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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逐水县 ...

  •   关于柳上梢的死,李渔想了解的都已经了解完了,也大概知道了陆缜眠为何来此地。

      此时见陆缜眠下逐客令,不禁喜上眉梢,一句“草民告退”都到嘴边了,却听陆缜眠说:“该用晚膳了。”

      李渔:……

      一直在陆缜眠眼皮子底下呆着,李渔自然是不爽的,不过这种不爽感很快就被眼前的美食打消了。

      按照陆缜眠的官品,晚餐并不丰盛,两凉两热一个汤,可全都是她爱吃的!

      糖醋鱼开胃,荷叶鸡酥嫩,香辣藕片爽脆,凉拌苦菊解腻。

      她甚至有一瞬都怀疑,陆缜眠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不过旋即就被自己否定了。

      她和陆缜眠的交集仅限于天禄院那些日子,院里每天不是萝卜白菜,就是白菜萝卜,不允许学子们私开小灶,所以陆缜眠是没有任何机会知道自己的口味的。

      可能只是碰巧。

      中午就没吃饭,验尸又站了一下午,李渔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决定先放弃思考,甩开膀子先吃为上。

      一顿风卷残云,末了又用西湖牛肉羹溜溜缝。

      她打着饱嗝,放下饭碗抬起头,一嘴、一手的酱汁,微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陆缜眠。

      如此粗鲁、不雅,一定会被陆缜眠冷着脸赶出去,她欢乐的都快笑出声了。

      陆缜眠用过餐,优雅端方的擦着手。见李渔那副样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让人递了热帕子给她擦嘴。

      “饱了吗?”
      “饱了,饱了。”

      李渔点头如捣蒜,并不找痕迹的瞟了一眼外头。

      快宵禁了,陆缜眠肯定是要放她回家的,不然半夜三更孤男寡女,是大大的不符合陆缜眠的“体统”的。

      她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双腿,连今天跑路时需要带什么都想好了。

      陆缜眠:“天色不早了。”

      李渔:确实不早了,快让我滚吧,我一定滚的很圆润。

      陆缜眠:“按逐水县以往的宵禁时间,李姑娘此时回家,应该来得及。”

      李渔:不仅来得及回家,还够我打包好行李出城。

      陆缜眠:“但今天发生了命案,所以陆某命人将宵禁时间提前了。”

      李渔晃动的双腿停止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陆缜眠。

      陆缜眠:“李姑娘今夜,只能委屈在县衙了。”

      李渔:……

      李渔躺在客房里,她怎么也想不通,陆缜眠怎么会突然转性。

      按照他对陆缜眠的了解,今天她所有的行为绝对都踩在了陆缜眠的雷点上,但他为什么没教训自己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没等她想多久,一股熟悉的寒冷从脚底侵袭而上,蔓延到全身。

      子时至,浮生如梦毒发了。

      李渔叹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却难抵从骨缝里冒出的冷。豆大的冷汗从她额头上冒出来,浑身的经脉撕裂般的痛苦,一缕香气从她身体里漫出来。

      十年,三千多个夜晚,每一晚,都如抽筋扒骨般的疼痛。

      这毒,无药可解,如果不是李渔体内有“逍遥游”深厚的内力与之抗衡,恐怕坟头草都换了好几茬了。

      浮生如梦和逍遥游在她体内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当她使用内力的时候,就会破坏这种平衡导致毒发。

      她倒不怕死,但她怕疼啊……

      所以她收敛了全部内力,现在在旁人看来,她就是一个步履步履轻飘,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每每发作的时候,她身上都会散发出阵阵香气,香的她自己都想咬自己一口。

      得亏只是晚上发作,每次持续半个时辰,如果是白天,她岂不就变成行走的大肉粽子了,谁都闻见了都想咬上一口。

      她不着调的想着各种事情,疼的几乎要失去意识。

      月光如水般泄进来,朦胧之间,她想起了初入天禄院的那天。

      ——————————

      天禄院在盛京城外的车云山上,皇室子弟以及四品以上官员的子女满十四岁需进入天禄院学习。

      而陆缜眠则不同。

      三岁习文、五岁习武,八岁时撰写的《税赋论》轰动朝野,十二岁高中状元,因年纪太小暂时无法入朝为官,特钦点入天禄院做监学。

      别人进来是被管教的,陆缜眠进来是管教别人的。

      天禄院吃穿住行贯彻的都是苦行僧的做法。

      每月只有初八、十六有荤菜,不许带丫鬟、小厮,不允许携带私物、私开小灶,需要统一着院服。
      在这里,没有等级之分。即便是储君做错了事情,也一样要受到惩罚。

      启昭三岁的时候被岐山道人带离了皇宫,随其闯荡江湖,十三岁回宫的时候已然一身江湖小混混的样子。

      皇帝老爹实在看不下去她那一身江湖浪荡气,于是准备把她丢到了天禄院这口据说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大缸里泡一泡,希望能给这位大庸的长公主洗出个样子——至少以后吃饭的时候两条腿能规规矩矩的垂在椅子上,不要盘起来或者蹲在椅子上。

      但如果能乖乖顺应“爹”意,那就不是启昭了。

      她半路偷偷溜下马车,将压的脑袋生疼的钗环首饰变卖了,去盛京有名的馆子里打包了桂花莲藕、荷叶鸡、糖醋鱼、梅子糕等各类吃食,又去西市卖小玩意的摊子上买了画本、玩具,想着偷偷带上山以便日后解闷。

      她一路游游逛逛,直到天都暗下来,才差不多玩够,带着大包小裹往天禄院奔去。

      天禄院守卫森严,上山之路无论大小,皆有岗哨。

      启昭带了这么多的“违禁品”,若要不被发现,就只能从山后的悬崖爬上去。

      那悬崖几乎陡直,且崖壁上无甚植物,连个抓手都没有,光不出溜,猴子要爬上去都难。

      但启昭是谁啊,粘上毛比猴窜的都快,这点难度自然不在话下。

      她背着包裹,借着月色一路爬上去。快到顶的时候,她先把身上的包裹扔了上去,然后才伸手去攀最后一块石头。

      只是还没露头,就听见一个极冷的声音:“谁?”

