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战》末十一

2、2、有恨

　　沂冬一直期待着能再见亦风一次，无论何种境况，非见不可。因此，当他听闻亦风在兵变时混战而死，泪水扑簌而下——不能亲手杀了他，实在是一生的遗憾。
　　不过他很快便振作了，不能找亦风报仇，至少可以向康城报恩。连续两位君王翦灭朝中重臣，虽都是些蠹虫，仍是动摇国之根基，各级官员要重新滤洗委派，康城对此一窍不通，他身在其位，不得不忙。
　　就在他忙得焦头烂额时，居然有人密报亦风尚在人间。
　　他内心狂喜。
　　在他的唆使下，康城十分爽快的专门在皇宫里划给他一块地方招待亦风。那是西北角临近宫墙的僻静所在，康城自己都没去过，不过是拿了图纸随手一指。问沂冬够不够大？
　　他说：“三尺见方六深便足够，这么大块地方，留给谁凭吊？”
　　康城摇头：“不够，三尺怎么够。我堂弟再娇小也还是条汉子，你埋条大点的狗也嫌小——哦，你是想剁碎了埋吧？够了够了，可是六尺很深你一个人刨坑很累的，用不用我派点人帮你？放心我手底下有嘴紧的……喂，你把话听完！混蛋！老子当皇帝当的真窝囊，你小子下次再不听我把话说完灭你九族啊！”
　　沂冬出了门还听他大喊大叫，心里好笑，九族，早被亦风灭的只剩他一个了。
　　说起来，亦风即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而是位英明的仁君。被他杀死的大臣，全是奸佞之徒，如果聚众公开审判，光数罪状就足够让愤怒的人民杀死一百多次还嫌少。
　　可惜他宇治清明的目标不错，方法却急进些，毕竟年少轻狂，不知所畏。其中右丞相铁衡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是亦风第一个要铲除的。
　　沂冬父母双亡并无亲族和仰仗，自幼寄住铁家，与铁衡情同父子。说起来，铁衡是真疼沂冬，自己仗着权势滔天，不少人求到门槛，不要祖宗不要脸面认他当爹当爷爷都有，可偏偏沂冬几次三番要求认父皆遭拒绝，只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继续做没有亲缘的“叔侄”。
　　沂冬和亦风认识的也早，小时候混在一起胡闹，连太后写给铁衡的情信都看过。
　　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彼时亦风扬着信纸奔跑，沂冬追着他讨要。
　　亦风说：“你是冬我是风，她就是写给我们拆看的，不怕不怕啦。”
　　沂冬对他解释：“不是冬风，是东风，东边的风是春风，你弄错季节了。”
　　“哦，哦。就是冬风，就是你和我……”
　　那信，在他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中被春风卷了去，不知飘落何方。
　　后来，铁衡卧病在床，亦风趁此群贼无首时机下手，暗地里缉捕铁衡党羽，并没瞒着沂冬，自以为他寄人篱下必有诸多怨愤，杀铁衡换他心头爽快。
　　他错了，沂冬此生最在乎的人即是铁衡。
　　圣诏铁衡入宫那天，沂冬往死里抽马抄近路先到，直奔铁衡卧房求他速速逃离。铁衡病入膏肓，不在乎了。他最后一次抚摩沂冬脸庞鬓边，撒手西去。
　　亦风派来传旨的一队兵马只带回了铁衡尸首。
　　纵是尸首也不肯放过，亦风为表除旧毙陋的决心，将铁衡悬尸闹市，任人指摘。沂冬披麻戴孝，人声嘈杂中跪地三叩。
　　“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孩儿必要害你之人一生痛苦生不如死。”
　　而安心等着沂冬来对他表达感激的亦风终究只得到沂冬窃尸逃亡跌下深涧行踪不明的消息。随后御笔轻挥，又是数颗人头落地。
　　后来沂冬投靠了康城。而现在，他要狠狠的报复亦风。
　　再见时，亦风神情委顿，多日隐藏逃避惶惶不安消磨身心，他已经是半个死人。纵使沂冬手持锋刃寒凉的匕首狞笑上前也不为所动。
　　死在他手里，挺好。
　　可他料错了多年好友恨有多深。沂冬撇下匕首冷哼一声就走了，不曾回头，也未驻足。
　　亦风捡起匕首，在脖子边横竖比划，扔下了。反正沂冬还会来。
　　第二天，沂冬带来一条麻绳。
　　第三天，砍刀。
　　第四天，两手空空。亦风喜出望外。
　　“你何必那么迂腐。铁衡养你，不过是还债。早年是他陷害你生父才导致你家遭灭门之祸。你把他当爹简直认贼作父。”
　　“闭嘴！”
　　“我杀他才是为你伸冤复仇，难道你不知道许多年来他对你有个多少绮念吗？”
　　“闭嘴。”
　　“你不要是非不分善恶不明，谁是真心对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沂冬不说话，黑着脸走了。半个时辰后又回来，手里一碗呛鼻的药。亦风绝望了，任凭他将药灌进嘴里，火烧的感觉随着药汁流动蔓延向下，不断扩张，他整个人简直快要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