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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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 03
顾惜朝说完“都有”之后，戚少商一个没忍住，扶着浴室门框猛地大笑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撑着腰弯下去就没能直起来。
直到眼角瞄到顾Sir向盆栽伸手，戚少商笑是停不下来，但人已经敏捷地闪到门里面去了。
隔着一道浴室门，顾惜朝依然听得到他欠扁的笑声。
“我不信你不出来！”顾Sir学人家八点档剧集里的恶霸，凶神恶煞地对大侠放狠话。这种时候，通常剧集里的大侠会豪情万丈地一瞪眼，再恶狠狠地喊回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过呢，其实顾Sir当然不是恶霸，门里的那个自然也不是什麽大侠。
戚少商的笑意未减分毫，“这麽说你不走了？”
顾惜朝一怔，失策失策，这种不经大脑的话自己怎麽就冲口而出了呢？深深吸了口气，顾惜朝稳了稳心神，用力踹了下门，“我怕你？”
戚少商洗浴的时间是七分钟，嗯，效率不错。
甩着湿漉漉的头发晃出来，戚少商光着上身走到顾惜朝面前，“我没有多余的衣服，现在天气都不太热了，不然你将就一下今天就别换了？”
顾惜朝看他不着寸缕的赤裸胸膛，皱了皱眉头，“你知道天气冷还不穿衣服？”这话说出来原本只是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鄙视之意——身材好就要露其实是非常幼稚的事情。顾惜朝当然没想过会收到什麽实际效果，可天不遂人愿这种事它是时时刻刻存在的。
“哦”。戚少商听话地来了这麽一声，走到床头柜旁拉开抽屉，真的找了件T恤套上。
一阵无力感袭来，顾惜朝疾步走进浴室。
戚少商，你真是，一眼都不想让我多看的家伙！
等到顾惜朝也躺到床上的时候，戚少商已经把客厅、卧室以及阳台上的电灯全部关掉。
唯一的光亮是从外面漏进来的大片霓虹光彩。戚少商没关窗户，也没拉窗帘。十月初的晚风夹带着丝丝凉意吹进室内，顾惜朝一个激灵，霎时清醒了不少。
戚少商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地方。
顾惜朝没动，直挺挺躺在床铺的边沿——真的是边沿，稍稍向外一分一毫就会掉下去的边沿。
戚少商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扬起，一个翻身猛地坐起来，双手一掀T恤下摆，接着毫不意外地听到躺着的那个略显局促地急急问道，“你干什麽？”
动作未停，戚少商一把扯下T恤，一脸无辜地转头看过去，“脱衣服啊，我裸睡的，你忘了？”
一阵语塞，顾惜朝被噎得不轻。戚少商仿佛很开心的样子，惬意地重新躺下来，双手闲适地交叉叠在脑后，闭上两眼，“喂，我说你往里面躺一躺，你要是半夜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顾惜朝喉咙里咕哝一声，戚少商没听清，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麽。
到底还是往里面挪了下，顾惜朝依然躺得很僵硬。说实话，他的确，很久没和谁同床共枕过了。
戚少商笑了笑，睁开眼睛转头去看他。
顾惜朝正仔细看着天花板，那神情，活像天花板上面有什麽重要物证，等着他去检验似的。
“睡不着就聊聊吧。”戚少商忽然开口，声音不大，黑暗中显出一丝暗哑。
顾惜朝无意识地动了动，戚少商隔空都感觉得到他的紧张。
“你煮饭还不错。”
等了半天，戚少商就等来这麽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开场白。
只得在心底叹气，戚少商收回目光，和他一起抬头盯着天花板，“你走的前一天，我妈先走了。”
顾惜朝浑身一僵，戚少商没停口，“她那个人，你也知道，对什麽都不在乎。我从小和她一起生活，不过呢，有老妈等于没老妈。她说，反正我成年了，至于以后会怎麽样她不会再管。”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顾惜朝转过头去，但戚少商只是盯着头顶看不出颜色的天花板，表情没什麽特别。
