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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27回:胸胆开张山坡畋猎野彘,出乎意料弃屋邂逅熟人 ...

  •   黄芩愣愣道:“赚什么外快?”
      老汉道:“这附近有个吕财主,前些年得了胃病,因为抠门不愿拿银子出来医,就一直拖着。不想今年年头病情突然加重,疼得吕财主死去活来,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花大价钱请了位名医来替他医病。名医给他开的方子除了几副药,还要他每十日吃掉一付‘野猪肚’。猪肚上必须有‘钉’,‘钉’越多疗效越好。我们山里原本就有不少野猪,吕财主便放出话来,长年收购‘野猪肚’,猪肚不算钱,一个‘钉’算一两银子,五个‘钉’以上,加的银子还要多。我儿子上回打了几只野猪,割下猪肚给他送去,得了不少银子。”说到这里,他喜滋滋地咧嘴一笑,道:“一月不到的功夫,足足赚了十两也不只,快赶上平日里整一年的收入了。我瞧你有些本事,出来跑生意也为挣银子,不如趁闲着的半天和我儿子一起去近前的山上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打到带‘钉’的好货,得来的银子你们二一添作五,谁也不吃亏。”

      野猪肚就是野猪的胃,‘钉’是野猪生吞下蕲蛇后才有的。据说,野猪生吞下蕲蛇后,蕲蛇会用毒牙去咬野猪胃的内壁,在里面留下创伤。为了修补自己的胃,野猪便会跑去山里找寻各类名贵的草药吃下,待胃壁上的创伤收口愈合后,就形成了‘钉’,野猪肚也就具有了独特的、可以医治胃病的功效。而且野猪肚上的‘钉’越多,即表示野猪生吞的蕲蛇越多,从而吃进去的名贵草药越多,‘野猪肚’医治胃病的功效自然越强,药用价值也越高。

      黄芩挠挠头,不确信道:“如此好赚的买卖吃独食还来不及,就怕别人横插一杠子进来分了银钱去,你如何舍得邀我一个外乡人参与其间,分一杯羹?”
      老汉笑道:“这买卖方圆十多里内早就传遍了,哪有什么独食可吃。其实,不光周边的猎户,只要有点本事,能拉弓会射箭的全都跑去山上试着打过野猪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似交底般道:“当然,本来我也确实不愿外人掺和进来,可从年头到现下,附近几座山上好打的野猪都被猎户们打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那些极难对付的‘单边猪’了,我担心儿子一个人上山打野猪太过危险,又瞧你话里话外透着有些本事,这才想拉你和他一道上山,也好有个帮扶。”
      边上另有一名胡渣子发黄的汉子插嘴道:“前些日子我也去山上碰过运气,想寻一、两只容易对付的带崽子的母猪打,但跑遍了整座山也没寻到,倒是瞧见了几头独来独去的‘单边猪’。”
      那汉子缩一缩脑袋,伸了伸舌头,又道:“那些大公猪瞧上去都是好货色,可惜我只得一个人,怕对付不了,根本没敢碰。唉,全怪自己胆儿小,赚不到银子也是活该。”
      老汉宽慰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猎户们都说‘一猪二熊三老虎’,可见最难打的不是熊、不是虎,就是‘单边猪’,你连猎户都算不上,胆儿小些也是应该的。”
      那汉子点头‘嗯嗯’了两声,道:“丘老爹说的是,走单的大公猪发起狂来乱撞乱咬,那可是比熊、虎还要可怕呐。”

      原来,此种‘单边猪’个子大,身体重、皮糙肉厚,一般情况下只能令其受伤,很难一击毙命。而‘单边猪’一旦受伤,又最易发狂,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伤人,来个鱼死网破。它的目力虽然一般,但速度极快,且不似熊遇袭后即刻人立而起,露出心脏等重要部位,容猎人有二次击杀的机会;又不似虎冷静擅断,发现处于劣势,极可能放弃硬拼夺路而逃,因此,三者相较,还是‘单边猪’最为难猎。

