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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恨之深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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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我的第一样宝贝。”她用两根手指拈起第一个盘子上的红绸,优雅尽致地揭开。
苏靖没有看她手所在的位置,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明殊的眼睛。
那双美丽的眸子与往常毫无二致的荒冷淡漠,甚至偶尔浮现出来的血色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苏靖笑,明殊是真恨她,恨到舍不得自己死得太痛快,昨晚是自己伤到她了吧,打破任何人的堡垒都是一件残忍的事。可是,自己又怎么会失策到被明殊的探子查到举止,明明卫柳的探子都被甩掉了,为什么就是压根没有想过要防范明殊呢?
好想不通。
苏靖把眼光放回到托盘上,只看到如水的潋滟红绸飘落而下,露出盘子上诡异的铁器。铁器呈棍状,长度接近三尺,上下两端皆有倒钩,尾部的手柄形似轮轴。她往脑中搜索了一会,发现她对这玩意儿尚有三分印象。
行刑时,只需把此物的前端从受刑者的下阴之位深插进入,用倒钩从体内穿破内脏勾住肋骨,再转动尾部的手柄,靠轮轴的借力搅动,使受刑者全身筋骨错乱内出血而亡。
“这是转合,用于速死。听说,很多人死后连哪一面是胸哪一面是背都分不清楚了。顺道提醒一句,你不要来硬的,因为你的人逃不出我的手。”明殊悠悠解释道。
她说着习惯似的抬手轻轻抚摸着转合,玉葱般的指尖滑过尾端锈迹斑斑的铁钩。刹那,超出想象的冰冷感觉刺一样扎进她的指腹,身子不由得莫名其妙地差一点战栗起来。
明殊微闭上眼,又睁开,不露痕迹地转了身,伸手扶住另一个托盘。这是怎么回事,在掖宫动私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算是这她素来最喜欢的重刑具之一的转合,算起来也用过了三次。
那这一次为什么仅仅是摸了摸,难以承受的恶心感和恐怖感就泉涌而出,逼她迫不及待地转移视线?
她强自定神,抿唇揭开下一面红绸,展现出一件交错的叉状金属架。金属架的四个极点都悬挂着细麻绳,却很结实。
明殊用眼角瞟了苏靖一下,见她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松口气后又微微有点恼怒。
这个人,凭什么遇到任何事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明殊丢下手里的绸子,继续说道,“这一个,叫做牵机。你对此物同名的毒药想来不陌生,所以意会也能明白。它和那种毒药的功效完全一样,到时候只要将绳索套在四肢上缠紧,收拢插架,就能拉扯双手双足向背后拗,直至手足相连脊骨断裂而死。”
苏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没有一丝起伏的问道,“下一个呢?”
明殊一时气节,手指头一勾,就撤下了又一张绸布。
她目光泠泠地扫了一眼苏靖,转向托盘,笑容嫣然,“这个叫做石盅。若是靖宝林愿意为我着想一下的话,倒是不妨选择用这个东西。”
“愿闻其详。”
“石盅,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把人捆绑之后放入其中,再用它配备的石杵一点一点砸成肉酱。你看,肉酱岂不是比别的尸体更好处理,随便往花肥里拌了洒在园中就成。”
明殊笑得很勉强。
若不是当着苏靖的面,她现在简直想抽自己两耳巴子,为什么会越说越反胃,甚至感到无形之中有一样东西在疯狂地逼她逃跑。她自认为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可是这几天来,似乎一切都乱套了。这算什么事啊!
一瞬间,那个人始终淡然到无情一般的脸突然在脑中一闪而没。
原来都是因为她,明殊垂视地面的瞳孔中陡然血光迸发!这个来自乡野的女人,仿佛偶尔看得透,又仿佛全然不是那个样子。她绝对不允许有人打破她的准则,决不允许有人可以逾越她的界限,决不允许有人窥测她的内心,可是苏靖带给她了在后宫最不安的冲击力。
所以,在她真正能够威胁自己以前,她绝对要让她死!如果可以,她更愿意苏靖受尽折磨而死,毕竟人总会有脆弱的时候,在脆弱的时候也总会让人看得清楚明白一点。
至于苏靖为何会让她这般不适,好像也不止这一点原因,留着以后回去慢慢想好了。只要苏靖死了,自己的时间多得是。
走到第四个托盘前,脑子中的事情也完完整整打了个转,明殊心情稍微振奋了起来。她拉起红绸,笑道,“来,看看这个。”
她的手边,是一口巨大无比的锅。
“这个就比较简单了,用刑时灌满水,把人往里面一搁,架上柴火煮熟就行。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四个时辰之内死的都可以算作速死。”
“等一等。”苏靖忽然插了一句。
“恩?”
