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宗门》暕暕

6、第 6 章

　　夜宴散场，两波人走出卡座，大约是晚上十点。
　　林慕南到唱柜跟前敲了两下玻璃隔断壁板。
　　张晴蓝循声转头看过来，林慕南笑吟吟地正站在相隔玻璃柜体的跟前。
　　张明昆也朝这里走近了，伸手拉开柜门，对张晴蓝说：“回家了，我们。”
　　“哦。”张晴蓝应声起身，边随之往电梯口走，边问张明昆，“你们怎么会跟谢呈祥搞到一起？”
　　张晴蓝特意做此一问，林慕南好似嗅到了事件里几许不和谐意味，顺势反问：“晴蓝，你还认识谢呈祥？”
　　张晴蓝点头，看一眼张明昆。
　　张明昆不发一言回瞧着她。
　　张晴蓝很快即低下了头，但也没在张明昆寒峻气场下噤声，讷讷地说道：“你跟谢呈祥的事，你以为家里人不知道，其实我们全家人都知道。”
　　张明昆并不配合谈论这话题，只说：“赶紧走，别磨蹭。”如此催促后，即带头走在了前头。
　　张晴蓝缩缩鼻子，住嘴跟上。
　　其实即便张晴蓝不说，林慕南在今晚也已隐约意识到了，张明昆和谢呈祥两人关系似乎有点微妙。
　　林慕南应许为谢呈祥改投沥央大学组卷那天，午餐时分，沥央五校的食堂里，聚在餐桌前，林慕南把这事讲给了左菁华和张明昆听。
　　张明昆脸色略显严正，迟滞半秒，果然主动承揽活计：“我帮你一起组。”
　　规划合乎心意，又太顺理成章，林慕南没经意张明昆瞬间的异样。
　　左菁华更不必说，同林慕南从小相伴长大，彼此每个倡议都是相互配合的。家世提供给了他们广博资源，更提供了居高望远的平台，以至于这些宗门子弟，即便年纪尚轻，思想里多少亦有宛如高屋建瓴的一部分。
　　三个伙伴各有明显长处，通力合作，帮谢呈祥捞底改投沥央大学的个人卷集很快搭建起了框架，这晚趁着不期而遇之机，正式移交给了谢呈祥。
　　张明昆轻易不论人是非短长，今天两波人坐在一起，张明昆和谢呈祥之间的微妙气氛不容忽视——一个像是不愿去看对方，另一个则像是不敢去看。
　　林慕南这才想起几天前自己提出准备帮谢呈祥改投沥央大学组卷时，张明昆的严正脸色和片刻的顿滞，隐隐地怀疑两人莫不是曾有过什么过节。
　　“南南，”林慕南正若有所思，就听左菁华在旁边问道，“你给晴蓝物色的老师是哪位？确定人选了吗？”
　　林慕南回过神来：“目力所及，最好的应该是雷修。”
　　“雷修，专业倒是好，脾气也不得了，把一个小姑娘交给他教导……”左菁华没说下去，点到即止。
　　林慕南解释说：“大师嘛，都有脾气，我们也没有非他不可。就是一开始，总要奔着最好的去。”
　　左菁华点了点头，转而问：“雷修大师他，现在还在沥央大学、腴原大学和伯国皇家音乐学院这三所院校奔波授课吗？”
　　“听说是，我给他社交板留了言，还没得到回音。”
　　这么说着话，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时光邸生活广场外头的停车区。
　　张明昆随手招徕一辆出租车，左菁华从后头见了，忙扬声说：“别拦出租车了，昆子，一起走，我们仨来时开着车呢。”
　　“哥，我左哥好像叫咱们等一下。”张晴蓝在一旁提醒。
　　“你先上车。”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跟前，张明昆拉开后车门，把张晴蓝拽过来塞进去，往里搡一搡，关上车门，等林慕南和左菁华走近些，才说，“太晚了，又不顺路，绕沥央城转这么一大圈，你们还睡不睡觉了！走了啊。”说着自己坐进副驾座，手劲恰好地带关了车门。
　　张晴蓝降下车窗，摆着手，放声喊了句：“林哥，左哥，晚安，再见！”
　　出租车尾灯渐远。
　　旁边传来一句问话声：“你们这会儿就走吗？能陪我等车来吗？”
　　林慕南回过身来，方才谢呈祥那一行，现在只剩叶弦歌一人独自还在广场外。
　　“你那些同伴呢？”
　　“谢呈祥去送曹暄妍了；其他人是谢呈祥的‘食客’，算不上同伴。”
　　“谢呈祥怎么没安排好你的交通？”
　　“用不着他，我等司机来接。”叶弦歌撇撇嘴，“曹暄妍那样走名媛路线的才需要骑士护送。”
　　林慕南笑了：“你这话，有点猜不好酸碱度。”
　　“肯定不酸。曹暄妍那种家底比谢呈祥稍薄一点的，谢呈祥才会去献殷勤，我跟他走不到一条道上去。我的司机来了。再见。”
　　叶弦歌自己来求陪同，而话还没说几句，又是她自己匆促开口告别，走向一个魁梧的男青年，两人并肩走远。