      眼见黄芩仍是犹豫不决,丘老爹道:“你要是没那个胆子,便算了。”
      黄芩道:“我以前在山里也曾猎到过‘单边猪’烤了来吃,不至于没有胆子。”
      丘老爹喜道:“原来你是熟手,那便再好不过了。我儿子熟悉山道,知道哪里容易打到野猪,你们一起去,一定不会空手而回。”
      想着好些日子未吃上荤腥了,黄芩有些馋肉,点点头,道:“倘是打到带钉的野猪,不但可以割了猪肚卖与吕财主挣几两银子,还可以饱饱吃一顿猪肉,何乐而不为?不错,就这么办吧。”
      “野猪肉比不得家猪,又骚又硬,难吃得紧。”黄胡渣的汉子嘻嘻笑道:“不过,野猪鞭可是好东西,最为补肾壮阳,男人吃了,极是不亏。”
      黄芩道:“只要有肉吃就好,我不是很挑的。”
      见黄芩答应了,丘老爹道:“我家离得近,不如等打过野猪,你和我儿子一起回来,到家里好好歇息一宿,也好明日一早往‘田坝镇’去。”
      黄芩答道:“如此甚好。”
      之后,丘老爹推说自己还要负责‘晒龙王’,就让队伍里的一个小个子领黄芩去他家里找他的儿子丘济了。
      待那人和黄芩离开后,黄胡渣的汉子问丘老爹道:“谁都知道受了箭伤的‘单边猪’又凶又悍,狂暴无比,打猎的最好先行避开,由着它在山里乱冲乱撞,尽情发泄些时候,然后等天亮了,依着地上的血迹、蹄印远远跟上。等找见了它的踪影,时机成熟时再拿箭射它。如此这般,前后总得好几次才能成功猎得一头‘单边猪’。可他明日一早就要起程上路,哪里来得急?”
      丘老爹挑一挑眉毛,得意一笑道:“要的就是他来不急,到时卖了猪肚的银子,不就都是我家的了吗。”
      敢情他是看黄芩一个外来的,明早就要起程赶路,所以临时起意,趁机让他白出半日力气。

      另一边,黄芩跟着那个小个子来到丘家门口。
      小个子唤出丘老爹的儿子丘济,说道了一番。
      丘济是个矮墩墩的汉子,四肢短,脖子粗,体格很是壮硕,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人。他听说黄芩以前打到过‘单边猪’,立时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地表示有了黄芩相助,他们一定可以打到‘七个钉’的值钱货色。之后,小个子离开了,丘济把黄芩让进屋里稍事休息。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丘济便全副武装地带着黄芩来到最近的那座山上的一处坡地上。
      坡地下不远的地方是一汪泥塘。
      小心翼翼地在坡地上挑选了一块下风的隐蔽处,又在四周洒下驱避蛇虫的药粉后,丘济伸出粗糙的手指,指了指下面的泥塘,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对黄芩道:“前几日,我在那里发现了一头独猪,真是个大家伙,怕不得有三四百斤重呢。当时,它在泥塘里扑腾打滚得来劲,我凑着月光远远望去,不得了!那一身黑毛像箭一样张着,真好似铮亮的铠甲!那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就像是两团鬼火!那獠牙,足有半尺多长啊!哈哈,我瞧它的模样,说不定再活几年就要修炼成精了。想来,那家伙的猪肚没有‘七个钉’,也不会少于‘五个钉’。可惜那时我只得一人,实在没有把握,不敢下手。这一回有咱俩合作,一定要拿下那头野猪精!”
      说罢,他向黄芩招一招手,二人猫着腰将身形隐藏于茂密的草木间,缓缓滑到坡下的泥塘边。
      丘济让黄芩负责警戒,自己一面时不时环顾四周,一面在泥塘边上选定好某处埋下了窝弓、药箭。
      他心想:如果那只野猪能落入陷阱,就省事多了。

