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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拍卖公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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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点已过,鼓楼公园里依然冷冷清清的。
这是一座建在黄泥岗上的公园,占地面积并不大,只有一个正门,并且较为简易,公园四周用铁栅栏围着。
进入公园,左前方是一座明代的官式建筑,分上下两层,上层有三个大殿,为左中右分布,雕梁画栋,飞檐神兽。下层为城阙样式的台座,高大巍峨,红灰粉墙,上方有“畅观阁”题额,底部有三道券门,券门两边各开一口漏窗。中间的券门,不仅宽阔高大,可以直通里面的花园,两侧的券门稍显低矮,里面设有上下楼的石级台阶。
杨之江来到碑楼前,见券门此时尚未打开,额匾的上方挂着一条巨型横幅,上面写着“思接千载、意通古今”八个金色大字,便站在旁边的文保碑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范清婉的到来。
冬日的阳光,带着一道道金灿灿的绚丽,正掠过不远处的鸡鸣寺那高耸的塔尖,冉冉地升腾起来,给眼前这座千年的城楼带来了蓬勃的生机。
时近九点,来公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但大都是些老人,有的还领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来到公园右边的树林里锻炼身体,或去旁边的儿童游乐场玩耍,而真正向碑楼走来的,除了里面的工作人员外,却寥寥无几。
杨之江站在券门前,心神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文保碑,只见上面写着:“时代:明洪武15年(公元1382年);编号:苏文保字(1957)第0204号”等字样,心中不禁开始感慨万千。“曾几何时,这里可是大明王朝京师迎王、接诏书、选妃子等庆典场所,当时是何等的庄严神圣啊 ?!可270多年之后,竟然一度成了“文攻武卫”的指挥部,真是绝妙的讽刺,历史真是会开玩笑”。
看到眼前这座朱红色的碑楼墙壁,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徐梦崖老师在此被批斗、被殴打、被衣衫褴褛的场景,无数的珍贵古籍善本和书画条幅被无情地扔到了火中,燃起了漫天遮日的烈火浓烟,将碑楼的上空映照成一片血色。此时,他的心在颤抖,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忧虑伟人的那句“隔七八年再来一次”语录,会不会成为一种历史诅咒或可怕的谶言,在若干年后再次恐怖地上演。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轻盈活泼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旁,一股淡淡的犹如茉莉花一般的香气,只扑他的鼻腔心肺。
范清婉今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尼制大衣,腰带紧束,清新脱俗,步履轻盈,好像从天而降一般,全身上下洋溢着清新的气息。她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脸上的微笑,犹如湖面上的涟漪,平静而深沉,略带一丝羞涩。黑黝黝的长发随风飘逸,拂过她白皙如玉的脖子。真可谓“光润玉颜,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周围似乎变得一片寂静,树叶在风中摇曳,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轻快和温馨。突然间,杨之江拉住了范清婉的手,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他牵着,脸颊蓦地红了起来,宛如秋冬的红叶。
没多久,两人来到了城墙边,互相紧靠在一起,心情愉悦地观赏着四周的风景,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咳嗽声,范清婉顿时慌张了起来,瞬间拉开与杨之江的距离,然后害羞地向下察看,只见公园门前,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身穿着长款的尼绒大衣,头上带着一顶灰黑色的绒线帽,正径直地向碑楼走来,便连忙拉了拉杨之江的手,说到:
“你看那人,是不是吴影教授?”
“是哦,这么巧啊?!”
吴影教授此前在镇江南山公园时,就对范清婉他们俩如此说过,自己从来不会单独去公园,认为那是闲人和情人之地。今日,他之所以再次破例,皆源于昨日报纸上的一则广告。
昨天傍晚,他从学校回到家中,照例坐在藤椅上,翻看当日的扬子晚报。事实上,自从晚报从原来的四版改成了十六版后,他就慢慢失去了版版阅读的兴趣。他发现晚报的内容,过于冗繁无趣,并且广告的版面也变得越来越多,故而往往只看第一版的新闻,和第二版的时势评论、杂谈、随笔等,有时,也会扫一眼繁星栏目中的老友记、校园连线、秦淮旧事、烟雨人生等。