半晌，戚少商再次幽幽开口，声音、语气都很飘忽。顾惜朝想开口打断他，无奈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我说你讲笑话吧，我没成年你也没管过啊。她不否认，然后转身上了飞机，就在你走的前一天。”
戚少商还在絮絮地说着，他讲的没有丝毫感染力。不带个人情感的叙述，却让顾惜朝的眼前慢慢浮现出当年的场景。
油麻地的破旧小巷里，偶尔都能听到他们两个孩子的欢笑声。其实他们很像，一样的，没有爸爸。
早年家庭不完整的孩子还不像现在这麽多见，没有爸爸的小朋友免不了要被别人奚落。戚少商还好，天生神经不够细致，别人说得过分了他也不废话，直接上手就打。回来龇牙咧嘴地对顾惜朝炫耀，“嘿！阿虎被我打掉一颗门牙。”
顾惜朝不理他，但是帮他上药的时候动作会特别小心。戚少商就笑，鼻青脸肿的，笑起来样子很可怕。
其实顾惜朝也经常鼻青脸肿，那是被他妈妈打的。
顾雅岑一个人经营一家小面馆，生意算不上好。她脾气也差，有时候古惑仔们吃了霸王餐后她憋着一肚子火，偏偏顾惜朝年纪小不懂事，还吵着说肚子饿。她就红了眼睛拿儿子撒气，脾气上来了下手就没了轻重。那时候顾惜朝还太小，跑都跑不掉，后来人长高了，跑得快了也就没再捱过打。
那时看着顾惜朝身上的伤痕，戚少商心里还很无良地羡慕过他，“总算你妈妈还管你。”他记得自己给他上药的时候，和他这麽说过。
他们两个轮换着给对方上药，顾惜朝被他蹂躏的时候，听到他的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不打我就难受！”
戚少商苦笑一下，也是，有什麽好羡慕呢？虎毒不食子，可他左看右看，这顾惜朝身上的伤，真不像是亲妈打的。
忘了是哪一次的互相蹂躏了，就只记得那晚油麻地的月光明晃晃地照进屋内。也忘了究竟是谁先靠近谁，总之那晚一切都混乱得不像话。等到唇齿相触，一切就停不下来。
没想过太多，就在一起了。过去、现在、以后，都没想过，就在一起了。
年轻嘛，可以不想。但并不是不想，事情就不会发生。
他们在一起两年，什麽激情都磨没了。很多时候两人都会想，不如分了好。
两年后，顾雅岑死了。其实她的胃病拖了很久，没钱治，就只有这麽一个结果。
顾雅岑死后，有个叫傅宗书的男人来找顾惜朝，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原来他老爸是傅家的长子傅宗汉，旗下的连锁超市开遍全港。可惜是个短命鬼，死的早，这公司就落到了傅宗书手上。其实傅宗书早些年就想接顾惜朝回去，无奈傅老太太是老式人，死活都不同意。守着家风不可辱的名头，绝不肯将顾惜朝接回来。
顾惜朝无声一笑，嘲讽的意味尽显，傅宗书冷静地对他说，“我可以帮你去国外读书。”
他点头——这是傅家欠他的，为什麽不去？
顾惜朝和戚少商说起这件事，后者沉默，顾惜朝忽然就有些不耐。
戚少商最后总算说了一句话，“那就分手？”
心头一凉，顾惜朝慢慢勾起一边唇角，笑得没心没肺，“好啊。”
还是年轻，肆无忌惮，不计后果。分分合合的，都可以不计后果。
“想什麽呢？”耳边忽然浮起一声问话，顾惜朝迷茫地望过去，看到戚少商近在咫尺的脸庞。
“你走神了，顾Sir.”戚少商笑笑地看他，眼睛里闪着跳跃的光影。
顾惜朝看着他的笑脸，忽然想起那天他说“那就分手”的模样，冲口问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这麽多年，你不会一直等我吧？”
戚少商往后退了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是刻意等，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顾惜朝蹙起眉头，“这算什麽理由？”
戚少商笑了笑，隔着被子抱住他，“好了，我招供还不行吗？我有过女朋友，不过呢，顾Sir,我向你保证，这八年来，我绝对、绝对没有交过男朋友。”
顾惜朝翻了个白眼，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浪漫煽情那一套。今晚从煮饭开始的温馨气氛至此被戚少商完全打破，翻身睡觉之前顾惜朝甩下一句，“我看你和八年前也没多大区别。”
戚少商大笑，“怎麽会？八年前我可不会和你盖棉被纯聊天。”