      接着,二人重新爬上坡地,在最初选好的地方站定。
      丘济迅速取出两张强弩,十来枝弩箭,自己留下了一张弩和几枝箭,给了黄芩另一张弩和几枝箭。继而,二人双双蹲伏下来,隐身于草丛、荆棘之间。
      “咱们就在这里守着,千万别发出一点儿声音来。”丘济小声嘱咐黄芩道:“许是被猎的次数多了,这山上的野猪机敏得要命,稍有风吹草动,立马掉头就跑,若是惊动了它,咱们这趟就算是白来了。”
      黄芩咧嘴一笑,道:“那是当然,容易打得早被打光了,剩下的自然都是快成精的。”
      言罢,他又喃喃地嘀咕了一句,道:“十天就要吃掉一付猪肚,若是吕财主的胃病总不见好,这几处山上的野猪岂非要被你们猎到绝了种?”
      丘济精于打猎,耳聪目明,是以黄芩的声音虽低,他也听得十分清楚,于是嘿嘿笑道:“是呀,吕财主的胃病不好,周围山上的野猪就算是倒了血霉了,不过,我们这些猎户却可时不时小赚一笔。”
      接着,他又自信满满道:“如果那家伙踩了窝弓,便是最好。如果它绕过了,你听我的招呼,到时咱们一起放箭,尽量往它身上的要害处射。能一箭射死当然最好,倘是射不中要害也不打紧,我的箭上都喂了药,射中身上哪里都成,不怕它跑到天上去。”
      黄芩一边听他说,一边低头摆弄了一下手上的弩。
      原来,丘济自己拿的是一张新弩,给黄芩用的却是一张旧弩。
      那张旧弩看起来很有些年头,连望山上的刻度都已经磨得看不清楚了。
      黄芩有点不放心的转头问他道:“这弩,能好使吗?”
      因为自己拿了新的,把旧的给了对方,丘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面露尴尬之色,干笑了两声,道:“有点旧,可能准头不是太好了。”
      转眼,他又拍着胸脯保证道:“但是力道绝对够足,只要射准了,一丈之内,可以洞穿野猪的脑袋。对了,你射的时候小心一点,千万别射到猪肚上,那样就不值钱了。”
      黄芩心中颇感不快,反诘道:“一丈之内?如此近的距离,不怕给野猪拱翻在地吗?若是被你口中那‘半尺多长的獠牙’刺到,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丘济讪讪道:“是呀,所以咱们万事都要小心才可。”
      不想再搭理他,黄芩自己装上箭,左右瞧看了一下,骤然抬手举起强弩,瞄着远处的一颗大树,拨动悬刀,迅如电,疾如风,一箭射出。
      只听‘嗡’的一声响,那枝箭矢正钉在树干上。
      丘济惊呼道:“你疯啦!做什么?!”
      黄芩白了他一眼,一副嫌他大惊小怪的表情道:“别担心,现在天还没黑,野猪不会这么早出来,我先试一试弩,免得到时用着不顺,手忙脚乱的,没射中野猪,倒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了!”
      说罢,他起身,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把箭又从树干上取了下来。
      丘济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如此来来回回射了三五箭,黄芩才算是满意了,再次同丘济一起埋伏下来,静静等候野猪的到来。

      周围越来越黑,除了风吹过草丛、树梢的沙沙声,就只能听到满山的鸟鸣虫语了。
      二人足足等了个把时辰,却连野猪的影子也没能瞧见一只。
      丘济等得不耐烦了,丧气的低声道:“看来今天运气不好,那头猪不会来这里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再碰碰运气?”
      黄芩皱眉想了想,道:“我看坡下的泥塘极可能是那头野猪滚泥来惯了的地方,还是再等等看吧。”
      丘济想了想,一时间也不知该到哪里去碰运气,便暂时依了他。

      就在二人又困又乏之际,突然间,四周鸟虫们那此起彼伏的鸣叫声戛然而止。
      一直闭着眼睛作态假寐的黄芩,猛地睁开双目,就好像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惊醒了他似的。
      他小心的透过草丛向下看去,只见月光里,一个朦朦胧胧的、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山坡下不远的地方。
      果然是一头体形巨大的野猪,正磨磨蹭蹭地往泥塘而来。
      只见它瞻前顾后,三步两停,还时不时拿巨大的身体往近前的树干上一阵摩擦,像是蹭痒一般,显得机警无比。
      黄芩轻轻地推了把丘济,把他弄醒。
      二人都紧张地注视着那头野猪,直到瞧见它蹒跚着脚步,碰巧绕过了他们埋放窝弓、药箭的地点,并没有触到窝弓时,心里都不禁暗呼可惜。
      这时,距离已近了许多,二人已经能把那头野猪瞧个仔细了。
      真是个庞然大物啊!
      它的体格看起来像一头小牛,黑乎乎的身躯强健有力,白森森的獠牙长长的伸在嘴外,鼻子里‘呼呼’的喘气声好像在拉风箱一般,煞是惊人!

