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听风饮茶忆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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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事江湖晓。
江湖事事多，江湖恩怨多，江湖人有解不了的事便会去残月山庄。
残月山庄，形似弯月，立于崖上穿云三层，遥遥望去犹如仙宫若隐若现。待到落更掌灯之时，整个山庄若繁星连成一片，宛如明月悬空，与那苍穹中的寒蝉交相呼应，月影连月宫，金鳞点夜袂，此山便被人唤做双月山。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时时有人攀山而去那仙庄。这山庄有两条规矩，第一便是每月初二至初八开庄门见江湖客，其他时日不开庄门不见江湖人。第二便是这七日内，每日只见两位客，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有两人踏进这庄门，立即落锁。为争夺那稀少的名额，一路上的厮杀在所难免，这唯一的蜿蜒山道日夜被血浸染，道旁的山花被血滋养也是娇艳如血，若地狱里开出的曼珠沙华。
大暑，中日当空，无风而慵懒的一天。
双月山下的茶摊里，伴着烦躁的蝉鸣声隐约有人声传出：“残月山庄到底是干什么的？”
赵小六提着茶壶贼笑一声，将一条汗巾往肩上一搭，一边添着茶水一边慢慢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残月山庄能解江湖怨，能许你任何愿望，能给你花不完的钱，能给你万千绝色的美人，能给你绝世的武功秘籍……”
“那可不是神仙般的地方？”
“客官想去看看？”茶客蓦然点点头。
“我劝客官还是别想了。这残月山庄给你你想要的，也会给你你不想要的，比如，一条钻进骨头里的虫子，一点点的啃，最后啃得你只会剩下一身软软的皮囊，你却不会马上死去，你还可以看可以听。这样的人大多是饿死的，因为牙齿也被啃完了。再比如一根扎在心房上的针，这针另一头连上一根红线挂在你的手脚上，你每动一下如万箭穿心。这根红线剪不断、解不开，而且嗜血，最爱心尖上的血，你只能盼着那红线喝饱了血自己断掉，那根针没了牵制便会埋进你的心窝给你个痛快，还比如……哎，客官您多喝几杯压压惊。”那茶客连灌几杯水，确不想被水呛着，不停咳嗽。
“你这小二就只会吓人，挣那多出来的几碗茶水钱”旁桌的汉子发着牢骚。
“客官冤枉啊，我赵小六可不是胡说的主，这事都是从这山上下来的侠士们说出来的，我可没半点添油加醋啊”此话一出便不再有人反驳。传出这些话的侠士们没几个活得过三年，因为他们身上也有那么点自己不想要人家确给了的东西。
“那……那怎么还有人要去……”。一个怯怯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茶棚里的人寻音忘了过去。赵小六不自觉的打量起这个怪人 ，之所以说他是个怪人，有这么三点：第一，现在正是酷暑，平常人挽起袖子亮出胳膊都还嫌热，那人确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袍，脚上穿着长靴，连脖子也被紧紧裹住，密不透风。第二，这人用兜帽遮住了头发和一半脸，怪就怪在一般人戴帽子都是遮住上半截脸，这人却是遮住了左半边脸，露出右半边脸。第三，刚才的嗓音虽然沙哑但绝对是男子的声音，只是这露出的半边脸，虽然容貌并不清楚，却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子的面容。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没……”那灰袍人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点局促的揉着衣角。
赵小六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走到那人身边，甩下肩上的汗巾殷勤的搽干桌角的水渍，娴熟的添上一碗茶水。“这位小哥不想要那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不想要那月宫里的嫦娥，人间的仙子？”
灰袍人摇摇头，随后又懵懂的点点头
“那不就是了，只要进得了残月山庄，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过这些东西不是白拿，是用你身上的东西来换。你有钱财，便可换美人，钱越多，人越美。你有绝世武功便可换来惊天财富，武功越高，钱财就越多。如果你什么都没有……那就只有要了那些你不想要的来抵债。有本事，有家底的，谁不想去赌一赌？”
“你……喜欢那地方……你想去，我不喜欢不想去。”灰袍人捧起茶碗轻轻啄了一口茶。
“哈哈哈哈！”
众人听闻此话，顿时哄堂大笑。那灰袍人吓了一跳，赶紧将茶碗放下，缩到一边。赵小六总是微笑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要不想去，怎么会在这山脚下开个茶摊天天望着呢，哈哈”
