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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结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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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谢子言安排酒宴,为王宴祝贺。
美酒佳肴,复有金榜题名,正是春风得意,这酒饮得更是畅快,几巡下来,兴致高涨,又是在好友面前,王宴话也多了起来。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满怀的抱负终有实现的一日,内敛如王宴也难免激动起来。没有注意到谢子言眼睛中明明灭灭的火焰和欲言又止。
轻叹了一口气,谢子言饮尽杯中酒,在京师混迹多年,他对朝政的了解深度远非初到的王宴可比。皇室和世家这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随着新政的实施已经愈演愈烈,表面上还维持着平和,实际上快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了。世家子弟在朝廷多居高位而无权,名声显而官位闲,王宴的报国之心怕是难以实现,但是看着好友兴致勃勃的样子,谢子言所有的话只能随酒咽下,不忍泼冷水,也许存了万分之一的希翼,王宴能有所不同。
顿时觉得雅室中郁闷难当,拉开纸门,透过细竹软帘可以看到外面大堂,欢声笑语透帘而入。想必今日京师酒馆多是新进士,宛转的箜篌声中,歌女圆润的嗓音响起:“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靠窗的一桌笑声哗然,何清澍低沉的声音笑道:“苦读十几年,今日小有所成,也当谢谢昔日所读的圣贤文章,词曲歌赋。”
旁边有人笑和:“应当!只是该如何酬谢?”
“当以酒酬之。”
众人哄然应好。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
听着何清澍直将名言警语,美文华章都作了下酒菜,谢子言笑得直打跌,抚掌笑道:“此子不失为妙人哉。”
大厅内菜香扑面,酒气醉人,夹杂着宛转歌喉,爽朗笑语,正是热闹。
不知何时,酒馆外有凄厉的叫声隐隐传来:“爹爹,不要卖我,我会听话,每天只吃一餐就行了,也会帮爹爹干活……”
声音静下来,不知何处的咿咿呀呀苍凉的胡琴声,如泣如诉,有老人喑哑的唱道:“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有男子压抑的哭声传来,若断还续,一时间都静默下来,只听见哭声越来越远,终于不可闻。
无人再高声谈笑,刚才的快乐气氛消逝无踪
天上惊雷响过,半暇有雨点落下来,打在房檐和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由稀朗变得密集起来,屋子里也水气氤氲。
王宴走到窗前,伸手接了雨水,一□□呼啦啦吹过,窗纱帐幔都飘起来,零星雨点落到脸上,衣服也吹得鼓鼓涨涨的:“最近已经有小股灾民进了京师,看来赈灾的官员有失职守,南方四镇的民众怕是日子难熬。”
谢子言没有起身,斜躺在竹椅上,看着窗外,脸色晦涩难明,轻叹了口气,道;“又到了梅雨时节,南方想必阴雨不断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是百姓何辜,流离失所,官员之罪,朝廷之罪也!”
两人意兴阑珊,也没有兴致再说,只是看着雨幕出神。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进,竹帘被打开,两人的家人送了雨具过来。兴致以尽,再坐无味,两个人结了帐出了雅室。
大堂里客人已经稀稀落落的了,想必是因为听见卖儿卖女的人间惨剧,又有大雨,酒兴过了,也就都散了。
门口有两个人似乎在争论,走过去方看到是何清澍和书童,那个小童年纪还稚,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小小的脸板着,声音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少爷把钱都给了那人,明儿的饭钱可怎么办?今个早上的时候,店家就拉了我说了半天,阴阳怪气的,言道少爷中了探花,先不说没有赏钱,好歹也把欠的店钱付了,也算是粘了喜气了。”
何清澍倒是好修养,细声细气的劝道:“好了,好了,我们总还是有片瓦容身,看那个小娘子带着病孩子,雨里淋上一夜,缺衣少食的,想必是难挨了,总是两条性命。明天我再想办法,现在我也中了进士,找点事挣点饭钱不难,等授了职,有了薪俸就好了。我们那么长的路都走过来了,就这几日怎么就不行了?”
那个小童还是很不高兴,嘟着嘴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何清澍也看清了谢子言二人,面上也没有尴尬之色,礼貌的打了招呼。
谢子言却道:“何兄,刚才有些失礼,听了何兄和令随的话。但说句无礼的话,现今我府仅有君愉和我做伴,空房甚多。兄台现在手紧,何不与我们作伴,待吏部有了分派再做打算?以前虽无深交,以后难免同殿称臣,住在一起也可亲近一番。当然,何兄若无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讲,一笑置之。”
何清澍并不迂腐,略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谢子言的宅邸并不太大,收拾的却很雅致,尤其是有个精致的小园子,精巧玲珑,颇有江南风致。一丛竹,几秆芭蕉,自成景致。
三人索性就在花园里的亭子上坐了,中间放了一个小火炉,几案上是薄瓷茶具,旁边燃了香,袅袅的轻烟弥散开,香味并不浓,在鼻尖若有若无的缠绕。
打发了随侍的下人,谢子言是主人,亲自烹茶。
白玉似的小杯子,浅黄的茶汤,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清茶的香气随着杯中热气浮起,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亭子外面的细雨打在竹叶上,发出细密的声音,檐上水珠滚落下来,滴落在水汪,浮起大大的水泡,又波的一声破碎了。这个时节正是树叶最繁茂的时候,绿得要滴出来一样,被雨水清洗过,泛着光芒。
品完杯中的茶,长吁一口气,何清澍笑道:“偷的浮生半日闲,如此好茶、好景,又有雅友相伴,人生乐事莫过于此了吧?”
“也要有何兄这样的知音才美,换上朝中那些禄蠹们来,才真是焚琴烧鹤,大煞风景了。”
“叫我的字雨润好了,语默若太客气了,我反而不自在了。”
“说的是。”谢子言边说边给每人又续了一杯茶。
一个小厮打着雨伞过来,送过来一叠厚厚的拜帖,谢子言随手翻看,不禁乐道:“这些人的消息倒是灵通,君愉就不要说了,连雨润刚刚搬过来也知道了,拜帖都送过来了。”说罢,将手中拜帖分给二人。
王宴和何清澍略扫了扫拜帖,微笑放下。
“怎么不好好看看?里面说不定有你们未来的岳家呢。”
“齐大非偶。”何清澍重新端起茶。
王宴仅是笑笑,也不再关心。
“说起此事,语默久在京师,又是孤身一人,,怎么没有成家的打算呢?”
“非我不愿也,实是你二人抢了我的风头,让人好恨呢!”
其他两人俱都对谢子言卖乖之言不屑一顾。
谢子言却挺身正色道:“其实雨润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你身属寒族,孤身一人,无有力助,宦途必定艰辛。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京师妙龄女郎为数不少,挑选一门合意的亲事也不算难。虽说大丈夫当自立,但两全其美之事何乐不为?”
何清澍摆摆手,道:“我的妻子必得是我心满意足之人,如此计算,已经落得下乘,怎么能谈得上称心如意?”
三人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闲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