这是干什么?还弹不弹啊?”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还等着呢!”
      “嘘——看他到底要干吗……”

      突然,沈卿翰将琴谱一丢,将琴置于膝上,双手一扬,开始弹奏了起来。刚一开始,沈卿翰似乎还有些控制,双手翻飞之下,轻揉慢捻抹复挑。

      沈卿翰的心随着这首无名曲荡飞到了天际,神妖间的爱恋本就不容于世,想来这两位都是至情至信之人,这曲中似描绘了一场亘古罕有的大战,又似说了一段无可奈何的悲壮情感。

      我至爱之人是谁?沈卿翰脑中闪过一念,随着曲调,脑海中闪过无数面目不清的女子,却忽然定格在奚月白的容貌上:沈卿翰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有个好似谪仙人一般的孩子,坐在石头上看月亮,星星落在他满是笑意的眼睛里。随后,手中曲调一变,一股别样的柔情从心底顺着琴音流泻了出来,此时,沈卿翰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他有一种感觉:此生,他便是为了寻他而来。可纵是自己爱他又能如何,他是个长生不死的修仙人,而自己是沈家的长子长孙,要延续香火要继承家业,罢罢罢,就当自己是他修仙路上的点缀吧!

      如此一想,琴音再变,两股浓烈的情感交织在琴音间,只觉那深情中似有命中注定的别离,决绝中又掺着永世不悔的誓约,随着曲子的进行,沈卿翰是越来越忘情,手法也越来越不加掩饰,到了后来,简直就是出于本能的在弹奏。一曲终了,划弦而断。沈卿翰却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就连一旁的紫云也是一个劲的擦眼睛。

      “这……这应该不行吧?他弹错了至少有十处……”
      “何止?我数了,一共是一十七处错误。哎,不过这小子弹的还真是挺有意思。”
      “但是错了终究就是错了。”
      “嘿嘿,该我了。”
      “……”

      就在大家都等着那声振聋发聩的“滚”的时候,殿中居然先闪出一人来,只见那人竟是面带微笑,轻声说道:“今回的比试到此为止,这位少年就是本次大会的胜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古曲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