      也许是那头野猪的体型大得实在有点吓人,丘济显得有些胆怯,端着强弩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一会儿功夫,他把弩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了好几回,却始终不敢下手。
      不过,那头野猪的确非常机警,在泥塘里拱过几下,或者打了一个滚后,就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一番,确实也没留下什么好下手的机会给丘济。
      又一次,野猪低头拱泥,丘济举起强弩想瞄准发射,可不待他瞄上,野猪又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并朝山坡这边多望了好几眼,丘济赶紧放下了弩箭。
      就在野猪再次低首准备拱泥之际,黄芩已瞅准机会,抬手就射。
      他并没有听丘济的招呼。

      “嗡!”
      一只弩箭,不偏不倚,正射中那头野猪的面门处!

      野猪惨嚎一声,拼命甩头,同时四下寻找伤他之人,却不见有人,于是愤怒而又疯狂地掉头就跑。
      这时,丘济又惊又喜,喊道:“中了!”
      他的箭头上都喂了药,那头野猪既然中了箭,迟早会药性发作,只消明日天亮后,追着野猪逃走的踪迹赶上去,再花个一、二日不怕找不到它。只是这样一来,第二天急于赶路的黄芩只怕就等不了了,而卖野猪肚的所得,自然也就落入丘济一人的腰包了。
      他话音未落,只觉身边风声飒然,黄芩竟已如猛虎一般窜了出去。
      丘济大惊之下,伸手想去抓他,却哪里抓得住?

      打猎的人都知道,受了伤的野猪是非常危险、可怕的对手,没有哪个猎人敢在夜里的山林中追赶一只受了伤的野猪的。是以,丘济伸手想拉黄芩,倒是出于好意。

      黄芩窜出去的速度,比受伤逃遁的野猪快了好几倍!
      就见,那头大野猪还没窜出泥塘多远,黄芩已风一般赶了上去,与此同时,他把第二支弩箭也装上了箭槽。
      野猪听到身后有人追来,怒嚎一声,转身就反冲了上来,想要拱倒敌手。
      黄芩不慌不忙,纵身拔地跃起,单手持弩,在半空中对准了野猪的脑袋,扣动悬刀,又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射出时,黄芩距离野猪不足三尺之地。
      丘济果然没有夸口,弩虽然十分老旧,力道却依然强劲。
      顿时,那支弩箭快如并剪,锐如昆刀,贯穿了野猪的脑骨。
      只听野猪又是一声惨嚎,声震山林,向前奔出了五七步后,便轰然倒地,当即毙命了。
      丘济的嘴巴张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瞧见的。
      黄芩行到野猪的尸体旁,回头冲山坡上喊道:“它已经死了,你下来吧。”
      丘济立刻奔到近前瞧了瞧地上躺着的死猪,愕然了片刻,伸出大拇指赞道:“你当真好本事!”
      黄芩道:“闲话少说,怎么把它弄走?”
      丘济弯下腰拎起两条猪后腿试了试,道:“这家伙太大,整个弄走颇为麻烦,不如割下它身上最值钱的猪肚和一些好肉带走,其余不值钱的就扔在这儿好了。”
      黄芩点头表示赞同。
      二人点起松明,当场把野猪开膛破肚,取出猪肚,割下猪腿等地方的好肉,当然也没忘了猪鞭、猪□□这一类‘大有作用’的东西。这些东西合起来怕也有一、二百斤了。黄芩找来几十张芭蕉叶和一些韧劲十足的藤蔓,将那些东西包裹、捆扎好,大致分作四堆。丘济则砍来两根较粗的,五六尺长,可以负重的树枝。然后,二人各挑起一根树枝,如同挑扁担一般,前后各挂了一堆猪肉及零碎,下山去了。
      路上,丘济假装抬头瞧了眼天色,含含糊糊地道:“现在这时候,吕财主家早关门闭户了,怕是去不了。”
      黄芩无所谓道:“去不了就去不了呗。”
      丘济笑道:“没法子,上我家先歇上一晚吧。”
      黄芩道:“好,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丘济又道:“可是......你要想在日落前赶到‘田坝镇’,明天最好一大早出发。”
      听出了他的意思,黄芩瞧他一眼,狡黠笑道:“不怕,我脚力过人,不在乎迟出发一、二个时辰。反正吕财主家又不远,明日一早我们先去,等卖过猪肚、分了银钱后,我再走不迟。”
      打好的如意算盘就这么落了空,丘济未免有些失望,一时无语。但转眼瞧见前面挂着的野猪肚又老又大,‘钉’自然是少不了的,想着就算把卖来的银子分给黄芩一半,自己也还赚了好几两,更何况这头野猪根本就是黄芩打的,他只不过给指了个地方,也就不再多想了。
      这时,黄芩又道:“等下能不能借你家的锅、灶一用?”
      丘济吃惊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要开伙?”
      黄芩指一指前面挂着的一条猪腿肉,笑道:“许久没有吃肉,馋得慌,不割几块吃下我睡不着。”
      月光下,他的笑容真如多日没尝到肉味的孩童盼望着饱餐一顿大肉般,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真烂漫。
      丘济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树枝,道:“那到了家里,你自己烧肉吃去,我可要睡了。今天真是累死了。”