一夜安睡，顾惜朝的睡相其实并不好，不过大概是戚少商的床够大，顾Sir半夜也没滚到床底下去。睡着之前，顾惜朝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其实，急躁的是自己。心里真的想“来日方长”的话，根本不用说出来。回头再想起戚少商今晚的所有举动，嗯，有进有退。顾惜朝迷糊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笑骂，“手段倒是高了不少。”
次日
顾惜朝一进门就看到英绿荷把昨天小乱搬回来的垃圾全都抖落开来。一边挑拣有用的证物一边不顾形象地诅咒小师弟。
“荷姐……”顾惜朝叫了她一声。
英绿荷抬头，一缕乱发垂落下来，嘴里的诅咒也没停。
顾惜朝开始反省，是不是对手下太苛刻了，荷姐这麽注重仪表的人，被折腾成这样……
“荷姐，模型查得怎麽样了？”工作归工作，下班让小乱请她吃饭谢罪吧。
英绿荷眼睛瞪圆，“阿头，你不是吧？我只有两只手，这麽多垃圾堆着，你还跟我提模型？”
顾惜朝挥手制止她说下去，“好了，荷姐，模型的事我来做，你搞掂这些证物就好。”
英绿荷大声叹气，转身把模型拿出来交给他。“其实比起这些垃圾，我更愿意查这个。”荷姐指了指顾惜朝手中的精巧物件。
顾惜朝轻笑，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忽然传来小乱的叫嚷，“阿头，快看这个！”
一张娱乐八卦报纸送到眼皮底下，醒目的照片刺得顾惜朝太阳穴突突直跳。
没抬头，顾惜朝厉声喝问，“谁干的？”
小乱耸耸肩，英绿荷挑挑眉。
顾惜朝不再深究，岑川的死状登上小报头条，想想都不会是自己人干的。那麽，答案就只剩下一个，干惯这行的Jessica喽。
算了，该头疼的是警察部，管这麽多闲事干嘛？
顾惜朝推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坐下来再次仔细研究起那个模型来。人偶已经被“解剖”完毕，内里的填充物质是极其普通的家用棉花，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模型的表面显然经过精心处理，没有找到任何指纹、毛发以及纤维。核对过原料的编号之后，顾惜朝失望地发现它们全部是从不同的模型商店买来的。如果从这一点入手，光排查本市的模型用品店就要花上起码一个月的时间。
很棘手的案子，顾惜朝靠回椅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重案组那边也没多少进展，戚少商找来岑川的前妻，但她那晚有着确实的不在场证据，这条线也是跟不下去了。
郭少仪是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女人，姿容、身材样样不差，看起来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说话蛮有性格的，走之前还不忘问一句，
“他现在的保姆是不是还卖照片给小报？”
戚少商一怔，想起今天早上穆鸠平拿给他看的那张报纸。苦笑一下，摇摇头，“这麽说岑先生请的保姆都有这个癖好？”
郭少仪轻蔑一笑，“我和他离婚，就是因为上一个保姆跟他乱搞，还把我们夫妻的私隐照片曝光给媒体。我说……”郭少仪停下话头，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你们怎麽不去找找现在的保姆？我看她会比我更有价值。岑川喜欢和保姆玩，这在圈里可不是秘密。”
戚少商起身，向她伸出手，微笑着道，“谢谢郭小姐，我们会留意的。”
郭少仪与他轻轻握手，“希望你们早日破案。”
两头都落空，一个上午就这麽过去。
戚少商招呼兄弟们一起出去吃饭，还没跨出警署大楼，迎面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去吃饭？”笑着打招呼，戚少商转身叫C组同事先去吃，不用等自己。
顾惜朝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是看明白了，戚少商和他“偶遇”，那是不需要任何理由跟借口的。
顾惜朝点点头，“等小乱下来一起去。”
戚少商了然，干他们这行，师傅带徒弟就是这样，寸步不离有些夸张，但是一起吃饭倒是很常见。
“他现在还吐吗？”戚少商状似随意地问道。
顾惜朝耸耸肩，挑着眉毛反问，“你说呢？”
戚少商失笑，也是，不怪顾惜朝语气太冲。昨天那小子还吐得一塌糊涂，怎麽可能这麽快就好？
