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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逐水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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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李渔一时之间竟没分清自己是在淑雅阁还是在什么其他的地方。
坐起来,捂着脑袋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是在逐水县的县衙里。
一定是最近毒发的比较严重,自己有点回光返照了。
十几年前的往事,如今想起,她连陆缜眠衣服上的褶子都能记得清。
当然,陆大人的衣服上是不可能有褶子的,有也是她弄的。
粗略洗漱一下,去往前院。
没见到陆缜眠,倒是见到了陆七:“陆大人呢?”
陆七:“大人出去办点事,他吩咐让李姑娘暂时留在县衙,说外面不安全。”
外面再不安全也比呆在这里安全。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陆缜眠不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满脸堆笑:“陆大人真是体恤下民。那我先回屋了,有事叫我。”
陆七被她市侩和油腻震的一哆嗦。
李渔回了房间,关好门窗,扯了干净的床单开始收拾行李。
蜡烛、点心、衣服,还有一副挂在墙上看着能值几文钱的画统统打包系在自己身上。
柳上梢是神偷,不过他不只偷东西,他还“偷”消息。
焚文山一带匪徒猖獗,且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朝廷几攻不下,除去地形的原因,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匪徒神出鬼没,如果不清楚各个山头的关卡排布,很容易打草惊蛇,遭到埋伏。
胶着之际,柳上梢找上门。他愿意帮启昭去刺探敌情,且不收分文,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有朝一日他客死异乡,希望启昭的尸骨可以被带回家乡埋葬。
李渔不知道他是否当年就料到自己有此一劫,更或者说,在江湖上漂着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才是归宿吗?
思及于此,李渔苦笑着哼起了小曲,但无论如何当年许下了承诺都要践行。
只不过柳上梢死的不明不白,她不可能这个时候火化尸体,所以要想履行承诺,她要先查明柳上梢的死因,这样才能将骨灰带走。
柳上梢的案子要查,但不是在陆缜眠眼皮子底下查。
以陆缜眠聪明的程度,自己再搁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两圈,指不定就暴露了。
所以还是先走为上。
她将包袱背在身上,趁着无人从后窗跳出去翻墙而走。
一出县衙,只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案件疑点重重,毫无头绪。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埋头苦干,而是应该出去多探听消息。至于探听消息的地方——红袖招,逐水县最大的酒楼,来往商贩百姓都会过来歇脚,喝上一杯店里的招牌佳酿“梨花醉”。
李渔指尖捏着一壶梨花醉,惬意的躺在红袖招的屋顶,晒着太阳,听着食客说话。
“弄那么个草包当县令,能太平才怪。”
“小点声,听说这位县太爷……”那人说着停顿了一下,透过屋瓦间的缝隙,李渔看见那人先用食指向上指了指,又双手向右边抱了抱拳,而后继续说:“和这位有关系。”
众人了然的点点头,李渔也懂了。
刚那人的手势代指的是当朝右相,想不到这阮文贪财又窝囊,竟然还和右相有瓜葛。
“但不是听说派了位钦差过来吗?”
“你说那位陆大人啊?嗐,那根本不是钦差,人家来咱们这地界根本不是为了查案,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能惊动陆家啊?”
“我听说啊,”回答的人压低了声音,“龙涎玉丢了。”
“龙涎玉!?就是先殿下生前佩戴的那块可以号令三军的佩玉!?”
“小点声!这事情目前还未传开。龙涎玉事关重大,如果真的丢了,很可能导致一场浩劫。”
旁边的人叹了口气,说:“不过也不能叫做‘先’殿下吧,毕竟,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不定现下正搁哪猫着呢。”
听者摇头:“你可拉倒吧,这都十年了,要是还活着,她为什么不出来?”