      二人加紧赶路,不多时到了丘济家门前。
      家里人已然睡下了,但留了门给他们。
      丘济轻手轻脚推开门,二人进到院里,去柴房卸下了重担。
      问明了伙房的去处后,黄芩挑了两大块嫩些的野猪肉直奔伙房,洗肉切肉,打火热锅,就要烧来吃,转头却见丘济手背在身后,站在伙房门口瞧着自己为了一张嘴忙活个不停,并没有去睡下。
      黄芩问道:“还有事?”
      丘济走到他身侧,呵呵笑道:“一份也是烧,两份也是烧,不如你替我也烧一份吧。”
      黄芩道:“这里的肉只够我一人吃食,你若想吃,再割些肉来。”
      如同变戏法一般,丘济伸出藏在身后的双手,拿出那根粗长的猪鞭,神神鬼鬼道:“我不吃你的肉,借你的手,帮我把这个烧了就成。”
      黄芩接过,笑道:“这东西气味太重,做法十分讲究,否则便难以下咽。我以前没做过,不会烧。”
      丘济摇头道:“没关系,你随便烧了,我当它是药,捏着嗓子,总能咽得下去。”
      黄芩奇道:“你好这一口的话,为何不等明日你婆娘起来,叫她仔细烧与你吃?”
      似有难言之隐地踌躇了一阵,丘济唉叹了一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那方面总是不行,她已有些瞧我不起,我不想让她知道。”
      原来,他是想偷偷试一试野猪鞭在壮阳补肾方面的疗效。
      黄芩‘哦’了声,道:“那先说清楚,我厨艺不佳,做的猪鞭你若是吃不下去,可别怪我糟蹋了好东西。”
      嫌他说话的声音高了,丘济忙示意他小声点儿,自己也压低嗓音道:“我在柴房先睡一会儿,你做得了就叫我来吃。”
      黄芩没再说什么,接过他手里的野猪鞭摆放到灶台上。
      丘济去到柴房里,找了块地方躺下睡了。
      伙房里,黄芩先做好了红烧猪肉,又把丘济的猪鞭稍加处理,捡了些去臊去腥的调料放进去,一起炖上锅。待他风卷残云一般把两大碗肉吃进肚里,颇感满足后,见猪鞭还没有炖好,便等不及了,跑到柴房里唤醒正打着呼噜的丘济,要他自己去盯着火。而后,黄芩整了整柴堆,就此靠着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拎上野猪肚,往吕财主家去了。
      吕财主家离得很近,没走一里路就到了。
      听见拍门声,一个精瘦精瘦的管家开门闪身出来。
      见到门口站着的两人里其中一个是识得的,他很不高兴地抱怨道:“丘济,一大早跑来叫的什么丧?吕老爷可还没起呢。”
      丘济把手里提着的野猪肚拿到他前面晃了晃,笑道:“刚打到一头好货,现割下的猪肚,就怕耽误了不新鲜,所以赶着给吕老爷送来了。”
      管家一看,惊喜道:“好大的家伙叻!”
      丘济得意道:“可不是嘛,那只独猪又凶又悍,得有五、六百斤那么重,可是不好对付。”
      他故意夸张了一、两百斤。
      见猪肚确实又大又老,一瞧就是好货,管家让二人进来,领着他们往后院去了。
      丘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七拐八弯轻车熟路得很,想来没有管家带领,他也知道应该怎么走,往哪儿去。
      到了后院,丘济让黄芩在院里等着,他和管家先后进到院内的一间大屋里验看野猪肚的钉数,领取银钱去了。
      二人进去后,大屋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二人出来,想是还在里面讨价还价,黄芩闲得无聊,便在院子里四下逛了逛。
      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压抑着轻唤道:“黄少侠,黄少侠......”
      黄芩寻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发觉那声音竟似出自东墙下一间颇为老旧,可能已经废弃的屋子的窗口处。可当他瞧看时,那窗口只是黑洞洞地张着,并不见有人。
      黄芩疾步行至那间屋前,推开虚掩着的屋门,迈步走了进去。
      这间屋里堆满了类似缺了腿的凳子、少了背的椅子、漏了底的锅、生了锈的盆等等已经没甚用处,却因为主人舍不得,没有被扔掉的杂物。因为太久没人打理,所以墙壁发黑,蛛网绕梁,还有一股潮湿的、木头腐败发出的气息弥漫四周,令人窒息。
      “黄少侠,我在这里。”最黑的墙角处,有人压低嗓音道。
      黄芩绕过重重杂物,到了墙角,只见一人颇为狼狈地靠坐在那里。
      他定睛瞧了半天,才讶异道:“肖爷?怎么是你?”
      那人居然是威震三湘四水的‘日月轮刀’肖八阵。
      此刻的肖八阵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慌慌如漏网之鱼,衣袍破破烂烂,整个人灰头土脸,连原本总是随身携带的一对日月轮刀,也只剩下一只了。
