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影》壶粥

10、第10章 哨站

　　隐涯城是一座相对封闭的城市。
　　城内东、南、中、西、北五区职能分明，堪堪能够供应几千万城民的起居生活。

　　但23年前，一场动荡全陆的特大秽灾突然从南隐区的零号矿洞爆发。
　　虽然这场常人无力根除的巨大灾难成功改变了恒明族幽人世代为奴的悲惨命运，却也把整个南隐区都变成了社会公认的弦陆最大禁区。

　　即便特大秽灾已经过去二十余载，现今的南隐区依然是隐涯城中唯一一个未设同名大道的城区。
　　该区仅存的一座综合屏轨站，从不允许城民或游客随意靠近，想要穿过屏轨站深入南隐区，也必须获得相应的通行许可证。

　　缀羽和素商都不是土生土长的隐涯人。
　　但缀羽来到隐涯的时候，南隐区已经是限行状态，迄今为止，她对南隐区的印象都唯有“矿区”和“监狱”，还全靠一些图文影像拼凑而来。

　　司恒局偶尔也会接到一些涉及南隐区的净律任务。
　　只是缀羽情况特殊，必须尽量避开类似南隐区这般弦鎏不稳定的地带，因此缀蝉从未给缀羽分配过相关任务。

　　若非这次的隐秘调查牵扯到重柳，重梅和缀蝉又因为受职务限制不便自由行动，害得素商别无选择。
　　恐怕缀羽又会像以往的许多次一样，只有等到事情都快尘埃落定，才能从身边捡拾到一丁点的零碎信息。

　　尚且不知自己和素商的初次协作有无收获，心情本应沉重，但人生中第一次踏入南隐区范畴，缀羽仍有一丝难掩的兴奋。
　　而起先还会努力找一些妥当话题的素商，却在轿车驶入自中隐区缘督街道到南隐区近名街道的过渡地段后，变得越发沉默。

　　纵使看不见对方表情，缀羽也能感受得出素商此时的心情欠佳。

　　因为素商曾经向缀羽透露过她的一部分童年经历。
　　跟今时今日才初次前往南隐区的缀羽不同，早在恒明州政府正式创办御徒院之前，素商便以特招幽人童子兵的身份，亲赴过当年爆发特大秽灾的南隐区。

　　具体经历过什么，素商并未全部告知。
　　但单从后来各方流传的影像资料来看，缀羽也能估摸出彼时战场的惨状。

　　更何况素商跟重柳、重梅的初见也是在当年的战场之上。
　　此时此刻故地重游，还是去探查有无重柳失踪尸首的线索，素商的心情若能好得起来，缀羽反倒会觉得奇怪。

　　这些年跟着绯爪、冰蓝结识了大半姊帮帮众，缀羽哄人的本事也进化了不少。
　　可惜现在脱胎换骨的缀羽却没有了体谅素商的义务和意愿，就算察觉到素商的异样，她也权当自己情商下线，继续一言不发地稳坐着。

　　不多时，一座挺立在晨曦薄雾之中的钢铁壁垒便跃入纯黑轿车的前、侧车窗。

　　为了防止遮挡视线和减少对街景的影响，以“天屏”为首的各式人造屏障通常都会采用透明或半透明的布局形式。
　　纵使城中其余四区都各有一座功能类同的综合屏轨站，受限于空中繁忙的“陆轨”交通，也没有哪一座敢修得如南隐区的近名屏轨站这般高耸入云，好似生怕行人过客忽视它的存在或藐视它的威严。

　　综合屏轨站均由哨站、车站和基站三部分组成，整体呈圆弧状，哨站在最外围，基站则在最内圈。
　　跟其余可以驾车通行的站点不同，无论持有哪种通行证，来往近名屏轨站的自驾车都只能停放在哨站两侧的地库之中，素商和缀羽搭乘的司恒官通用车也不例外。

　　再往南走就必须换乘巡陆府提供的区间专用车。
　　好在公务、商务、私务的队列都不一样，其中公务队列的人又肯定最少，她俩不需要在排队安检上耗费太多时间。

　　“先上去拿号。”

　　“你以前来过，你带头。”

　　即使只是一支二人小队，合格的司恒官也会从中挑出一名队长。
　　虽然素商和缀羽的临时组队没走正规流程，但两人都默认了由素商来带队。
　　素商把纯黑轿车停在地库一层，便接管缀羽天环终端的操控系统，激活彼此面甲内侧的密聊频道，而后才带着缀羽返回地面。

　　[“哇哦，好多沙！”]

　　刚踏出地库电梯，缀羽便感受到南隐区环境的迥异。
　　跟北隐区以外的其余三区相比，南隐区的哨站周围少了许多高楼大厦，却多了无数飞沙走石。
　　漫天尘沙又隐匿在茫茫雾霭之中，倘若何人毫无防备地涉入此地，顷刻便能收获五官遭受稀碎沙石围殴的新奇体验。

