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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布草生涯】2 ...

  •   夏花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常年在外,从小便是奶奶带大,大一那年奶奶去世,之后她便一直是一个人守着家,多年来并不觉得这有多可怜,眼下失恋了回来,心底格外凄凉,便觉得家里分外冰冷了,回想起从前与纪淮易在这里打打闹闹的日子,她为他洗衣做饭,他为她推拿按摩,仿佛都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怎么那么突然,没给点征兆就说要分手了。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纪淮易与她是大学校友,大一时候还是同系,但后来纪淮易觉得学旅游管理没多大出息,便转系去了企管。夏花清晰地记得,那是大一下学期吧?一次发晚会入场券,发到最后一排的夏花,连发了两张,夏花想也没想,远远冲辅导员喊:“我有了,我有了!”
      当时,迟到的纪淮易一进门,见全都有了就他没有发到入场券,又见夏花手里正呼啦呼啦甩着两张,辅导员还从讲台走下来要接收的样子,大步上前抢了夏花手中的票子,冲辅导员喊道:“是我的!是我的!”惹得全场爆笑。
      从那以后,系里的同学总爱开他俩的玩笑,说夏花都有了,你俩就赶紧把证扯了吧。两人都是开得起玩笑的,互相也并不反感,就随大家开心了,慢慢地,竟真的在玩笑声里凑成了对。
      当然,凑对的过程是需要有人主动的,平常玩笑归玩笑,到动真格的,纪淮易也没少下功夫,起早占位抹黑护花的活儿他是一件不拉做到了位,终于抱得美人归——甜美也是美,纪淮易曾这样评价夏花。

      过去的种种一再浮现,夏花心里不无怨念地想,她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只白眼狼呢?说翻脸就翻脸!想到这,委屈升华到了极致,哇的一声哭开了。
      在家里哭没人知道,可以哭得尽兴。夏花的眼泪这么一开闸,就停不下来了,哭得天昏地暗,头昏脑胀,手机响了不知道多少遍,她才听到声响。
      接起电话,才一声喂都喊得勉强——嗓子哭哑了。
      米栗原是本着朋友之义,想关心一下夏花新进公司适应不,听得声音不对,热情上涌,说要来看她,问她现在住哪儿。夏花愣了一下,说:“还是老房子。”
      米栗有些意外夏家这么多年都没搬出那个猪笼一样的老房子,对夏花的同情又生多了几分,她依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老城区小巷子里,那个熏黑了烟囱,剥落了外墙的筒子楼,手脚发抖地摸着木梯爬上楼,总算找到了夏花。
      低暗的小屋子里,夏花哭得眼鼻全肿了,整张脸跟整容后遗症似的,都变了形。

      在米栗的循循善诱之下,夏花上句不搭下句地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实。
      米栗理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义愤填膺,拍案而起:“吃干抹净说甩就甩?想得美!电话给我,我不骂他一顿狗血淋头,我不叫米栗!”说着便去沙发上翻夏花的手提包。
      “我没那么傻……”夏花本就委屈,解释一半,见米栗已翻出手机,索性不说了,也没打算拦住米栗,但她一边抽泣一边仍不忘提醒:“他的号码是外地的,别忘了加拨12593……”
      米栗当即有些石化,一愣失了气势,骂起素未谋面的纪淮易来,没有马上进入状态,听着也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无备而战果然难成大器,米栗的隔靴搔痒非但没有帮夏花出到气,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她的挑衅明显加重了纪淮易的反感,被他以一句:“一丘之貉,无理取闹。”作总结,狠狠挂了电话。
      米栗火气上来,一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把纪淮易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直到口干了,接到夏花递上来的汽水,才意识到自己失职了。这时她再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已经说不利落了。
      天色已晚,夏花这一天也闹得够累的,打发了米栗,便早早睡了——男朋友决然要走,再把工作给丢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纪淮易有句话还是说对了,他们有各自的生活。

      第二天,夏花到前厅部报到,以为马上可以上前台就职,跃跃欲试的时候却接到培训专员的指令:两个月内别想上前台,先把酒店各部门熟悉熟悉,培训课程考核通过再说!
      于是,夏花糊里糊涂地被领到了HSKP(Housekeeping,客房部)下面的布草房(Linen Room)。
      所谓布草房,就是酒店负责定期换洗床单、被罩、枕巾、台布、浴巾等,以及清洗衣物的地方,偶尔也有一些缝缝补补的工作。此外,各楼层储物间和酒店仓库也归属布草房。
      布草房的头儿是个手脚麻利到让人瞠目结舌的中年妇女,从做PA(Public Area,又叫执房,即保洁员)至今已超过二十年经验,叫莫英红。夏花跟着大伙管她叫莫大姐。
      莫大姐一声令下,布草房同事屈机陪夏花推了两大车洗好的“草料”上天台,示范了一下晾晒程序便走了,留她独立作业。
      夏花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几百套床单被罩,越看越觉心怵,都不知道要晾到什么时候才罢。