      他站起身,喜道:“我刚才听到有人进了院子,还担心是追兵到了,于是跑到窗口瞧看......却竟然是黄少侠!”
      黄芩大感意外,愣了半晌,才道:“你怎的变得这副模样?因何躲在这里?什么人在追你?”
      肖八阵唉声叹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了。我本以为已经走投无路,没想到天无绝人之处,让我在这里遇上了黄兄弟。这真是苍天有眼,少庄主有救了!”
      黄芩微微皱了皱眉毛,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了大半。
      肖八阵警觉地瞧了眼窗外,道:“长话短说吧,追我的是‘安泰客栈’的贼人,他们追了我几座山头了,不知有没有追到这里来。现下少庄主身陷囹圄,我好不容易才逃将出来,意欲赶回‘金碧山庄’搬救兵救人。”
      黄芩思忖道:“‘安泰客栈’?你们怎么这么快和他们冲突上了?”
      肖八阵道:“前些日子,少庄主也不知是和老爷闹别扭,还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件真正的、行侠仗义的大事,挑了庄里最快的马,赌气也似地离开了‘金碧山庄’。我受庄主之请,快马加鞭去追赶少庄主,免得他缺少江湖经验,遇事吃亏。结果,好不容易追上少庄主后,他说要去‘安泰客栈’,把那个强抢苗女来贩卖的窝点一锅端掉。我感觉此举十分不妥,便苦口婆心地劝他,可他就是不听,还撵我回去,说自己已经吃了称砣铁了心,拼上一条命也要把那伙害人精连根拔起。我见他虽少不更事,却勇气难当,更有一副难得的侠义心肠,又想到那伙贼子贩卖良女确属罪大恶极,令人愤恨,于是不禁也心头发热,脑袋发昏,异想天开地以为与他二人合力便可铲除掉那群恶贼......”
      黄芩忍不住叹道:“用脚想想也知道,‘安泰客栈’里面必是高手云集,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你们莫非真敢去硬挑人家?”
      “这个我们也是想到了的,是以没敢大摇大摆地跑去挑梁子。”肖八阵一张老脸微红了红,道:“在‘田坝镇’,少庄主和我发现‘安泰客栈’其实只是个门脸和掩护,真正的据点应该在后山上的一座大宅院里。那座宅院的主人是‘安泰客栈’的掌柜。我们有如此推断,是因为客栈里人来人往,根本不易藏匿强掳来的姑娘,而那座大宅院里有不少间屋子,十分方便藏匿。于是,少庄主迫不及待的叫上我,趁夜一起去了那座大宅,想先查探一下敌人的情况再说。本来,我也料到那里肯定有不少难缠的厉害角色,却没料到对方会厉害成那般!唉,我们才一潜进去,人家立马就知道了,而且连我们自己都没注意到暴露时,大批的高手早把我们包围了起来。”
      黄芩疑道:“对方真有如此厉害?”
      肖八阵道:“包围我们的为首之人是个又高又瘦的和尚,手里拿着一根镔铁禅杖,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就是臭名昭著的淫僧--真法禅师。”
      黄芩忍不住吃了一惊,问道:“真法禅师?就是那个一身‘混元真气’,号称刀枪不入,手中一支四十斤重的禅杖,以‘七十二手疯魔杖’横行天下的那位?”
      肖八阵恨恨地点一点头,道:“正是此人。此人虽然又高又瘦,看起来像根竹竿,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一身真气却刚猛无比,手中的禅杖沉重难当,我左手的轮刀就是被他一杖磕飞掉的。”
      黄芩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喃喃道:“看来这个‘安泰客栈’还真是扎手得很。”
      肖八阵接口道:“何止扎手,若光是‘真法淫僧’一人倒也罢了,可就我见到的人中,武功不逊色于那淫僧的至少有六七人之多!”
      黄芩第一次蹙然动容,道:“当真如此?!都有些什么人?”
      肖八阵道:“有三个老道士,都背着四尺长的七星剑,虽然那日没见到他们出手,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就是江湖上传说的‘三妖剑’。还有赤手空拳生擒了少庄主的家伙,他的一双肉掌犀利无比,几乎不畏刀剑。要知道,少庄主掌中长剑乃是切金断玉的宝刃,却居然伤不了那人的肉掌。我瞧那人的相貌、年纪,以及掌上的惊人功力,莫不是名声赫赫的‘断掌’余少峰?另外,还有个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汉子,他使得一手好拳法,而且为人阴险狡诈,我正是伤于他突如其来的偷袭之下。我猜他可能是江湖上以阴险毒辣著称的‘七尺追风拳’朱矮子。如果论江湖名头,光这几人,怕都不在淫僧真法之下啊!”

