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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逐水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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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昭并不知陆缜眠心中所想,见他眉间似有不悦,以为是他担心进不去院子。于是在他肩上轻拍一下:“不用担心进不去,我早留了后手了~嘿嘿~”
说着,她溜到后门,闭起一只眼睛,用另外一只眼睛扒着门缝往里面看。
“后门已锁。”陆缜眠以为她是想从后面进去,但他却猜错了——
只见启昭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前,示意他轻声,然后侧步向旁边走了三步,在一处草木茂盛的墙根下蹲了下来。
她把杂草拔下来,用匕首刷刷两下将表面松散的泥土刮开,露出一块木板,掀开木板,下面赫然是一个能容一人钻过的小洞。
她回头冲着陆缜眠一挑眉:“我刚刚是看有没有人。喏,这有一个洞,你先钻过去,我替你把风,然后我把东西递给你,你再拉我过去,怎么样?”
陆缜眠一向淡定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震惊。
天禄院内不准饲养活物,也不需要狗看家护院。院墙都是今年新修葺的,根本不可能留这么一个暗洞。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陆缜眠问:“这洞是你挖的?”
启昭答的理所当然:“对啊,早些日子就知道要上山来,为了方便行动,我就提前挖了这么个通道。”
说着还对陆缜眠挤眼睛,她指着洞口,“这以后就是咱们两个的秘密通道了,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安全了。”
她脸上很脏,但眼睛很亮,就像车云山上那举手可摘的星辰。
被她如此坦然的分享“秘密”,陆缜眠抿唇,心里略有不安:她将秘密都告诉自己,无非是误以为自己和她一样,都是天禄院的学子。而自己一直保持沉默,这从本质上讲是一种欺瞒,实非君子所为。
他压下心中的起伏,拾起地上的包裹,走到启昭跟前:“请跟我来。”
启昭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走到正门,见他从腰间掏出钥匙开了侧门。
“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只知道提前踩点挖坑,没想到你连钥匙都复刻好了!”
对于启昭的“夸奖”,陆缜眠并没有给予回应。
夜深院静,青石板上铺满了月光。
微风扫过陆缜眠的衣角,又扑在启昭脸上,送来一阵松香。
启昭不禁摸摸鼻子,真香。
她脚步轻快的随着陆缜眠三拐两拐。周围的灯光越走越亮。启昭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变成了迟疑,直到走到一处屋外,她停住了脚步。
屋檐下挂着一张匾:戒律堂。
就算启昭读书不多,她也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陆缜眠……”
她叫对方,但对方并没有回头看他。
陆缜眠的手仅在屋门上略一停顿,就推开了门扉。
“弟子陆缜眠与启昭公主向各位师长请安。”
他弯下腰,跟在他身后的启昭就看见了屋子里的情况:里面灯火通明,一屋子的人,有护送她来的侍卫,还有天禄院的院长和先生们。
启昭跪在蒲团上,面前摊着的是她从山下带上来的吃食、玩具、画本。
院长和戒律堂的长老们在她面前站了一溜,他们身后的供桌上是山一样的牌位。
“未按时入学,私自带违禁物品上山,偷挖墙角、破坏院内设施,殿下可知错了?”
院长声音柔和的将启昭的“罪行”一一列举。
“弟子知错了。”
启昭叩首,抬起头,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众人。
势微之时,要及时低头,身段要软,声音要低,这些在启昭最初走江湖的时候就知道了。
果然,她看到院长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殿下知错最好不过。但罚还是要罚,罚跪两个时辰与五下戒尺,殿下可有异议?”
打五下手板而已!
启昭连忙摇头:“无规矩不成方圆,弟子甘愿领罚。”说着,还主动伸出手。
陆缜眠作为监学,负责执行刑罚。
他背对着戒律堂的长老,面对着启昭,就见刚刚还认错态度良好的启昭冲他眨眼睛,似乎是想传递某种消息。
那副混不吝的表情,哪有一点知错的样子。
冥顽不灵。
陆缜眠心里摇头,手里扬起戒尺,启昭轻轻动了嗓子,想着等会撕心裂肺的叫两声。
然而,当戒尺夹着风在启昭手掌上时,她是一声都叫不出来了。——太疼了!陆缜眠是用了内力的!
