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心字成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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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新月孤悬，无星无云无风波。
夜空下的山庄悬灯结彩，灯光闪烁的大厅装点得花团锦簇。每扇门窗上各贴一张大红的喜字，一幅“佳偶天成”的大立轴悬在大堂正中。山庄各处皆有人列队巡查，以防有人混入捣乱，吉时刚至，号炮连声鸣响。众贺客齐到大厅，赞礼生朗声赞礼，丝竹之声响起，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四名彩衣婢女簇拥着新娘莲步婀娜的步出大厅。新娘身穿大红锦袍，凤冠霞帔，冠下垂帘。一张清丽俊秀的脸在珠帘下若隐若现。
几位儒衣冠雅的长者上前向新娘道贺，新娘嘴上挂笑一一见礼。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在这喧闹声中，有几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有意思，第一次见新娘子出来见礼的，怎么不见新郎官上来？”
“司空庄主使了这多的手段才迫使公子答应婚事，如今只差一步便可永结连理。这关头最是不能有失，怎会让他随意走动。”
“张兄的意思的是，司空庄主将欧阳公子……”
“唉，不可说，不可说，来来咱们也上去道个喜。”
这几人口中谈论的司空庄主，便是这喜宴中的新娘司空幽月。司空幽月从十岁起继承家业掌管整个山庄，到如今已过八个寒暑。江湖上对这位年轻的庄主可谓褒贬不一，她智慧过人武功高强在江湖少有人及，不过她手段狠辣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
这时一个婢女冲冲从内室走出来，在司空幽月耳边言语几句。司空幽月眼里微有冷色，嘴上却笑容不减，缓缓点点头吐出几字：“你们，很好”。随即上前一步对着厅里众人朗声说道：“各位江湖朋友能来参加我司空幽月的婚礼，真是我的荣幸，不过在大礼之前，我想请列为看一次大戏，请”。语毕，广袖一挥，双手负于身后，当先步出了喜堂。一些早知内情的人随即跟上，众人一见之下，只有跟随而去，如此，本来热闹的喜堂变得清冷异常。
同一时刻，在山庄的另一面，翠竹环绕中一座小楼微微透出烛火。窗前隐隐透出两个人影。
“羽儿莫怕，他们一时找不到这里，我先给你疗伤”说话之人语气温柔，俊美无铸的容颜上写满了怜爱，墨发随意束在脑后，身上却穿着一身鲜红喜袍。
“毓郎……你……你重伤未愈，怎可为我……涉险。是我，是我连累你了”。唤做羽儿的女子披着一件袍子，却被鲜血染红了衣角，袍子下衣服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上嵌满鞭痕。不过纵使狼狈至此也没遮盖住她那绝世的容颜。
“别说话，保存体力”男子紧皱眉头仔细的给羽儿涂上药膏，羽儿的身子一直发抖，头上也冒出细汗，想是疼痛难忍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叫喊。男子上药的手不觉有些颤抖“她，她竟然如此对你”，声音似有哽咽。
“毓郎”羽儿缓缓伸手抚摸上男子惨白的脸，“莫要……怪她，她，她也是……太爱你了……。”
“羽儿……”
“毓郎……我……你为我，负了她……她……她若要害你……我……”
“羽儿，你还不明白？我只为你。”男子抬头看着羽儿目光灼灼。突然他站起身来将羽儿搂在怀中，缓缓跪下。羽儿不解的看着他坚定的侧颜。
“我欧阳毓，愿娶苏修羽为妻，请月为媒，地为妁，不求百子千孙时年岁，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语毕看向苏修羽，眸中情深似水“羽儿，你可愿意”。
苏修羽眼中早已擒满泪水，今生得郎如此复何求？“我愿意”。