      肖八阵提起的这几人都非善类,可在江湖上当真是大名鼎鼎。
      ‘淫僧真法’,贪恋女色,淫人妻女,不但坏了戒规,更是犯了江湖大忌。几年前,官府已下了海捕公文全天下缉拿他,江湖白道的英雄好汉也想手刃此獠,更有无数初入江湖,想要一战成名的少年英豪,寄望格杀掉他从此成名。怎奈他一身混元真气练得精纯无比,浑身上下金刚不坏,刀剑难伤,而那支禅杖舞起来更是风云变色,所向披靡,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是以直到眼下还活得好好的。
      ‘三妖剑’更是要人的命。那三个妖道不但剑法了得,而且善于炼丹制药,一身的毒药、法宝让人防不胜防。
      至于‘断掌’余少峰,掌力雄浑,难有匹敌。江湖传言,他的掌力称第二,天下就没人敢称第一。此人号称‘断掌’的意思是,他的手掌拍到哪里,哪里就会“断”掉,真正是开碑碎石,无坚不摧。
      ‘七尺追风拳’,独门拳风不但可以隔空伤人,而且甚为歹毒,专破高手护体真气,是极为神奇的拳法。朱矮子就是凭着这一手绝技跻身于江湖第一流好手行列的。

      听了他的描述,黄芩默然片刻,苦笑道:“有这许多厉害角色,难怪你们一个照面就吃了瘪。想来你能逃出命来,已是运气不错!”
      肖八阵道:“他们中八成有人识得少庄主,可能希望生擒我们当筹码,回头好从‘金碧山庄’讨些好处,所以没有痛下杀手。也幸亏如此,我才抓住了个机会逃出来了,只是丢了一只兵器,还吃了一记‘七尺追风拳’,内腑受到了严重的震撼。”
      黄芩问道:“现下,你的伤现势怎样?”
      肖八阵摇了摇头,道:“躲在这里调养了好几日,已经好些了,可还没有好利索。”
      黄芩点了点头,道:“不知公冶一诺目前的处境如何。”
      肖八阵道:“我还没有逃出去前,少庄主就被那个‘断掌’余少峰擒下了。不过,他们既然想利用少庄主从‘金碧山庄’得些好处,应该不会把少庄主怎么样吧。”
      黄芩‘嗯’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除了你说的这些人,他们中应该还有个会放蛊的巫祝。”
      肖八阵回想了一下,道:“我没有遇上。”
      黄芩道:“那人倒也罢了,‘蝴蝶针’你可听说过?”
      肖八阵惊了惊,道:“‘一钱,二圈,三针’里的‘蝴蝶针’?那可是绝顶的暗器高手啊。”
      黄芩笑得有些古怪,道:“他也在其中。嘿嘿,‘安泰客栈’真是高手如云,实力空前强大,空前强大呀!”
      瞧他的表情,似乎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令肖八阵颇难理解。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在外面呼唤“黄兄弟,黄兄弟?你到哪里去了?......”
      黄芩听得真切,正是猎户丘济。
