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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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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刘义隆屏退众人,却独留下太子刘劭。待到只剩这两父子了,刘义隆在众人前严父明君般威仪的脸孔似是松懈下来,徐徐夕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脚前,正将其身阴在稍暗处,那面上的疲态又显得更深一层。彼时刘劭却是整个人沐浴在最后一刻的暖日中,长身挺立,不卑不亢,虽还是微微低着头以示恭敬,但那斜飞入鬓的眉眼,却露出不想掩饰的淡漠与嘲讽。
“咳,今日看到你们,父皇才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曾有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热情,刘义隆的语气中不禁透出一丝感慨,只有少年人才会有这般使不完的精力和感情吧。听得刘义隆如此说,刘劭心里转了转,吃不准这句是感慨还是试探,只能虚虚回了一句,“父皇何出此言,您还正当盛年。倒是三弟此次冲动鲁莽,让您看笑话了。”这句刘劭试探的大胆,就是想看看刘义隆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哦?”刘义隆听得刘劭独独只点了刘骏的名,这倒打起了些精神,眼神一暗,似是故意想给刘劭难堪般,说道,“如此说来太子倒是处理冷静。为父甚是欣慰。”听得刘义隆如此暗示,刘劭却并不慌神,只是缓缓痛心道,“三弟做事不知轻重,儿臣一贯礼让。可儿臣毕竟是太子,且为长兄。三弟若是喜欢那个婢女,开口跟儿臣要儿臣未必不给,却那般龌龊行事,实在放肆,儿臣也是想给他个教训。”
教训,带东宫兵深夜闯后宫去抓人,还伤了南郡王刘义宣的女儿,这个儿子倒真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他这一教训,惹出多少麻烦,这么鲁莽,太不像太子往日的作风。刘义隆不禁双目微眯,继续试探道,“刚才当着别人的面,你只一口咬定那明心是你婢女,如今只有朕和你父子两个人,也别管那女子之前是何来历,父皇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也看上这名女子,如果是,父皇就拼着偏心一回,也将她赐予你,即便你要给个名分,父皇也允。”
这番话说得着实诱人,刘劭不禁是心神一晃,明心那双清澈善良的眸子似是浮现眼前,对他说,答应啊,答应啊,你可只有这个机会了。又想到刚刚刘义隆对刘濬那态度,刘劭瞬间冷静下来,故作淡然道,“父皇说笑了,莫说儿臣早过了那风花雪月的年纪,就是真存着那心,也最多收她当个通房。”
这话答得倒是简单干净,既没把自己摘出去高高挂起,但是分寸却是拿捏得好。刘义隆心里很欣慰,这个太子没让他失望,皇家威仪,君臣尊卑,轻易打破,那不是又让天下看笑话?“太子如此说,为父很欣慰。但眼下看来,你们兄弟三人却已有了嫌隙,朕将她赏给你们任何一人,都有失偏颇。太子认为,朕当如何处理?”刘义隆这是又丢了一个大难题給刘劭,给谁都不对,言下之意就是谁都不给就对了,刘劭当下心思百转千回,揣测了无数种可能,猜着刘义隆心里肯定有了主意,杀了一了百了呗。
那却是万万不行!刘劭眼中闪过一丝狠光,话却是接的一点不耽误,“父皇英明,为区区一名女子伤我兄弟和气确实不值,现下此女正在皇姐府中,儿臣就此将其彻底逐出宫去,稍后再选个侍卫嫁了,派驻异地,如此就可断了二弟三弟的念头。”
哼哼,倒底还是儿女情长,不忍心。刘义隆看着刘劭那稍稍咬紧的牙关,料他心里必又在痛骂自己。
看着这儿子,刘义隆心里也有些心疼,就没有再咄咄逼人。想自己兄长少帝刘义符因着任情任性,恣情忘意而被徐羡之等臣下诛杀,自己糊里糊涂地被推上这龙椅,身边那一双双眼睛盯着,皇帝做的是胆战心惊,一句话都要斟酌良久才敢说,就怕一个不如意又犯了那些佞臣贼子的忌讳,被打上个昏君的名号拉下龙椅诛杀。隐忍多年如履薄冰,终于那些当年作乱的内臣被他一个个除掉。却在刘劭两岁那年身染恶疾,不得已将朝政大部分托付给自己的弟弟鹏城王刘义康,这一托又是十一年,身体时好时坏,也在鬼门关走过几回,所幸命不该绝,竟然慢慢恢复了起来。而那时又发现鹏城王刘义康功高盖主,身边又聚集一批拥护之辈,刘义隆无奈痛下杀手,杀刘义康党羽刘湛,刘斌等八人,将刘义康贬为江州刺史,出镇豫章。当年那一阵血雨腥风,如今说来简单。刘义隆却深知如果一步走错,那如今坐在这的人就不是他了。而眼前这个孩子,虽从小目睹这皇权之争,尔虞我诈,性子早熟得很,但还需要磨练才能成大器。
“劭儿。”刘义隆这次真心放软了口气,“你迟早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身为太子,你自要维护自己的威仪。但是治国先要齐家,这天下,不是靠你一个人能坐得住的。”刘义隆顿了顿,看刘劭肩膀一动,知是有所触动,继而说道,“皇帝是在宝塔的顶端,但是下面却需有稳固平衡的支撑。文臣武将,外戚皇族,此消彼长,互相牵制,国家才能太平。朕膝下十九子,你最长,又是太子,需学会如何树立太子兄长的威信,让弟弟们服从你,崇拜你。而不能一味的打压,仅讲君臣之礼。需知有朝一日,你要靠这些手足才能坐稳天下,你绝对不能信任他们,却需要他们绝对的信任。劭儿,你懂吗?”
刘义隆这一番难得的肺腑之言让刘劭常年记恨父亲的心有了些微松动,他终于暂时放下以前因母后而留下的心结,沉声说道,“儿臣明白,父皇此番教诲,儿臣已铭记于心,绝不辜负父皇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