欧阳毓紧紧握住苏修羽的手道：“羽儿随我一起”。苏修羽微笑的点点头。
“一拜天地”天荒地老，与君同行。
“二拜高堂”旦夕祸福，与君为伴。
“夫妻对拜”执子之手，永不相弃。
“礼成” 欧阳毓凝视着那益发光艳的笑容，只感到几日来的慌张、担忧、不安瞬间不在，心被填得满满的无比温暖。紧紧将妻子拥进怀里，愿天地就此停转。
“真叫我好找啊”一声清丽的高呼从竹林外传来。
“司空幽月，来的好快”，欧阳毓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凤眼微眯，抱过苏修羽背在身上“羽儿，再撑一下，我们这就下山。”苏修羽点点头，紧紧搂住欧阳毓的脖子。
一支利箭突然破窗而入，欧阳毓身形一偏，那箭擦身而过扎入地板。忽觉风声微动，闪身躲过一箭，随即腾空而起，脚下地面瞬时扎上三箭。苏修羽急忙扯下一支耳环，看准目标轻弹而去。只听嗖的一声，楼里瞬间陷入黑暗。
楼外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此地显然已被团团包围。
司空幽月站在众人身前，一身火红的长袍在火光下分外艳丽，凤冠上珠帘已去，露出清秀美丽的容颜，眼中似有火光闪动。她一步一步向竹楼走去，虽面带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毓哥哥随我回去吧，这样耗下去对你身体不好。”
“毓哥哥，苏姐姐的伤很重吧，你知道是被什么武器所伤？”
“呵呵，毓哥哥我来告诉你，还记得我十五岁那年生辰，你送我一条长鞭。鞭长七尺，身重二两。真是一条好鞭啊，挥起来毫不费力，就是一点不好，遇到皮糙肉厚的人打起来不疼不痒，所以我做了点改进，我在鞭身上嵌满倒刺，在刺上涂满紫藤花液。这样一来不仅鞭鞭见血，而且伤口久久无法愈合。”
“毓哥哥，你看看你的好羽儿身上，是不是也有这样许许多多的合不上的皮肉，不停的冒着血，止都止不住。想想都恶心，武林第一美人的美名看来是糟蹋了”
这清冷的声音在林中回荡开，犹如鬼魅勾魂，叫人身心发凉。嗖的一声，一缕亮光在林子中闪现，司空幽月一跃而起向那方向掠去，心下冷哼：自寻死路。
不知何时，高挂的残月已被流云缠绕，天空灰暗不明。天幕下一处断崖边却是火光冲天。一对男女背对悬崖，与眼前的红衣女子对视着。
“毓哥哥，你逃不掉的，随我回去吧。”司空幽月对着欧阳毓伸出手，似在邀约。
“幽月，我已与羽儿拜过天地已成夫妻，今生绝不相负，你放手吧。”此话一出，跟随而至的众多英雄好汉顿时议论开来，看来司空庄主这次是功亏一篑。
“那又如何，不过一个虚名，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没人能抢走。”一声怒吼，议论之声顿时消散。
“幽月，莫叫我更加恨你。”
“哈哈哈哈，恨我，哈哈哈哈……”司空幽月仰天大笑，山风忽起刮走她头顶凤冠，一头银发飘散开来，身后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恨我？你有什么资格？我为救你折损八成功力，替你逼毒招毒血反噬，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要如何恨我？”
欧阳毓无奈的叹一口气道：“你不该如此待羽儿。”
“又是这个女人，呵呵，诸位可都听到了？今天是他欧阳毓负我在先，也就怨不得我手下无情，司空家的规矩拿命换命，欧阳毓你今日休想离开。”
声落，衣袖一挥向前送出两掌。欧阳毓只觉司空幽月身形一动，未及多想放开搂住苏修羽的手，跃前一步出掌相迎。司空幽月冷眼凝视欧阳毓的举动，脚下一动，躲过欧阳毓一击向他身后掠去。欧阳毓暗叫一声不好。心惊之下脚步一顿回身寄出一掌。司空幽月竟然不闪不避，任那一掌打在背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受那一掌的推力向前一步，落到苏修羽身旁。苏修羽急忙闪避，但受伤过重行动不便，才一个转身却已被司空幽月扣住了喉咙。
“放手”欧阳毓大喝一声，反身追来毕竟是晚了一步。