“假设娘娘真愿意让我自己选择的话,这前八种就不用介绍了。我想问一下,长期的能够死多久?”
明殊一怔,嘴角勾起不明所以的笑意,“少则七天,多则半个月。你莫不是疯了吧?”
苏靖半垂下头,似乎思考了很久。
最终,她抬起头对明殊舒眉一笑,淡如浮云,却盛如云后挡不住的万丈阳光。
明殊的笑容在刹那微怔住,只觉有难以言喻的滚烫流体灌顶之下,从心脏的部位狠狠冲刷而过。
苏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对她笑,“那就半个月吧,随你用什么刑罚。”
明殊愕然瞪眼,完全没经过思考地脱口而出,“苏靖,你不是有病吧!”
是个人都知道,凡是长期行刑致死,那么耗的时间越长,其过程就越变态痛苦,那先前介绍的速死之刑比起来简直连一根鸡毛都算不上。
苏靖摇头笑道,语速放慢,音调低得在这个静寂的大牢中也微不可闻,“娘娘,我只不过选择一种多活那么几天的死法而已,难道娘娘不同意?”
我只不过选择一种多活那么几天的死法而已?
明殊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刚被冲流的心脏霎时像被浇了一盆冰水,刺痛到骨骼里。这是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苏靖应该说的话吗?
她双手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悄捏紧,好一阵子,有徐徐松开。电光火石间,一道光在脑中绽开。
她的脸上再次露出残酷到无感情带着丝丝嘲弄的笑,眉梢间罕见地风情万种。
“苏靖,你想企图利用这半个月翻身?那么,我期待你玩得高兴!”明殊笑得风华绝代,素手一招,十六个人井然有序地跟到她的后面,转身往老外走去。
天哪,我怎么会那么天真,会认为你是心灰意冷。不过,你比我还天真,你愿意赌我就陪你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在这十五天的酷刑中还能分心去思考?这场赌,我必须赢!
我会让你知道,你错的多离谱,错得多么符合我的心意!
明殊的身影,消失在了牢门外廊道的拐角处。
苏靖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湮灭,才一屁股坐回地板上,袖子中滚出三里骰子。
骰子在石质的地面上打出清脆的轱辘声。
九点。
按理来说不低,可惜这次轮不到她坐庄。
运气不佳啊,苏靖伸手轻轻覆在那象牙雕金漆的三个骰子的上方。可惜唯独这一次,她想要和局,却找不到她要和局的理由,况且,和局往往比赢更难。但是,她还有继续留在宫中的理由,她不能走,也不能死,只能先活下去。
说到底,她现在不敢肆无忌惮了,因为有那么多的人跟她已经产生了牵连。私会外臣,私自出宫,擅杀内侍,是十成十的死罪。她完全可以让自己不死,却无法让自己安然无恙大大方方地从这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但她完全不想动明殊分毫,她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对付她,只是想和局。
这该死的心态!
苏靖不禁唾骂了一口,收回了手。
手下原本四四方方的骰子被牢中的风一吹,顿时灰飞烟灭。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苏靖知道,明殊回来了。
心口,有微微一小点钝钝的沉重。
墨荷从一个小太监的手中接过纸条子,脸色就黑了一半。
纸上只有十个字。
——苏靖,二入掖宫,生死不明。
她冷着脸把纸条收入袖中,点头示意小太监退下,继续与墨竹守在书房门前。
墨竹奇怪地小声问道,“你不去给娘娘汇报。”
墨荷笑道,“你瞧,一个小小的宝林的事情,用不着娘娘操心。这要是满宫的宝林一举一动都要向娘娘报告,娘娘不得累死?”
墨竹欲言又止,最后点头,“你说得有理。”
墨荷暗自拽进袖中的纸条,寸长的指甲深深戳进纸面。绝对不能交给皇后,否则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再上演一次当众失色。
不可以,她不能允许她的皇后如此一步一步堕落。
“墨荷。”
“在。”墨荷立刻推门而入,“娘娘有何吩咐?”
卫柳倚在软踏上,对她婉转一笑,“我有件事让你去办。”
“婢子听着的。”
卫柳撑住椅背站起来,款款走到墨荷面前,“你帮我去查查苏靖这个人的资料。”
又是她。墨荷的眉头颤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地答道,“是。”
反正是二进掖宫的人,查查又何妨,说不定等资料到手尸体都硬了。
“还有,尽可能的详细。听传说,她失过忆,所以是以前后的身份都给我查出来。还有,她身边那个李朝书,也一道查。”
“婢子遵命,这就去办。”墨荷勾着腰,退出屋门。
墨竹盯着她匆忙走开的身影,目光中勾勒出一分意味深长,随即转头推门走进皇后的书房。
明殊再次站到苏靖面前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人,同样的面具黑衣。
东西也不多,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和一个粗壮的支架。
“脱衣服。”明殊命令道。
“行。”苏靖干脆地答应了,心口上却沉得像是砸了一个千斤重的橄榄。无论如何,尽管她不在乎俗礼,可是明殊啊明殊,我做了什么让你真的恨我到如此地步,连一点尊严都想剥个干净?