“没脸出来了呗,当年烛城一役,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她就算还活着,也是被天下人不耻的存在。”
“其实当年烛城那战啊……”
李渔指尖一动,酒壶微倾,梨花醉入喉,醇厚、回甘,不愧是好酒。
红袖招内新来了个歌女,她将诗词改为小曲,唱了出来: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唱腔有点盛京的韵味,凄婉动听。
李渔又在红袖招屋顶上多躺了小半日,听着歌女从“十年生死”唱到“亡国之恨”,直到太阳把身上全晒透了,骨子里的那股寒气稍微散了点,才翻身下来。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如果陆缜眠发现自己不在,肯定会去扎纸人铺子找她,所以那里是回不去了。
她走街串巷,找了个隐蔽挡风的巷子准备过夜,拿出包袱里的糕点,刚咬了一口,就听见“吱吱”的老鼠叫。
叫第一声的时候,李渔并没有当回事,快到晚上了,老鼠出来活动是常事;但听见第二声的时候,李渔就察觉出了不对。
那叫声三长一短,十分有规律。
想起这是什么的瞬间,李渔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包袱也顾不上拿了,扔了手里的点心就要翻墙跑路。
然而,一条腿刚迈过墙头,就看见陆七抱着剑,在另一边仰头看她笑。同时,她感觉当啷在这边的脚腕上一紧,低头,一只白皙如玉、指节分明的手扣在自己垂下的脚腕上,那人另一只手的掌心上,蹲着一只灰白色的小鼠。
刚刚那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这是寻灵鼠——她当年亲手训练出来,寻人踪迹的小灰鼠。
她跟那只小鼠大眼瞪小眼,半晌举起手摆了摆,咧嘴一笑:“晚上好呀陆大人,您这是出来……遛老鼠?”
陆缜眠将李渔从墙上扶下来,陆七也轻巧的从墙那头翻过来,落在二人身边:“我家大人忙了一天的公务,晚上还要出来寻你,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你倒好,手脚麻利的跑了这么远,还知道自己带吃食。”
李渔尬笑:“我这不是看今天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吗?没想劳动二位大驾,罪过罪过!”
“你这分明是想跑路!”陆七戳穿她:“谁出来晒太阳带包袱!”
说完,弯腰去拿被李渔丢在地上的包袱。
辅一上手,就觉得不对。
他打开包袱一看,顿时惊讶的说:“这不是房间里的那副画吗!你,你竟然偷东西!”
陆缜眠看去,包袱里,除了吃的,赫然还有一副字画。
不问即取视为偷。
按照陆缜眠的体统纲常,就凭她私自拿走房间里字画这一件事,就足以让陆缜眠厌弃她了,说不定以后见到她这种“脏东西”都会绕道走。
却没想到陆缜眠根本没看那话,而是转向她:“为什么拿画?”声音比暮色还沉。
李渔挠挠脑袋:“这画看上去值点钱,饿肚子的时候说不定能换点吃的。”
“你经常饿肚子吗?”陆缜眠问。
“嘿嘿,这两年靠着扎纸的手艺过的还不错,就是之前经常吃不饱。”
陆缜眠闻言垂眸,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放到李渔手里。
李渔:……
李渔坐在马车里,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了。
就在刚才,陆缜眠把钱袋放在她手里之后,她太过于诧异,以至于她做了个出格的举动——她把手放在陆缜眠额头上,问了句“陆缜眠,你没发烧吧?”……
悄悄斜眼看了闭目养神的眼陆缜眠。
那只灰白色的寻灵鼠蹲在他肩头,绿豆大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李渔,两只小爪子不停的摩挲,摸摸身上的毛,舔舔小爪子,模样甚是可爱。
陆缜眠怎么会有寻灵鼠的?
寻灵鼠是自己行军的时候训练出来的,除了军队里的人,没人会用,也没人知道训练方法……
不对!
李渔一敲脑门,这声音引的陆缜眠看她一眼,她立刻赔笑,掩饰过去。
她想起来了,陆缜眠才是除了自己以外,第一个见识到寻灵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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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禄院,日子实在无趣。
启昭偶然间从后院逮到一窝小鼠,她发现这窝小鼠毛色和一般的老鼠不一样,偏白,粉粉嫩嫩,怪可爱的。
她怕老鼠被鸟雀叼走,就将它们藏到池塘的假山后,经常给这些小鼠送些木屑、吃的,这些小鼠就熟悉了她的气味。
有天她都睡下了,黑暗中听见有吱吱的声音,随机感觉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爬到自己脖子上。
点灯一看,竟然是小鼠!
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被先生罚抄诗经,没去给小鼠喂食。
可是从假山到淑雅阁要经过好几道门,这么远的路,小鼠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她反复试验了几次,才确定,这种小鼠对于气味非常敏锐,可以凭借气味寻人。
为了验证这小鼠是不是只记得自己的味道,启昭决定换个人试试。
她思前想后,忽一拍手,从怀里拿出一只手帕。
这是那日陆缜眠给她擦手的,已经洗干净了,还没还给他。只是手帕已经被自己洗过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问的出来。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就是试试。
她将手帕放在寻灵鼠鼻尖,小家伙抽动粉色的小鼻子闻了一会,随即顺着她的衣服嗖嗖的跳到地上,跑了出去。
启昭立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