　　矿区下班早上班也早。
　　此时哨站的安检通道上，不论是赶着上班打卡的彩领矿工，还是跑来洽谈生意的商务人士都全副武装——仿佛提前约好一般，人人都戴着帽盔、眼镜、耳塞、口罩、围巾、手套等等保护用品，唯恐多露出一寸肌肤。

　　哪怕素商和缀羽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司恒服饰混在其中，也丝毫不显得突兀。
　　何况偶尔也会有司恒官到南隐区执行任务，周围无人刻意驻足并向素商和缀羽投来古怪目光。

　　[“走这边。”]

　　公务通道上只有两三名披着紫色制式斗篷的公务员正站在前方排队。
　　缀羽一边跟着素商加入队尾，一边张望着那些挤在通道两侧的透明长廊中，卸下武装匆匆进食的人：[“连早饭都不准带进去吗？管得比我们司恒局还严。”]

　　[“咱们局本来就是几大机关中管得最不严的。”]

　　自己都没严格遵守局内的某些规矩，还要费力维持司恒官高深莫测的对外形象。
　　见素商接话时全程没有回头，缀羽越看她那被黑白斗篷遮盖的后脑勺越觉得不爽，忍不住呛声：[“咱们要是能一辈子坐班，也可以管得再严点。”]

　　意思是都长期拿命上班了，没执行任务时松懈一点又怎样？

　　[“你说得对，现在这样就挺好。”]
　　素商这次回来却像是真转了性，她爽快地附和了缀羽，反倒把缀羽堵得没话。

　　[“呿，亏你还知道。”]
　　于是缀羽悻悻地咂了咂嘴，又自顾自地环顾起四周。

　　队列不长，少顷便轮到她俩。

　　安检岗亭方方正正、密不透风，待在里面执勤的巡陆警原本用不着穿戴全套服饰。
　　但坐在正前方，负责登记和检查证件的那名蓝发巡陆警却在瞥到素商和缀羽靠近时，忽然回头冲着后方的同僚们嘀咕了什么。
　　再坐正之际，岗亭里的三四名巡陆警全都齐刷刷地启动了制服自带的全包头盔，一副抗拒被司恒官直接接触到的夸张阵势——哪怕双方已经隔着厚实的防爆窗。

　　出于某些政治上的考量，恒明州的巡陆军和巡陆警一直都是由各路恒明籍贯的男性担任。
　　正前方的那名巡陆警带头做出冒犯举动，却丝毫没有自觉，依然用着冷硬的口吻照本宣科：“来这边做什么？预计待上多久？”

　　素商面甲之下的娥眉微蹙，但她不愿平添事端，还是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变声器的通用电子音：“矿区的例行视察，预计待上半天。”

　　“啧，这次怎么换她们来。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或许是仗着在自己地盘上，那名巡陆警听到素商答复，连扩音器都懒得关又小声嘟囔了几句。

　　抱怨完，他才不耐烦地抬手指了指镶嵌在岗亭外墙上的小型感应屏：“先扫描下天环再进去。”

　　“好的，谢谢。”

　　影人的身体素质本就优于常人。
　　缀羽不信她这个防御型影人都能听清的话，素商这个感官能力拔尖的锐进型影人却听不清。

　　但素商确实装得像完全没听见一样，她老老实实地抬起左手，把腕环的表面对准了自己手边的感应屏。
　　随后又在感应屏顶端的绿色指示灯“叮”的一声点亮之际，泰然走向身侧的安检门。

　　[“拜托，要是看真实职位，他们警部的部长来都得让你三分。你就算不想惹事，也不能怕事啊，这群蛀虫歧视的又不止你我！”]

　　素商忍得住，缀羽却不肯忍。
　　她可以拿话挤兑素商，却见不得别人无端贬损素商和她自己。

　　在分所分局被别的司恒同僚刻意回避，缀羽内心深处还能理解。
　　倘若脸部生出裂纹的不是缀羽本人，恐怕她也会做出同样举动，这谈不上歧视，而是一种防止自身也变成次生隐患的明智之举。

　　但此时素商和缀羽乔装打扮，对外身份都是一介普通的外勤司恒官。
　　眼前这些在广义层面上也受到司恒局庇护的巡陆警，居然还是在拿二十多年前的陈腐观念看待司恒乃至所有幽人。
　　哪怕缀羽不帮素商和她自己出气，也得替曾经在这个岗亭受过气的同僚们出一口气。

　　于是缀羽懒得再等素商指示，她一边走上前，一边轻旋左腕调整面甲变声器。
　　待设置成粗犷的电子合成音，才捏着嗓子，故作娇羞地弯酸起亭内的几名巡陆警：“哎哟警官，你们是不是都有口臭，知道我们司恒嗅觉灵敏还特意戴上头盔，生怕臭味溢出来影响到我们后续的视察工作，真的好贴心哦！要不是有点赶时间，人家都想立马给你们分署送一面锦旗呢。”

　　岗亭里的气氛有一瞬凝滞，最后还是检查证件的那名巡陆警连连挥手，凶巴巴地扬声催促：“赶时间就赶紧走，我们也没空跟你们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