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谁家初酿女儿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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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忿忿地从四周收回视线，转投向厅内的两个陌生人，眨巴着眼睛问道：“你们是谁？”
风忘忧与齐婴满眼错愕，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鸨捏着帕子拍拍她的肩，安抚道：“哎呦，姑奶奶！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呢？”说着，边向着二人方向打着眼色。
摇光眸光一动，敛了神色，又回复最初柔婉秀雅的模样，盈盈施了个万福，嘴角含着抹嫣然浅笑，温声细语道：“摇光失仪，让姑娘公子见笑了。”
风忘忧从善如流地浅笑回礼，两人顾盼之际都带着打量琢磨。
“摇光啊，这位姑娘有个宝物，妈妈年纪大了，眼睛不灵光，就怕亵渎怠慢了贵客，你来帮妈妈瞧瞧？”老鸨又摇开羽扇，引起香风阵阵，话虽这么说，一双眼睛分明见厉色，一看便知不是个普通角色。
风忘忧依言取出血蕊羊脂白玉梅，摇光当即敛了笑，面色一变，眼中神色莫辨，明明灭灭数次后才忿忿不平问道：“你从何得来此物？”
“他人所赠。”
摇光咬着唇，眼里竟蓄起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老鸨忙呼：“嗳，摇光，摇光，你总得给妈妈一个准信啊~”
摇光猛地刹住脚，头上步摇款摆，一只手搭在雕栏上，头也未回，恨恨道：“他还没死绝的话就假不了。”又走了几步，终是不甘心，回身居高临下地直盯着风忘忧问：“你就是他欢喜了好些年的心尖尖上的人？”
风忘忧错愕地看着她，问：“摇光姑娘是否有所误会？”
摇光目光游离，压低了声嘟囔道：“还有什么误会？这块玉我问他要了那么些年，他都死活不肯给，现在却在你身上。”说着说着更是觉得心上酸气直冒，鼓着腮帮子，啐道，“讨厌鬼，疯子！”
风忘忧望着她娇憨的模样，忍俊不禁，心念一动，问：“此为我三哥风夷则所赠，不知姑娘与三哥是何渊源？”
“三哥？你是他妹子？”摇光一扫凄容，登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不由得咧开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像粉蝶般轻快地奔下来。
“我……我……”张张嘴，又说不出自己与那人是什么关系，脸上羞红，忸怩地扯了扯风忘忧的袖子，“你真是他妹妹？”
风忘忧轻笑出声，已是心领神会，遂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老鸨将全身戒备警惕收起，乐呵道：“站着说话怎么也不是个理，进后边坐坐吧。”
“那便叨扰了。”
是以众人顺着楼梯到二楼，穿珠帘过长廊，又下楼，方见着眼前一座典雅别致的小楼，二层，当头一块匾额，“未名居”三字格外突兀，笔锋亦不够，稍嫌势弱，似与小楼格格不入。相较之下，两侧楹联倒算得上雅致，可也少了分灵气与风骨。
“流年似水，水逝空明，何苦泪对红尘柳；
浮生如梦，梦醒惝恍，不若笑拈胭脂梅。”
风忘忧默默念了一遍，狐疑地看了摇光数眼，心里分明觉得这座小楼格外不符其性子，倒是那“未名居”三字很是有趣。
摇光是个直性子的人，初见时便一副熟稔的模样，一路上互换了名字，将人家年岁齿序全打听好了，“萱儿”“摇光”唤得好不乐乎。她偏又是个面薄之人，此时察觉到风忘忧的目光，不由一臊，脸上浮起红云，啐道：“别理那名字，闹着玩的。”
老鸨团起笑，道：“是谁当初死活要自个儿提名，也不怕露丑？若不是我唤苑里的姑娘给你捏了个词，将你那不上道的对子‘无山无水，无花无林’给换下来，不定还更让人笑话呢。”
摇光撇撇嘴，着恼地拉着风忘忧快步进了楼，此间言谈絮絮，暂略过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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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厢天牢中，君且歌自昨夜起便似对外界毫无所觉，翻了个身面朝墙，再也没起来过。
“哐啷”一声，牢门被打开了，来人脚步轻盈，静静立在她身后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君且歌闻声身子一颤，背不由得绷紧，手握成拳。
司空蕲轻轻地坐在石床上，将她身子扳正，潋滟的桃花目里蕴含着一抹看不清的情绪，柔柔软软温温浅浅的。
君且歌睁着眼，目无焦距地落在蛛网密布的头顶，眼里血丝森森，甚是吓人。
司空蕲只觉心上似被斧头钝面沉沉地敲了一下，闷闷的，那痛又像投石入水般泛起涟漪，一波一波地在心口蔓延开。莹白的手在她裸露的锁骨、裹胸的白布上划过，引起她的一下微颤。他弯腰将地上的腰带拾起，把她凌乱的衣襟理好，看到破裂的火红单衣时眸光一暗，眼中厉色煞人，顿了一下才披在她身上。
君且歌终于有了点动静，空茫的双眼怔怔地望向他。那双以往清明倔强的眸子现在却像两个无底洞，黑黑沉沉的，像是要将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都吸入眼底深处。司空蕲目无表情地与之对视，两人像是忘了所有，眼里心里均只有对方。
