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彼端（原名黑瞳）》画堂西

33、第二十八章 婚礼

　　奶奶，我的天空，原本很蓝，艳得像最美丽的水晶。
　　芮娜，我心跳得很快，像上水波上的小鸟，充满了喜悦和欢欣。
　　小微，我想我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尽管我不该爱，但是许多时候，爱和痛苦都说不清楚。
　　加也，我，该怎么办？

　　蕾拉捧着雪华推开门时，加也正静静地坐在窗台上。眼前是一片蒙蒙的薄雾，远远的似乎能看见黛色的小山。一向喜欢穿绯红色的人，如今却一身青黑，沉沦夜里的眼瞳，也不过如此颜色。

　　这里是潋滟殿，从前上王为王后安·芙纳蒂修建的别宫。在订婚仪式之前，这里成为了魔之待嫁公主的住地。

　　十日之后，冬雪节上，精灵王会率众亲自前来迎接。

　　可笑的是，没有魔族的贵族。所有的魔族，都不能踏入河东。尽管嫁妆丰厚，排场奢华，一场婚礼，还是荒谬得有些可怕。

　　加也望着蕾拉，嘴角勾起一丝荡人心魂的微笑，眼瞳中的异彩隐去，就像个陶瓷娃娃。“蕾。”她站起身来，黑色的长袍委地，然而平时温柔可人的蕾拉却突然退了一步，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
　　“好久没有到这里来了，久得，好象过了无数个百年。”加也伸出纤长的手指，拨弄着雪华，任淡然的光晕，染上了近乎透明的指间。加也突然一握。蕾拉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美如天上云彩的花，已经在同样美丽的手中化为碎片，飞舞而逝。

　　“蕾，雪华美还是我美？”

　　蕾拉又退了一步，抵上了白金色的门廊。

　　“你不说话？我美，还是花美？”美人笑了，白玉的脸上，多了一分狂妄，一分傲然。艳得叫人难以逼视。良久，等不到回答，加也并不勉强，只是微微一笑，又望向窗外那吸引了她无数个日夜的景致。

　　身后穿来颤抖的声音，小却坚定。“加也在哪里？”
　　蕾拉的眼泪已经夺框而出。那个加也，活泼的，坚定的，勇敢的加也，从那一天之后就不见了。妖艳的，残酷的加也，凭空钻了出来，为什么会来到精灵的国度？为什么会接受魔皇的命令？为什么……
　　那一天，还是末夏。最美艳的花也被灼人的太阳烤炙，而散发出醉人的甜香。蕾拉明明记得，那一抹绯红的身影，带着那样的渴望和爱恋，扑入一人怀中。

　　她还看见了，那让她脸红的吻，那隐藏在日月星辰般的眼睛中的欣喜和释然。然而，变了，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加也爱慕的人，会是魔之子，为什么加也，竟会是魔之女？有多少个为什么啊？有多少难以言明的震撼。
　　“加也？蕾，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加也啊。”黑衣的人儿张开手来，转了一个小圈，婀娜曼妙的姿态，轻盈柔情的微笑。“不，我应该叫珐殒。我现在可是绯空公主，我的婚礼，在冬雪节上举行，我要嫁给——”说到这里，丁冬作响的声音转为格格娇笑，再又娇笑转为放声大笑。

　　蕾拉再也遏止不住恐惧，转头奔出回廊。在那一瞬间，她并没有看到，笑容止息的加也，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一丝清明。娇艳的唇微微开合。

　　“蕾拉，我，他——”

　　和清宛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更为沙哑，虽然同样柔和，却透着绝望与恐惧。
　　“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你的梦想。你的梦想，不是要嫁给精灵的王吗？”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响起。
　　加也凝视着地上的雪华，垫起白皙的脚，踏在一片光晕中。

　　“王，我的王，你的王后回来了。”

　　----------------------------------------------------------------------------

　　一支浩荡的队伍，行走在峡谷之间，宝蓝色的金箔与黄色的旗帜，在冬天特有的淡白色中显得格外耀眼。依仗队的规模告诉别人，这其中有着身份可比皇储的人物。天色渐渐淡远了，队伍终于停了下来，龙磷闪耀的扈从靠在一辆金色与黑色的马车边。

　　“主上，过了龙之谷，就是精灵的地界。”

　　从厚重的镶金帘阁里，传来一声轻哼。懒洋洋又低沉。

　　“通知西利夫了吗？”

　　“二皇子殿下？他不是已经启程十日有余了吗……”宝蓝色披风的扈从不禁有些惊疑。

　　“哼，难道我还不知道他的小把戏……他身边，一定有个叫布拉德的……哼！”又是一声重重的略带挑衅的声音。“传令下去，今晚在龙之谷扎营，另外，将贺礼送到我帐内。”

　　“是。”