“要我放手？可以，不过我要你自挖双目，费去武功，敲碎膝盖。我要你永永远远变成一个废人，一生一世只能向我求饶，哈哈哈哈……”说话间手上力道加剧，苏修羽只觉胸口憋闷难耐，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放了内子，我都依你”欧阳毓急忙应道。
听到“内子”二字，司空幽月愤恨的面孔越发狰狞，手上力道再加一成。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手上吃疼。不知何人发出一根银针正扎在手上，此时手中已无半分力道。抬头望去，正好看见迎面扑来的欧阳毓。原来欧阳毓见司空幽月有一瞬的失神，虽不知缘由但时不可失，随即发力向她抓去。司空幽月手上已无知觉，加上方才硬受的那一掌，此时早已无力招架，只得躲闪，慌乱间脚下一空踩出了悬崖。这一步迈出，司空幽月脑中一片空白，只感到无尽的狂风在耳边叫嚣，心下一叹：原来今生不过如此。
“羽儿”忽闻头顶上欧阳毓一声高呼，感到空中的身子一滞。司空幽月茫然的抬头望去，瞬间呆住。苏修羽半个身子已悬在空中，一只手紧紧扯住司空幽月的衣袖，伤口裂开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淌下来，滑进司空幽月的手里。那滚烫的血仿佛滴进司空幽月的心里炙热的难受，她盯着苏修羽的眼睛木讷的问道：“为什么”。
“我只求心安”苏修羽额头满是汗珠，仍然竭力忍耐着。
“你，不恨我？”
“恨，怎会不恨，但我不能见死不救”。说话间身子又被向外扯出去不少，若不是欧阳毓从后面抱住她的腰，现在怕是早已做了孤魂。
“我这样的人死了不是更好”。答案早就知道，可笑自己居然还是问了出来，江湖上人人敬她畏她，但哪个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哪个不是觊觎她司空家的财富。这样的人生早该结束了。
“月儿，你还记得小时候救下的那支百灵鸟吗？你给它治伤呵护它，我一直记得它伤愈飞走的那天，你拉着我的手，高兴的欢呼雀跃。你本是善良的女孩，你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
爱？难道我不懂吗？我爱着毓哥哥，我为他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只希望他可以留在我身边，这不叫爱吗？
“月儿，放了自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司空幽月望着眼前一对璧人。欧阳毓的眼中只有苏修羽，那是一种种怜惜不顾一切的爱恋。苏修羽回望着欧阳毓，只一个眼神淡淡的微笑，却那样的心安。心意相通，多么坚定不移。原来我一直是个傻瓜，他眼中从来只有她。心里却仍有不甘，不甘心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不甘心他的眼里始终没有我，不甘心……
寒光一闪，拉住的衣袖划开一个口子，又是一根银针。
司空幽月向那望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是你射出的银针吗？为何第一次不直接杀了我？现在是为了救苏姐姐吗？如此也好，毓哥哥和苏姐姐便不会为难了，我也不得不放手了。想到这对那人影一笑，那笑容如月光一样清澈，朱唇微启无声的说了两字：多谢。
嘶的一声，衣袍撕破，司空幽月如断线的风筝飘向深谷。崖上两人出声高呼似在叫着什么，但司空幽月已听不真切，只感到一瞬间觉得心里好畅快，什么都可以不顾什么都可以不管了。
毓哥哥、苏姐姐，愿你们白头到老，生生世世不分离。我想我明白什么是爱了，如有来生，如果上天眷顾赐我良人，我知道该如何去爱了……
天地馄饨，一瞬便将这鲜红的人儿吞噬，只余苍茫山崖下无尽的黑暗。司空幽月却在这天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江湖的故事仍在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心字成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