昨日,他在翻阅了第一二版后,忽然发现在“老友记”一版,有一则拍卖古字画的预展广告内容,引起了他的关注:
拍品名称:《圌山徵梦》
作者:鹤洲禅师
拍品分类:字画
题识:光绪三十四年,岁在戊申五月上浣,鹤洲道人,识于槐荫精舍西轩
尺寸:135 X 55 cm
估价:无底价
预展日:本周六,鼓楼公园二楼
材质:立轴设色纸本
形制:1轴
拍品描述:
描绘光绪年间镇江东郊圌山的全境图。《圌山徵梦》图钤印二枚,钤白文印“’齐瀛”,钤朱文印“鹤洲”。画作沿袭清代京江画派的风格,为周镐“京江二十四景”之后有明确地理标志的绘画作品,十分难得。画者鹤洲,晚清僧人,法名齐瀛,号石禅道人,光绪年间任镇江焦山玉峰庵住持,工诗善画,精于金石拓制,以拓印《瘗鹤铭》碑刻著称,与任伯年、吴昌硕、丁辅之、赵之谦等人,有过大量的“清供图”合作。
吴教授今日专程过来,进入公园,未作任何迟缓,就匆匆地走进了城台券门,来到二楼的拍卖品预展区。他迫切地希望能亲眼看一下广告中的那幅《圌山徵梦》古画,是不是自己在学生时期曾看过的那幅画,并且与自己家中的那幅没有题记的画,有什么根本的差异,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展区里反复走了几遍,都未曾发现,于是急忙找到了拍卖机构的现场人员,询问这幅画摆放的位置,却被礼貌地告知,那幅《圌山徵梦》古画已撤拍了,当他进一步追问委托拍卖人的有关信息时,被拒绝了。
吴教授感到很是纳闷,他努力地解释或辩解,并不惜主动告知对方,自己是南大的教授,与这幅古画之间有着一些渊源,甚至还讲起有关画者鹤洲禅师的故事,但讲了半天,拍卖人员却依然不为所动,始终就一句话,表示要遵守行业规定,不得泄露委托人的隐私。他见对方并无退步之意,于是只好怏怏作罢,无可奈何地走出了预展区。
其实,他清楚自己,并不是在意这幅《圌山徵梦》画作的内容本身,也绝不仅仅是出于对艺术的欣赏,而是对其背后的故事。自从上次莫名其妙收到那幅没有题记的仿画外,他就一直认为,该幅画作的背后,极可能暗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情感世界,或某个风谲云诡的历史事件,甚至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隐秘藏形。只有真正接触到此画的收藏者,才能弄清其背后的脉搏,进而才能穿透层层的历史迷雾,了解到鹤洲禅师当时创作此画的真正目的和用意。
他走出券门,回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巨型横幅,心中充满了失落之感。他沮丧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儿童游乐场,便转身向公园门口走去,就在这时,却听到上面有人在喊自己,抬眼一看,竟然是范清婉和杨之江二人。
很快,范杨二人就从城楼上跑了下来,经过一番攀谈之后,方才得知吴教授竟然是专门为了《圌山徵梦》这幅画而来的,范清婉顿时喜形于色,见公园对面正好有一间咖啡厅,于是就盛情力邀教授到那里去坐坐。
太阳掠过了街角,缓缓照进咖啡厅的玻璃门上。
吴教授踌躇地站在门前,望着里面熟悉的桌椅和飘散的咖啡香,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范清婉和杨之江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旁,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走入室内,范清婉顿感十分柔和,悠然的轻音乐,令人更加倍感温馨。她领头来到最里面一个靠窗的位置,说到:“吴教授,我们就坐这儿吧!”。
其实,吴教授对咖啡厅并不感兴趣,这也许是□□前后土生土长的专家学者们的一个习惯,他们更多喜欢在家里或在办公室里泡上一壶茶,慢慢欣赏品味。
很快,服务员为三人点上了饮品,吴教授要了一杯奶茶,而范清婉与杨之江则各自点了一杯咖啡。
吴教授慢慢拿起杯子,细细品尝由牛奶与茶交织而成的馥郁香气。每一小口,都似乎在打开他记忆的闸门,让他想起了往昔年轻时与同学们一起吃奶油冰棍的情景。
“吴教授,这奶茶还行吗?”范清婉问道。
吴教授微微一笑,“很好,谢谢你们俩”
未几,杨之江忽然问到:“吴教授,刚才在公园里听您提起那幅《圌山徵梦》山水画,恕学生冒昧地问一句,您想竞拍这幅画吗?”,
“也不…完全是”
“那…?”
“完全是因为一个曾经的故事”
“故事?”
“在□□前,我做学生时,就曾有幸看到过这幅画”
“能跟我们讲讲吗?”
吴教授看了看外面的天,有点心神不安地说到:“这天好像又要变了,下次找个时间,再跟你们讲,好吧”
范清婉见吴教授一口喝完奶茶,意欲要起身离去,便连忙说到:
“吴教授,关于《圌山徵梦》这幅画,我与杨之江可是知道其中的一点内情,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听?”
“哦…是吗?”,吴教授又将身体坐了回去。
“上次,在杨之江的办公室里,我俩听过我们学校老馆的徐梦崖老师提过这幅画”
“徐老师?就是北园老图书馆的那位徐老师?”
“是的”
“你们认识徐老师?他是怎么讲的?”
范清婉看了杨之江一眼,便将那日徐梦崖老师在办公室里讲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吴教授。
吴教授听后,顿时大吃了一惊,很快,他明白了徐老师当年为什么会大声喊“崩塌了,水淹了,玉儿不见了”、“梦…梦…真梦”等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