　　—————————————————————————————————————————

　　陧罗利 圣殿

　　让·桑德墨绿色的披风上闪着点点银光，他一贯温柔的眼眸平静如水。眼前是高高的楼阁，雪华种遍了的山野，任何人也想不到，在幽幽深宫之中，会有如此美丽的一片花海。荧光流转，妩媚异常。樱桃红了，芭蕉绿了，只有雪华，梦一样的颜色始终改变不了。

　　那大概是一个兄长所能做到的极致。珍珠、华服、身份。楼阁、山野、雪华。
　　然而，这也是作为一个兄长，所能够给到的东西。

　　“月宁公主，王——”

　　“哥？”原本紧闭的宫门突然打开，美丽的精灵之女眼眸中闪动着柔情与欣喜。

　　然而只有那一瞬间。空荡荡的楼阁，遣散了所有的宫人，只有她，和堆了漫天漫地的雪华。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停地种，又不停地拔，一会儿哭泣，又一会儿嗤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啊。是从夏天的一个夜晚开始。那个她爱着的王，接见了一位神秘的使者，以至于原本要给他解闷的曲，要跳的舞，也意兴阑珊。那位使者，像是子夜里的尾草，白煞的面具中，有着一黑一红的眼瞳，震得她心里一阵颤抖。

　　这个陌生人在笑。虽然看不见他扬起的嘴巴，她却能感受到他眼中的轻蔑和调笑。他亲吻着她的手指，面具里发出闷闷的声响。

　　“公主，我的主人，向您问好。”

　　他的主人是谁？是谁能让精灵王严阵以待，是谁能让桑德带着三千护卫守在偏殿，是谁能让精灵族的护法长老结起消灭一切黑暗的结界？现在她总算知道了。原来啊，是那个人的父亲，是那个夺去了她的一切的那个人的，父皇。

　　婚礼？真是荒谬的东西，更荒谬的是，她，作为他唯一的妹妹，竟然最后一个才知晓。王订婚的人，竟然是魔族的公主，是世仇的女儿，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是她从前的伙伴。
　　一个爱笑爱跳，到处乱跑的邻家女孩，一个被驱逐处境的混血魔族，一个对着自己说：永远永远爱护芮娜的黑眸少女。却在短短几年间，在她心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那个人活得可比她要好，奔放，自由，无拘无束。那个人，注定要夺走她的一切，现在她回来了，只是晚了十年，只是耍了更多的手段。

　　芮娜从来没有想明白过，为什么精灵界会对王迎娶一个魔族的公主保持沉默。没有波涛的起伏，暗潮的汹涌，一切平静得如同流连逝水，甚至，就连民众也保持了中立的态度。

　　是因为杜沦河吗？

　　初冬的殿堂上，当桑德宣布出让人目瞪口呆的旨意，朝堂上的确哗然一片，什么？魔族之女？皇亲之女？不是噬血成性，就是杀人如麻。她的父兄，不管是亲王也好，氏族也罢，怎么可能妄想前来联姻，在挽救迫在眉睫的战争？！魔族在打什么主意？

　　精灵王，他们的王，居然答应了，居然——

　　然而当桑德继续读下去，所有的声音都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魔之女，绯空公主，吾皇之四女。愿与汝邦之王，精灵之主结合。为示和平，特随嫁杜沦河及方圆百里，归为精灵地界。”

　　杜沦河，回归了母亲的怀抱。竟然因为她，竟然因为一场，说不清道不名莫名其妙又莫名其妙的婚姻。

　　臣子沉默了，魔皇只有四个子女，也只有一个女儿，那个八年前回归的骑士，杜沦河边绯红的长袍，生日宴上传说中的丽人，喧嚣之剑传闻中的女主。他们是否能将此理解为两情相愿？理解为精灵王对时机尚未成熟，军队还未能整装待发的拖延？理解为八年前的一场恩怨，在八年之后终于有了完美的结局。

　　完美的，结局啊。

　　几十年来，芮娜第一次想问：你是谁？珐殒，你究竟是谁？

　　让垂着头，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叹息。“今天是公主被赐封的八年纪念日，王特别送来了公主最喜欢的白银色纱裙和珍珠。”

　　“珍珠？去年，他可是亲自来的啊。”月宁瞄了一眼让，眼睛至始至终都没看过一眼珍贵的礼物。

　　“王因为……”

　　“订婚在即？欣喜过望？准备迎接新的公主？公主早就住在陧罗利雪屿山西的别宫里了，是不是？那是从前父王为母后建造的别宫，是不是？”凄厉的质问最后化为一声尖叫。

　　绝望与无奈，愤怒和痛恨，像血一样溅洒了出来，玷污了白玉的阶梯。

　　风荡漾着的雪华，更加的美了，是一片光的海洋。那么灿烂，宛如星辰，仿佛在召唤着多么美丽的明天，多么幸福地微笑着。浅蓝色宝石的天空，水晶一样的云朵，潋滟的柔波中，日月不曾陨落。

　　雪华们笑啊，笑啊，最甜美的姿势，最妩媚的银穗。

　　笑啊，荡啊，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