      许是甩床单甩得胳膊生疼,难受了;许是前一日的委屈意犹未尽,想继续;许是大风带来了往事,让她不知不觉地陷入回忆……夏花无端端想到念书的日子,一到周末她就把自己和纪淮易的床单被罩都裹回家塞洗衣机洗,她住的筒子楼都用竹竿撑在走廊或者窗外晾衣服,衣服有衣架撑着,不直接接触竹竿还好办,晾床单前就要先擦竹竿了。这个时候纪淮易就派上了用场,换擦竹竿、晾床单的活儿总是他做的。
      纪淮易曾经说,要为她晾一辈子的床单。
      结果,他的一辈子,才大学毕业就结束了。
      她想了一天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们会莫名其妙走到这一步?仅仅是毕业了,各奔东西?她不解,所以一大早起床就给纪淮易打电话。她想好了,如果是小三插足,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果是纪淮易得了绝症,她会借此向他证明,她不是那么势利的人;如果是其它原因,她也会一一拆解……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可是,纪淮易软了口气,态度却更加坚决:“求你你放过我吧。你只是想要个伴,想要个男人依靠,不一定要是我。”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无言可应对。
      楼层高,天台的风自然不小,晾好的床单随风起舞,猎猎作响。
      夏花一边扯着漫天飞舞的白床单,摸着绳骨上着夹子,一边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面相英俊、身材挺拔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年纪不算老,三十左右吧,但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小姑娘新来的?怎么一个人躲到天台哭鼻子?是不是同事给你小鞋穿了?”
      夏花一口气没缓过来,顾不上回答人家,开始打嗝,而且打嗝声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男人意识到自己吓着小姑娘了,上前给夏花拍了两下背,边拍边教她:“吸气,用力吞口水。”
      夏花照对方所说的,做深呼吸,不断地咽口水,片刻之后,打嗝的频率还真的慢慢变缓,直至恢复正常。
      男人松了口气。
      夏花也终于有了精神仔细观察对方一番。
      虽然在花花大上海长大,夏花一直是弄堂里一朵淳朴的小花,认真学习本分生活,对于那些摆台面的艳光四射的东西向来不关心,Gucci,LV,Channel还勉强认识,因为A货满大街都是。至于飞甩鸡毛、百达翡丽、登喜路之类还没那么高复制率的,在她面前就怎么晃也晃不出光芒了。于是,面前这位老兄虽然一身精致,在夏花眼尾扫过笔挺的西服之后,也只判断出“同事”二字结论而已。——穿着正规,会摸到这里来,应该是内部人员。
      “我在布草房,没见过你。”夏花如是说。
      男人低笑:“嗯,咱们不同部门的。小姑娘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夏花虽然爱哭鼻子,却也知道工作场合该收起个人情绪,赶紧摇头说:“没有没有。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沙子没跑鼻子里吧?怎么鼻子也红了?”
      夏花没想到对方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一跺脚把实话说了:“我男朋友不要我了,哭两声哀悼一下还不行么?”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男人看得有趣,忍不住发了发善心,劝说道:“原来是失恋了。小姑娘,如果不合适,早点被甩也没什么不好,总比拖了五六七八年才说痒了不要了,或者干脆结婚了闹离婚,强多了。就算你是失败被甩的一方,至少你赢到了时间。”
      夏花生生卡住了还往下掉的眼泪,抬头仔细看了看那张英气得有些硬朗的脸,忽闪着一双泪眼问:“你也被甩了吗?”
      男人带着自嘲的口吻说:“比被甩惨多了,是被人追着不放。”
      夏花伸手抹了把泪,不忘追着问:“你……是被女恐龙追吗?”
      男人有点无奈的笑了笑,停了一会才说:“恐龙倒不至于,不过是男的。”
      “啊?”夏花抽了抽鼻涕,眼睫毛还湿着,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温暖的同情,“你真可怜。”
      男人呵呵笑了起来,也不辩解,只鼓励她道:“小姑娘,好好干,你这么年轻,前途无量。”
      夏花认真地纠正对方:“我叫夏花,不叫小姑娘。”
      男人听完啊了一声,眼里似有阵风一闪而过,含着笑意说:“原来你就是夏花,哭红了鼻子还真不好认。”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夏花很奇怪,自己有那么出名么?转念一想,自己的名字是挺逗趣挺赶巧的,估计酒店里面早传开了,指不定有那么些无聊人士,就冲着夏花两个字登系统里调阅她的资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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