却是君且歌先错开了眼，又缩回自己的世界。司空蕲心里一痛，说不清道不明萦绕在心头的情感是不舍，是眷恋，还是后悔。他褪下自己的外衫，将她拦腰抱起，置于自己膝上，轻柔地为她穿上，一圈一圈地为她缠上腰带，系好。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带着分讨好怜惜地伺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疼吗？”手如羽毛般落在她额间的伤口上。伤口并不深，周遭擦伤倒比较严重，几经折腾，流了不少血，凝在脸上十分可怖。她下意识往后缩，躲过了他的触碰。
司空蕲轻叹一口气，捏起她的下巴，紧盯着她，不放过她每一分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恨我吗？”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我。
君且歌没有应声。
“恨我的利用，恨我的绝情，恨我的谋夺，恨我那么多年逼着你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恨我从一开始便没想过给你们活路。”他一条条数过来，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恨他吗？
君且歌扪心自问，答案是不恨的。
她有什么资格说恨？因为他，娘亲才能多活了一年，那人也才多活了一年。他是天潢贵胄，帝皇之家哪个不工于心计，哪个不为利所图？至于绝情更是无稽之谈，他们间有情吗？他们间只有欠债还债的关系，类似于主与仆。五年以来他们哪个不是互相防范，虚以委蛇？
司空蕲又叹了口气，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右手轻轻顺着她披散的长发。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有点后悔了。从五年前站在天倾山庄前提出交换条件开始，他便后悔了。
五年前，他需要暗处的力量，所以相中了短短时间内平地而起探不出根底的天倾山庄。得知庄主君燕泽的爱妻命不久矣，他便从宫里偷来神草蓂荚和苌楚。
这两样草药分开并无特殊，但加在一块有续命之效。相传是中泽开国帝君因缘际会取得，只有皇家子孙方知。为了取得神草，他损失了一大批暗中培植的精卫以及宫中的暗棋，所幸这些年天倾山庄对他助益良多，倒不吃亏。
手握起死回生之药，想当然，天倾山庄上下对他的任何要求均无半分异议。而他提出的交换条件是天倾山庄无条件服从二十年。
也就是在那年，他遇上了她。
他在天倾山庄小住了几日。某日饭后，他漫步于后庄，不知不觉中走入那片梅林。那林台阁宫粉种得倒是不错，但却过于柔情，不是他的心头好。
她独自一人蹲在一棵梅树前，背对着他，手里不知在忙活着什么，走近方知她拿着一个小铲子在挖东西。
“小丫头在挖什么呢？”兴之所至，他调侃道。
她受了一惊，忙扫了一铲子落红将挖的洞填上，一双冷傲的眼睛睨着他。
司空蕲作势要弯腰，君且歌便一铲毫无章法地打过去。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奈得了一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如何，当下便被制住了。
司空蕲本来只是随口问问，现下反而被勾出了几分兴致，遂钳住她的双手，决心要挖出来看个究竟。结果有几分出乎意料，竟是个酒坛子。
他无半点怜香惜玉，一把将人甩了出去，拍开上边的泥封，凑到鼻前嗅了嗅。
“女儿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从地上爬起的君且歌。
女儿红乃嫁女之物，出生后母亲埋下，出嫁时挖出。
君且歌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欲夺回。司空蕲利落地旋身避开，装得满满的酒坛子没有洒出半滴。见她板着脸怒不可遏，便挑衅地喝了一大口，还吧嗒了几声，叹道：“都道女儿红六味俱全，果真甘冽爽口，令人回味无穷。”
君且歌气得脸红彤彤的，捡起地上的铲子掷过去。见不中，气极之下反而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那坛女儿红，眼睛中含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悲凉，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空蕲一愣，呼道：“酒不要了吗？难道你不想出嫁了？”见君且歌不为所动，犹豫半响便将酒带回房，让人重新封好，再埋回去。
他不知道，那一天她挖酒本来就欲毁了它，真不打算嫁人了。
她不知道，那一天他喝的那口酒，就是他们若有似无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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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歌感受着身旁之人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触手之处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与她有着一样的频率。
你给了娘亲和爹爹一年偷来的时光，我便还你一条命罢。
从此，各不相欠。
君且歌淡淡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可是任是如何，心里的洞怎么也填不上，空旷得寂寥。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谁家初酿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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