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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情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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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风大口喘息,只求一丝冰冷充入体内,缓解使人崩溃的灼烧,却根本无用,即使是空气滑过咽喉,也一样痛不欲生。他伏在沂冬脚边整个人不停的颤。
沂冬安静欣赏他的痛苦,面无表情。直到入夜,阴风盘桓,亦风微微缓了口气,才冷冷开口:“不是要命的毒药,哑药罢了。你近来身体虚弱所以难过些,我只是要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他捉起亦风无力的右手,抽出佩刀由指根处挑起,四根半手指立时落了浮土中。亦风呼喊,却出不了声,嗓子依旧烧着,大半张脸没有知觉,十指连心,这剧痛几乎令他昏厥。
沂冬又特意等他适应了疼痛,抓住左手,亦风微微挣了两下,没多少力气,沂冬慢条斯理的由拇指开始一根一根削断。
放开时,亦风已经抽搐着在地上滚做一团,犹如杨树上掉下的虫子般。
沂冬想了想,怕他熬不过伤痛死去,立刻找大夫。
月亮的光华洒在亦风身上,映照出一种凄绝的艳。而亦风的泪,究竟是由于疼痛还是被地上的土迷了眼或者别的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沂冬才领了大夫去瞧亦风,就有人辛苦找过来说是康城召见,以为有大事,来不及嘱咐什么转身去了。
康城坐在书案后面,得意洋洋挥舞了一个册子,见了沂冬急忙卖弄邀功。
“这是关于铁衡的,我给他平反,史官那早就派人去了,按我说的写,你过来看看行不行?”
沂冬不发一言,上前接过册子,细细读出,不时瞟一眼笑容呆傻的康城。
看完了,随手丢进旁边火炉。
康城立刻跳脚,扑过去往外抢,沂冬拦住,盯着他看,脸色十分不豫。
康城不是不知眼色,但他心疼,“我写了整整一天!怕人笑话,从头到尾我自己写的,改过多少次了,累得浑身疼,你给烧了!”
看他目眦欲裂的样子,沂冬心底暖了也软了,使出柔情百转去安抚。这后半夜,炉里皇帝亲笔的灰烬就陪着他们,看着他们。
天蒙蒙亮,康城还在熟睡,沂冬小心翼翼起身,嘱咐谁也别去惊扰皇帝,自己牵了马狂奔出宫。清晨已有商户开门,才听似有马蹄急促,又觉一阵风呼的刮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沂冬不管不顾不停不歇只快马加鞭,不觉已是城外。曙光东起,不知何去何从。
就连温绍从天而降也没注意。
温绍,是个真正的侠客。亦风遭逢叛逆九死一生,是他于乱军中救他逃脱。他仰慕亦风,看他大刀阔斧的锄奸惩恶,就觉得世间黎民福祉来了。
而沂冬,是阻断苍生幸福之路的万恶之人。
康城再见沂冬时,他浑身浴血,奄奄一息,只为强撑着一口气交代遗言。康城见惯血腥,全无避讳的把耳朵凑去沂冬嘴边听。
沂冬说了三遍,康城不停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没有第四遍。
康城抱着沂冬的尸体,发誓不顾一切也要缉拿凶手。
温绍不等他捉,挑了康城一人独处的时机向他坦率直言。
“我杀他,是为民除害,你这样的昏君,我同样要杀。”
康城摔笔,摔砚台,推翻手边一切,乘势握刀在手。这次,不是你死我活。
三年后,政局稳定,风调雨顺。民间早忘却了前一个个皇帝做过什么善事,现在的皇帝又怎样荒唐过。
初夏雨后,百无聊赖的温绍漫步皇宫,指指点点何处该修缮何处不漂亮。晃荡着竟到了西北的边角。身边跟从的人同样没到过这,一问三不知。
正将推开班驳院门,跑来个步子不爽利的老头,指着门说“不能进那是冷宫。”
温绍不信:“他连后宫都没有哪来的冷宫。”
说着霍然推开了门,只看进去一眼,又砰的关上,落荒而逃。
沂冬毒哑亦风,断他九根半手指,却分毫未动他的脸。而温绍,又是对那张脸印象极深的。犹记当年薄雾轻烟,湖光潋滟,亦风自熹微中来,往浆撸曳曳中去,飘飘胜仙。
关了门,没有再推开的道理。
半夜发脾气,康城便接连三日不早朝。
如此焉能长治久安?
破城时,康城的森森墓草连兔子都可藏下。不肖子孙自顾不暇,守陵人也调去守城。宫娥阿监鬼跑神逃,谁还记得西北冷清院落住了谁?
敌兵乱搜皇宫,七拐八弯,也没人愿意进那院落。他们该进去看看。那里除了一具尸体,还有满地用嘴衔着木棍写出的字——
“等”。
等谁?
温绍因情背义,看见了装没看见。沂冬说了三遍的遗言断情绝义:“要他活着,生不如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