掌心顷刻间一道刺目的红印。
本来准备好的假叫被启昭硬生生的憋在嗓子里。
越是疼的时候越不能叫,这样才能把气留在体内。
她立刻运转内力对抗戒尺的击打。
一、二、三……
戒尺击打手掌的声音回荡在戒律堂内。
那声音听着就疼。
五下完毕,启昭的掌心已经完全肿了起来,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天禄院的刑罚也太轻了,就五下。
但如今看来,按照这个力度,如果她没有内力护持,这五下手指骨都得断。
天禄院的长老们自然也知道陆缜眠下尺子的分量。
五下戒尺对于普通人自然受不住,但这是启昭,她可不同于其他娇滴滴的公主——自幼跟着岐山道人闯荡江湖,习得了武林至尊的内功心法“逍遥游”,十二岁便以“有凤来仪”剑法挑了一整个土匪窝,名扬天下。
罚的太轻,他们这位殿下不会记得的。
等陆缜眠打完起身,长老们看见启昭眼里的水汽,满意的点点头。
“愿殿下能明白我等良苦用心。”
启昭立刻卖乖,点头如捣蒜:“弟子明白了,弟子知错了,不再犯了。”反正说点好话又不会掉肉。
果然,长老们更加满意了。
“今日之事便不再追究了。此地乃是天禄院戒律堂,希望殿下以后谨言慎行,莫要再进来。”
启昭点头应和,内心却在想:哪能每回犯事都被你们抓住啊!我肯定要少进来呀!
“缜眠,你留在这里照看殿下。两个时辰以后送殿下回淑雅阁。”
“是。”
陆缜眠恭敬的将众位长老送走。回来就看启昭坐在蒲团上,早没了刚才端正的样子。
她见陆缜眠回来,立刻对着红肿的手掌吹气,抽着鼻子哭泣:“疼死我了……呜……呜”。但“呜”了半天,却一颗眼泪都没掉下来。
若非今晚的见识,陆缜眠恐怕就信了她此刻凄惨的模样。
不理会她的哭诉,陆缜眠在一旁站定,目光直视前方,毫无情绪的说:“殿下请跪好。”
“陆监学,少罚一会儿行不行,反正这里就咱们两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真的知道错了。”
“殿下请跪好。”一模一样的话,陆缜眠又重复一遍。
“我膝盖是真的疼,不信你看!”
启昭一屁股坐在蒲团上,伸直腿,两三下就将库管撸起,露出两只白净净的小腿和膝盖。
膝盖上有淡淡的青紫,那是她爬山时磕到的。
目光触及到启昭裸|露的肌肤,陆缜眠立刻别过脸去,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
“殿下,请自重!”
“啊?这,露个腿就不自重了?你下河摸鱼的时候不挽裤脚啊?”
启昭自顾说着,一抬头,就看见陆缜眠背对着他,耳朵尖都红了。
这陆缜眠还挺有意思……刚消停的心又开始折腾。
她坐在地上,脚跟用力,屁股一挪一蹭的蛄蛹到陆缜眠近前,用脚尖去踢陆缜眠的靴子。
“陆监学?”
从背面看着陆缜眠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刚才还呜呜直哭的人,此刻忍不住笑出声。
她更胆大的伸手去拉陆缜眠的衣摆,还没碰到,就闻得一阵风声!
她迅速抽手、撤腿!
啪!
戒尺狠狠的打在距离她脚尖不足一寸的地面上,登时裂开了!
若是她晚半点,这手指头、脚丫子就都没了!
陆缜眠闭着眼睛蹲在她面前。
薄唇紧抿,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这是……真的被自己气到了?
哎,算了,这陆缜眠看上去就一本正经的,万一被自己气出个好歹,那自己不定得被罚在这跪多久呢。
启昭老实的放下裤管,但还是忍不住嘟囔:
“陆监学,你好狠的心啊,也不怕把我打残了。”
陆缜眠闭着眼睛回答:
“以殿下的功力躲得过刚才那一招。”
这似褒实贬的话听得启昭牙痒痒,恨不得扑过去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她撇撇嘴,整理好衣服,在蒲团上跪好。
陆缜眠也退到一旁,立如松柏,目不斜视。
启昭看他那样子觉得分外眼熟。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问陆缜眠:“你姓陆,你是陆太傅的儿子?”
陆缜眠点点头。
启昭恨不得给自己一掌。
在天禄院读书,姓陆,正常情况下自己都应该很快的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但她却没有!
思来想去她只能归咎于陆缜眠那长脸张的太好看,以至于影响了她思考。
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
她在宫里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陆太傅。那人总是笑眯眯的,但教训人的手段却是能让人脊背发凉。如今又遇上这个小的,看来自己得躲着他走了。
陆缜眠不知道启昭在想什么,不过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在戒律堂里呆满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