一手揽过顾惜朝的肩，戚少商神秘地凑近他的耳边，“我有个办法，想不想试一下？”
还没来得及对他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做出的“非礼勿视”行为表达不满，小乱的一声“阿头，我们走吧”就清晰地传入了耳膜。
戚少商及其自然地松开手，笑得人畜无害，“小乱呀，带你去个好地方。”
顾惜朝瞪他，小乱到底是谁的徒弟？
下了车之后，霍乱步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再转头看到自己师傅明朗的笑脸更是大惑不解。
顾惜朝嘘出一口气，极其自然地问道，“那家汉堡店还在？”
戚少商已经开始往前走，“是啊，地方都没换。”
顾惜朝也是轻车熟路，和戚少商并排走在一起。等到两人都走出一段距离了，霍乱步才醒悟过来，忙赶上二人的步伐，小跑着追上去。
耳边传来小贩们高调的叫卖声，脚下踩过去的是一路的烂菜叶。
没错，这里是菜市场，不是超市专柜，它就是实实在在、脏乱不堪的菜市场。
身前的二位长官在一家汉堡店前停步。直到接过上司递过来的纸包，霍乱步才勉强回过神来，“谢谢阿头。”他一直以为，顾惜朝这样的人，永远都会坐在星级酒店的落地窗前进餐。
顾惜朝拍拍他的肩，“现在收工了，别这麽紧张。”
戚少商拉拉他的手臂，“去买杯奶茶？”
顾惜朝点头表示赞同。
最后，三个人的造型定格在左手奶茶、右手汉堡的画面。
顾惜朝习惯性地拔掉吸管，掀开杯盖。戚少商和他的动作如出一辙，两个人都是不用吸管喝饮品的主儿。一旁的霍乱步却已经把吸管塞进嘴巴，看到他们两人的动作，顿时怔住，嘴里的奶茶是吸也不是，不吸也不是。
戚少商对他笑了笑，“没事，我们不习惯用吸管，你不用介意。”
顾惜朝点头，又像想起什麽似的，问了句，“不是说有办法吗？”
戚少商抬脚往前，“再走几步就到了。”
“呐，就是这里。”扑面而来都是浓浓的鱼腥味，戚少商指着面前的铺位，“这家的鱼卖得很好。”
顾惜朝皱眉，霍乱步更加迷茫。
“群姐，今天生意怎麽样？”戚少商扬声和老板娘打招呼。
正在剁鱼的群姐抬头，满手的鱼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是戚Sir呀，来买鱼？”
戚少商点头又摇头，“先看你杀鱼。”
“唔……”不出所料，身旁的霍乱步已经捂住嘴，开始想吐。
群姐到底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笑了笑，转向戚少商，“是新人？”
戚少商啜了口奶茶，“嗯，麻烦群姐啦。”
老板娘豪气地一挥手，“客气了，戚Sir,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这麽照顾我生意，帮这点小忙还说什麽谢？”
群姐那双沾满鱼血的手这麽一挥，差点就戳到霍乱步的汉堡上，“呕……”
眼看快忍不住了，群姐久经沙场，身手敏捷地扯了个塑料袋递给他，“小心。”
戚少商挑着眉毛对顾惜朝得意地一笑，“你信我，不出半个月，准能见效。”
老板娘此时正拎起一条活鱼，抄起刀子对准鱼肚底切了下去。这一刀又快又准，霎时间白白的鱼肚下面渗出大片鲜血，可怜那鱼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地翕动，我见犹怜。
耳旁霍乱步的呕吐声愈来愈响。
顾惜朝瞄了眼小乱手里塑料袋的颜色，“你给他买的是柠檬味的奶茶？”
戚少商点头，“是啊，怎麽了？”
顾惜朝咬了口汉堡，“没怎麽，随便问问。”
霍乱步最后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顾惜朝眼太尖，撇了一下就看清了里面的污秽物。低头看看自己尚未吃完的汉堡，胃里突然止不住一阵翻涌，自言自语似的来了一句，“我也想吐。”
戚少商实在体贴，“群姐，再给个袋子。”
顾惜朝盯着眼前的塑料袋，再往上是戚少商那张欠扁的笑脸，一个没忍住就要把手里的奶茶浇上去。
戚少商忙伸手去挡，霍乱步吐得虚脱，没空理会他们这种幼稚行为。
正在拉扯不清之时，两人的内部传呼机适时响起。
戚少商和顾惜朝看完简讯之后默契地对视一眼，即刻停止玩闹。
将手里的吃食甩手扔进垃圾桶，顾惜朝回头把那个还没用过的塑料袋塞到霍乱步手里，“拿着，有新Case,你到了现场还能用，别浪费。”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