　　林慕南回过头来跟左菁华对视一眼，开玩笑说：“我是不是也该体贴点自己打车走？让你早点回家睡觉？”
　　“张明昆是体贴吗？他那是孤僻。我豁出一夜不睡，也送你这趟！”左菁华没好气地，“再说沥央城也没大到绕一圈要一夜的地步吧。”
　　“在沥央城绕圈没意思，陪我去趟开边城吧。”上了车，林慕南向后躺靠着椅背，枕着颈枕，说。
　　“行啊，现在月明星稠的，咱们去沥开路段看夜景。”左菁华启动了车辆，往开边方向的出城路走上了才问，“不过大半夜地怎么突然要去开边？”
　　“归世伯母专门打过电话来，希望我明天带杨晚儿一同去腴原市。其实，如果能征得杨晚儿同意，委托值班员明天送她去机场找我也行，但是我仔细想了下，明天安排马兰英查癌兆也赶早，不如今晚把小姑娘接走，省得明早要是碰上了，让她担惊受怕。”
　　“你对这小姑娘蛮好呀。归道子和唐幽人夫妇俩铁了心收养她，将来她在归门生活，在宗门间，也是一个感情纽带。”
　　林慕南拧眉，就着头枕扭过头来朝向左菁华侧脸：“你知道吗？晓闻女士离世前，叫停了归门对杨晚儿的收养程序。”
　　“归唐两人犹豫了？”
　　“他们倒是坚定的。而且归唐两人帮暂置点助养杨晚儿将近一年，也没可指摘的地方，按理只要杨晚儿自己愿意，一年期满，暂置点就应该配合办理正规收养手续。只是……当初晓闻女士到底有什么顾虑，现在已经无从知道，暂置点猜测她因为杨晚儿的容貌不安心，我不确定，所以也不确定她顾虑的情况现在还存在不存在。”
　　“那杨晚儿她自己愿意被归唐两人收养吗？”
　　“她倒也是愿意的。”
　　左菁华没再多问了，随坡就弯地转着方向盘，车辆从卞国首都沥央市收费口驶入，经沥开段全速自动驾驶公路，到一百五十公里外的、顾门经管的开边遗民暂置点，大约花费了四十几分钟。
　　时近子夜，偌大遗民暂置点深幽昏昧，人气贫乏，月华下只见枯瘦的枝杈随风鬼鬼祟祟的残影。
　　林慕南二人远远停了车，步行朝值班室走去，遥望见一窗灯光从小屋透射出来，风物才像人间。
　　渐近窗口，看进一玻璃之隔的室内，蒋白槐和秦桑一男一女两个值班员在瘦长的桌案前相向对坐，蒋白槐怀抱吉他，秦桑就着他的抱持用指尖摸弦数品，青年男女不时低声交谈几句，画面和合融融。
　　林慕南抬手轻敲了一下玻璃。
　　蒋白槐是背窗坐在秦桑对面的。秦桑面窗，更早地看见林慕南和左菁华，不觉站起身来；蒋白槐相继也转顾窗口，立即放下吉他。两人双双迎出了门。
　　“小公子，还有左小公子，快进屋！这么晚过来，出了什么事吗？”
　　“打扰你们了。”随两位值班员进入值班室，林慕南解释说，“明天夏历二月初一谷神节，杨晚儿的助养父母委托我带她到腴原相聚。”
　　了解了林慕南两人来意，蒋白槐赶紧对秦桑道：“你去，把杨晚儿带过来。”
　　“秦女士，”林慕南叫住秦桑，叮嘱，“孩子这时候该睡了，叫起来走困劲。劳烦你，帮她套上衣服，通知值班的保育员去抱。”
　　秦桑应声出了门。
　　“菁华，方才的女士叫秦桑，这位男士叫蒋白槐。”林慕南介绍道，“蒋先生，左菁华你知道，我不多介绍了。”
　　“我们其实早已经打过交道，只差没有很正式地相互结交。”左菁华笑了笑，跟蒋白槐打招呼，“蒋先生，你好。”
　　“左小公子好。”
　　看着两人互相打了招呼，林慕南又说：“我们今天恐怕得劳驾蒋先生送一程，小姑娘被异性带出去有限制条件，不如你跑趟外勤，我请天佑庄园的女眷与你办理外带手续，这样方便吗？”
　　“当然没问题，我的职责。”蒋白槐忙道，在制式手簿做好登记，陪同林慕南二人往女移民宿舍方向接应秦桑跟孩子。
　　三人穿过公共活动区。从杨晚儿居住的那间小隔扇里，先是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女值班员压抑着惊怒的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不说！”
　　“秦桑，怎么了？”蒋白槐扒着门缝低低地问。
　　脚步声隐约濒近，小隔扇的门被女值班员猛地拉开，林慕南三人自然便将目光投入到室内，一位中年莽汉赫然立在床边。
　　而七岁的杨晚儿缩坐床中央，身着暂置点统一制式的白色练功服，肥大的款型衬得身体更为娇嫩纤细，裸露出来的皮肤清清白白，小脸精美绝伦，宛如造物主遗落在人间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