她一件一件地去掉衣服,到最后的底衣处稍有犹豫。
“怎么,苏靖,连你也挣扎了?”明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苏靖苦笑着摇头,再次动手,喃语道,“是怕吓到你。”解开全部扣子,最后一件衣服从肩头从上向下滑落,委顿到脚底。
明殊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那小腹上贯穿左右的褐色伤疤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迅速扭过头,从小包袱里拿出一条绳子,递给身后的面具人,音调微哑,“快去 ,把她绑到支架上!”
苏靖十分配合地让人把自己栓紧,目光锁住那个小包裹。那里的才是重头戏。
“现在,由我来给你解说。”明殊面无表情地揭开包,“刑法很简洁。”
一堆东西被倒了出来,布满刺的铁丝网、带着无数小倒钩的钢鞭、针、线,甚而至于一瓶药。
“待会,会把你用这个铁丝网紧紧绑起来,铁丝上的刺会全部扎进你的身体,会让肉透过网孔鼓出一块一块,再用钢鞭一处一处地抽打。”
“当然,你不可以挣扎以及动,因为你越挣扎铁丝纠缠得越紧。由于钢鞭带刺,所以每一次抽打都会把肉拉扯下来。”
“不过你不用着急,因为每一天算作一轮,一轮之后我们就会用盐水和酒给你清洗伤口,再把抽打下来的皮肤和肉给你缝合回去。”
“实在缝合不了的,我们还有生肌的良药,涂抹之后保证第二天就会有嫩肉芽在伤口那里长出。如此每日重复,直到全身溃烂而死。你放心,我们会控制好时间,给你充足的半个月。”
“行刑!”
墨荷刚回到书房门口,就看见墨竹从里面出来。
“你回来的正好,娘娘让你进去。”墨竹道。
墨荷一怔,点头径直走了进去,“娘娘,您有吩咐?”
卫柳看着她,柔声道,“墨荷,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哪里会有,娘娘。”墨荷条件反射地答道。
“真的没有?”卫柳再一次问道,唇边挂着温婉的浅笑。
墨荷心里一颤,想起刚刚的纸条子,顿时火起,墨竹居然告发她?
“嗯?”卫柳望着她等答案。
墨荷看情况皇后已经知道了,不敢再等她问一遍,马上从袖中掏出一小张,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卫柳面前双手递过去,“娘娘,婢子看内容不算大事,方才一时忘了呈上来!”
卫柳接过纸一看,面色一黑,死咬着牙不说话。
“娘娘?”墨荷试探着呼唤了一声、
“啪!”的一声巴掌,清清楚楚地打到了墨荷震惊的脸上!
“你有什么资格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卫柳勃然大怒道,再一次扬起了手!
墨荷立刻用头使劲撞地,鲜血一下子从额前飚溅而出,“娘娘,婢子错了!婢子错了!求娘娘开恩!”
卫柳的手在空中一顿,半天慢慢放下,挽住墨荷的胳膊,叹息了一声,“罢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墨荷神色一喜,抬起头,“娘娘,你不怪我了?”
卫柳摇头,把她拉了起来,“我们相处十余年,怎么能怪你,刚才是我冲动了。”
墨荷泪水刷的下来,纵横四溢。
卫柳摸着她的头,忧伤痛惜的笑容中闪过一抹狠厉。你是我最顺手的人,你是知道我最多的人,我现在当然不能怪你。
“好了,不哭了,咱们两什么关系,再哭别人看见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墨荷擦了擦泪,“是,娘娘。”
“好了,去把伤口处理一下,我们摆驾掖宫。”卫柳笑道。
“娘娘!”墨荷惊道,“绝对不可以,在这种时期!您不能跟明妃娘娘直接冲突,您是皇后啊!”
卫柳脸上依旧平静,眼中隐晦,“可是苏靖怎么办?”
“娘娘,她算什么东西!”墨荷有些怒了。“您难道不知道您这么冲过去救人还会让元妃娘娘看场好戏么!”
卫柳脸色一暗,终于把目光转向墨荷。
“墨荷,求你允许我,就放肆这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