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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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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议政厅内,大明的帝王正端坐在御案之前,冷声斥责道:“朕责尔等访查冤狱,确有误罹刑宪者,尽数宽宥之,如今却弄出这些浑水摸鱼之事,李庆,你们都察院办的好差事!”
“臣等知罪。此次勘误,因涉及建文旧臣,臣与洪秉等同僚不敢怠慢,思及圣上恩泽广布之意,故刑名有所放宽,却给觊图侥幸轻蹈刑宪者可乘之机,臣等定当悉心再审。”
看着前襟尽被冷汗湿透的御史,朱棣不愿再多言:“不是朝廷少恩,而是作奸犯科者,国典必所不宥!”他侧身向沉默的首辅胡广,抛出了今天最重要的议题:“今日午朝,对鞑靼用兵一事,众卿莫衷一是,朕想再听听尔等的意见。”
“臣以为,鞑靼新主本雅失里骄横无状,本无意与我朝相安,如今更斩杀使者郭骥,已是嚣张至极,如不还以颜色,则大明威望无存,更有无穷后患。”胡广向前迈出一步,拱手重申了午朝上的观点。
“臣以为不宜兴师!”户部尚书夏原吉毫不退让的反驳道:“我朝战事频仍,目前南疆未平,戎马资储消耗巨大。今年数郡县水旱,兼之新都修建颇费银钱,若此时出征,恐粮储供应不足,更累民生。”说罢余光瞥了瞥兵部侍郎方宾。方宾忙接下话题道:“出征鞑靼一事,亦缺合适人选,现英国公张辅胶着于安南余孽,黔国公沐晟于贵州讨逆,淇国公丘福年迈,其余将才,恐难当大任啊。望圣上三思!”
议政厅内一时静默,朱棣将目光落在垂手立于数位臣工之后的郑和,只见他眉宇间古井无波。帝王不由的叹了口气:“倘使朱能尚在,何愁出征无人。胡广,尔等一起拟个条陈,将合适的将才罗列其中,朕阅后再行定夺出征之事。诸位卿家还有事上奏么?”
“臣尚有一事请旨,水师将军柳升于青州海中,大破倭寇,是否应有赏赐?”请旨之人仍是兵部方宾。
“赏赐之事,就呈司礼监披红。若无其他,今日政议就到此为止,众卿退下吧。”
朱棣看着郑和终于轻微皱起的眉头,顿了一顿,轻笑道:“郑和留下,出使西洋之事,朕还要问话。”
帝王屏退左右,厅中便只余他和郑和两人。朱棣将手边的几分奏疏一拾,归于案边,随口问道:“出征之事,三保有何看法?”
“奴婢以为……..”
“哎,朕不是说过,没有外臣之时,三保不必自称奴婢。”
“是,三保还朝不久,对于鞑靼一事,只是略有耳闻:圣上近年一直努力与蒙古三部修好,对于鞑靼新主,亦多有忍让,可是本雅失里等人并不安于现状,连年征讨四邻,似乎仍未放弃恢复前朝之志……”
朱棣听郑和将本末娓娓道来,只觉得他沉静的声音如淙淙泉水,清冽绵柔,明明是分析过多次的厉害,从郑和口中讲出,非但不惹人恼怒,反而让这燥热的初夏有了几分清凉。就这样与他针砭朝政,商讨对策,仿佛,他们之间分别的那四年,不曾存在过。
二十八年前,初遇,少年三保如同困于泥沼中的小兽,那倔强不屈的目光吸引了朱棣。身为皇子的他便收三保在王府,对他悉心栽培,多有重用。眼看着硬气的少年成长为出色的将领和谋士,一路为他披荆斩棘,鞠躬尽瘁,朱棣也曾单纯地骄傲于自己的知人善用。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执着于那人茶烟色的眸子?
“……若一时无法兴兵,则可利用鞑靼与瓦剌之间的矛盾,襄助瓦剌以牵制本雅失里的军队。”郑和语毕,朱棣却并未作答,沉默尴尬萦绕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