赵小六自嘲的一笑：“还是李四了解我啊，以前的确想去，只可惜现在，却是不想上去了哦！”
“为……为什么？”
“这残月山庄三年前出了件大事，”方才发过牢骚的汉子，饮一口茶，缓缓说道：“这三年间，凡是上去了的人，再没有一个人下来过。”
赵小六看他一眼，不做言语。
“三年前，残月山庄庄主司空幽月与欧阳家的少公子欧阳毓大婚的那天夜里，去过残月山庄的人，除了欧阳公子与他的妻子苏修羽没有一人下山。”
“老何啊，你这说得我糊涂了，那欧阳公子不是要娶残月山庄庄主司空幽月吗？怎么多出来个苏修羽？”李四冲那汉子叫嚷道。
“莫不是那欧阳毓始乱终弃？”
“非也非也，欧阳毓乃是出尘的翩翩公子，而那苏修羽苏姑娘也是才貌双绝，二人是郎情妾意甚是般配。只是那司空庄主对欧阳毓早已倾心，百般逼迫使得欧阳公子应下了婚事，却没人知道后来是何变故，当天赴宴的英雄好汉一共三百一十二人，皆无一人下得山来。欧阳夫妇两，也对当日之事绝口不提，时至今日这仍是谜案难解。”
“那司空庄主司空幽月呢？”
“据说有人那晚见到，一身火红嫁衣的司空幽月从残月山庄后山的断崖上坠入谷底。第二天，有人见残月山庄出动数百家丁进后山，数日后无功而返。而后残月山庄放出话来不见江湖客，至此残月山庄庄主司空幽月下落不明。”
“再后来，有不死心的，有好事的，有自诩义薄云天的，去过不少人，却再没有一个人下来过，我这茶摊这些人也只有这些老客咯”赵小六苦笑一声。
“你，你还是想去，对不对？……为什么？”
赵小六看着眼前的灰袍人若有所思，抬手提壶，给他满上一碗茶道：“小哥看着眼生，不是本地人吧，是路经本地还是想要久住，或是要去投亲访友？”
“我……我……”见眼前这个人的眼珠直在自己身上打转，灰袍包裹下的身子似乎有点颤抖，粉唇几度微启终不成语。
“死小辛，本大爷叫你在那树林里等着，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乘凉喝茶，叫本大爷在外面找了你一个时辰。”一声高呼从茶棚外穿进来，赵小六倒茶的手不禁一抖，茶水又添给了桌子，刚才是白搽了。
“哎，天这么热的，把我渴死了。”来人跳到赵小六面前，端起桌上那杯刚倒的茶水一饮而尽。只见他穿着一件火红的禅衣，乌发被梳成双髻束在头上，颈上挂着一个长命锁，脚上蹬着一双草鞋，右脚脚踝上套着银环，银环上串着小铃铛。这人喝饱了水一屁股坐到灰袍人身边，双脚摇晃，发出叮叮铃铃的脆响。赵小六有点呆傻了，是谁家孩子来这撒野？
“小……小师兄……”
“什么小小师兄，今天叫小小师兄，明天叫小小小师兄，后天叫小小小小师兄，死小辛找打是不是。”那孩子挥起拳头就向灰袍人头上敲去。
“小……师兄”灰袍人，紧张的瞅一眼那孩子，见他敲了一下没有再打的意思，方才吐出一口气“对……对不起，那边……树林冷，这里有太阳……暖和”
“出来的时候不是叫你多穿件衣服嘛，不听话，活该”小孩嘴里说的冷情，却把小辛的手握在自己的小手里微微揉搓着，小辛本来冰凉的手感到一点温暖，抬起头像那小孩咧嘴一笑。
“笑什么笑，笑起来难看死了。”小辛一听这话，有点委屈的低下头。
小孩一看他委屈的样子，顿时开心大笑“小辛小辛第一笑，吓得树叶们纷纷掉；小辛小辛第二笑，吓得小狗儿不停叫；小辛小辛第三笑，吓得白芩拼命的逃……”
“大师兄才不会……”小辛脸色微白。
“你就知道大师兄长大师兄短的，怎么不见白芩那小子一路上来照顾你？他就是不想看你这不男不女的丑八怪。”
“小……小师兄，你胡说，我……我……”
“叫我什么小小师兄？我有那么小吗？死小辛”说着话，举起小拳头冲小辛挥去。
“看你还敢不敢”
“小……师兄……小辛不敢了……别打了，别打了……”
“你这孩子真是跋扈，人家小兄弟又没得罪你……”
“谁是你小兄弟，他跟你姓还是跟我姓，大爷我教训师弟关你们什么事，小辛你别跑，给大爷我站住”
于是这小小的茶棚里，一个追一个躲，煞是热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追着一个男子一路喊打，着实有点怪异。小辛竭力躲闪着，不想奔跑拉扯中，头上罩着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了小辛的真容，一见之下，茶棚中顿时鸦雀无声。只见一头披散的银发如星河般洒到地上，黛眉直飞入鬓，眼睛清澈明亮，这本是秀美清丽的一张脸却被一条六寸长的刀疤破坏。这条疤划过面颊延伸入脖颈，小辛脸色惨白，珠玉般的肌肤衬得脸上暗红的刀疤格外狰狞。
“哎呀，笨小辛，你笨死了”那小孩气得一跺脚，跃上前抓住小辛的手一溜烟跑进了车道旁的树林里。
茶棚里的人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听到赵小六呆呆的声音：“他们好像没给茶钱……”
烈日下，没人注意的马道旁，一个身着紧身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正注视着小辛和那孩子消失的方向，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听风饮茶忆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