      他应了声,道:“就来!”
      又压低了声音对肖八阵道:“我还有话说,没人时,你到外面的林子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去和你汇合一处。”
      肖八阵点点头。
      黄芩转身出了小屋,来到外面。
      丘济笑眯眯道:“你怎么跑进那里去了?”
      他的心情不错,看来猪肚一定卖了个好价钱。
      黄芩笑道:“没什么,我等得烦了,就溜达了一圈,四下瞧瞧。”
      管家板着脸孔,斜眼瞧他道:“怎么能在别人家里随便溜达?真是山野粗人,好没规矩!”
      黄芩也不甚在意,问丘济道:“怎么样,那个猪肚有几个钉?得了多少银子?”
      丘济喜笑颜开道:“居然真有七个钉!哈哈,只这一晚上我们就赚了十两银子。”
      说罢,他爽快地分出五两银子给黄芩,道:“这是你的。”
      得着的多了,他也就不像先前那般耍心眼,多计较了。
      管家见状撵他二人走,道:“好了好了,买卖结了,你们到外面分钱去,别矗在这里。”
      黄芩结过银子,和丘济一起被管家连催带赶着出了吕财主家的大门。
      出了门,丘济露出可惜的神情,道:“按说,这只猪肚应该能卖出十二、三两银子的高价,可也不知是吕财主家里买的野猪肚太多,已经不缺了,还是管家想暗里扣下几两银子入自己的腰饱,只肯给八两。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十两银子成交的。”
      黄芩笑道:“那真是亏得有你,多出来的一两银子已够我路上尽情吃喝几顿了。”
      他向丘济拱了拱手,道:“我还要赶路,不便再多逗留。”说罢,就要离开。
      丘济上前想伸手拉住他,却被他下意识地躲过了。
      黄芩问道:“怎么?”
      见他躲闪的动作快如闪电,丘济吃了一惊,随及道:“我是想说,你那买卖赚得未必有和我一起打野猪多,不如留下来和我一起多打几头大家伙,卖野猪肚给吕财主来得实在。”
      原来,他是想劝黄芩留下来和他一起打野猪挣银子。
      黄芩道:“我这一趟可是‘大买卖’。”
      说这句话时,他的面容有些古怪。
      丘济不以为然道:“别唬我。就你单枪匹马一个人,能有什么‘大买卖’?真要是赚许多银钱的买卖,我们这穷山恶水之地,本就常有强梁出没,更何况现下大旱,他们什么都缺,更舍得出命去,你可别有命挣钱没命花啊。”
      黄芩连点了几下头,‘哈’了声道:“你还别说,我这趟买卖想要做成,确是要豁出命去的。”
      丘济再要追问,黄芩却摇了摇头,没再多说,和他挥手告别,往不远处的林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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