      胳膊一用力露出脑袋,看见了不远处的后门,同时她也看见了那声音的主人。

      夜月很亮,很圆,月下的少年一身灰色院服,左手扣着剑,眉宇间带着点不可置信的看着从下面爬上来的她。

      若不是那人在地上有影子,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山精树怪变化出来的妖精了——长得也太好看了。

      她找不出什么具体的词语来形容对方的长相,总之就是眼睛正正好好的长在了该长的地方,不大不小;鼻子也是正好长在脸中间,不高不塌;眉毛、嘴巴,一上一下,正好长在了看着舒服的地方。

      天禄院的老师和监学们穿的衣服是天蓝色,而学生的衣服则是灰色。

      启昭见对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就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偷溜出去的,错过了宵禁的时间,于是扬起脸,咧嘴一笑,二十多颗牙全都露出来了:

      “你好呀,你也跑出来玩啊?赶紧的,拉我一把。”

      说着,启昭伸出手。

      那手黢黑,全是泥。

      对面的人没动,启昭也不客气,伸手一把抓住他脚踝,一个借力,从峭壁上翻了上来。

      监学需要每日闭门后到院外巡视一圈,今日正是陆缜眠轮岗。

      今天晚学时,他监学的蓝色袍子被两个学生打翻的砚台弄脏了,于是他换了普通学生的衣服。
      他巡视完天禄院后门刚要走,就听见崖边一阵窸窣声。

      此处是悬崖峭壁,几乎不会有人过来,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夜间行动的小动物,却不想被几个包裹砸中,随后就看见一只手,而后是张人脸。

      那人脸上沾了汗水和泥土,还有手指印,一张脸堪比鬼画符,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

      陆缜眠垂下眼睛,看见自己雪白的靴子上清晰的黑色五指印,皱起了眉头:想必这就是那位长公主启昭了。

      今日是长公主入院的日子,但马车到了众人一掀帘子,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从护卫到院里的老师,一个个急得晕头转向,要是这位长公主出了什么事,他们全部都得跟着掉脑袋。

      关键时刻还是院长比较淡定,他给宫中的陆太傅飞鸽传书,说明公主不见了,请教太傅应如何处理。太傅只回了一个字:等。

      陆太傅是两朝元老,估计马上就要成为三朝了。曾多次挽救大庸于水火,他的话就像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太傅说等那就等着吧。

      当然,启昭是不知道这些。

      此刻她正略带着点兴奋的拍着身上的土,只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她见陆缜眠在看靴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不好意思啊把你鞋子弄脏了,我收拾好以后去找你,赔你一双新的。”说着,启昭把地上的行李一一捡起来挂在身上问:“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陆缜眠将视线从靴子上的泥移到启昭脸上的泥,回了一声:“陆缜眠。”

      “好名字啊!每晚都能入枕安眠,看来你父母对你很是疼爱,希望你每晚能睡个好觉!”

      “是缜密的缜。”

      启昭愣了一下:“啊?这……睡着了还得缜密着,那也真是够累的……”她后半句几近自言自语,但陆缜眠还是听见了,只是没接话。

      启昭有点尴尬,又说道:“其实缜也是个好字,想来陆同学一定是个细致之人!对了,我叫启昭。”

      她伸出想拍拍陆缜眠,但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泥,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准备用衣摆擦擦。

      陆缜眠见此,实在有些受不了,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用这个吧。”

      “多谢!之后我洗干净还给你!”她擦好手,将脏了的帕子塞到怀里,又四处张望。

      月朗星稀,四下无人。

      尽管四周无人,但为了不惊动岗哨,启昭还是凑到陆缜眠身边,低声问他。

      “你是今年刚入学吗?”
      “不是。”

      陆缜眠的声音始终淡淡的,只有轻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烦躁。

      他垂眸看着凑到自己跟前,和自己距离极近的启昭,这位长公主的举止,实在是……不成体统。

      他退了一步,没想到对方为了方便和他说悄悄话,又贴了上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刚来,都不熟悉这里,等会还麻烦你把我带到……女学生休息的地方叫什么来着?”

      “淑雅阁。”

      启昭一摆手:“对,就是那个地方。这么拗口难记的名字肯定是哪个老顽固取的。”

      陆缜眠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这名字是他取的。

      淑乃善良美好,雅为高尚脱俗,都是形容女子极好的字。

      他对这位长公主是有所耳闻的,据说从小是跟着江湖术士长大的,礼仪规矩什么都没学,诗词歌赋也是十个字错九个,剩下一个对了都是蒙的。

      陆家的教导是不在背后说人是非,不以人之外在举止评人长短,所以陆缜眠只是偶尔听院里的学生说起,但自己从未对启昭这个人有过多的想法。

      但如今,她以这样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头发乱糟糟的,身上都是泥,与陌生男子相处毫不知避讳,且其私自逃走的举动给天禄院上下招致了不小的麻烦。

      陆缜眠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下了非常主观的评价:此非良人。

      但这个想法仅是一冒头,变被自己硬生生截断了——腹诽他人实非君子所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逐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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