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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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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南心底轰然一震,第一句话是先朝着立在杨晚儿床边的中年莽汉说的:“你离开床边,到门口来。”
中年莽汉潜入小姑娘房里,被数人堵在现场,是本能渴望挨出口近一些的,林慕南的目的则是保护杨晚儿的安全。
中年莽汉往外走的档口,林慕南不动声色地换到离杨晚儿更近的地方,背床面门,睃视蒋白槐和秦桑,问:“怎么回事?小女孩房间怎么会有男士进来?”
“小公子,这……”蒋白槐开口状似磕巴,实则快速斟酌着遣词。
林慕南发问后是盯着人当场要答复的,表情严峻但不凶戾,俨然引而不发的姿态,蒋白槐第一次应对这样的他,放慢语速为的是拉长反应时间。
秦桑但见蒋白槐受窘,慌忙代他解释:“小公子,暂置点明令两性分住你知道,女童和未婚女士的宿舍尤其禁止男士进入,今天出了这么一档事,我们也很震惊,我……我这就报警。”
林慕南点了点头:“好啊,烂摊子都给警察收拾,你们什么都不用做。”
秦桑一听林慕南这话知道他不满意,登时急红了眼圈:“那,那,我们自行把人送官?卞法规定了,对于正在进行杀人、抢劫、□□、制贩毒等八项犯罪人员,目击群众可直接将其扭送至公安部门接受调查。”
蒋白槐赶紧截过话来:“小公子,是我们工作出了纰漏,请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一定给杨晚儿一个交代。”
林慕南没接蒋白槐这话,看向偷潜进来那中年莽汉,问:“你有什么话说?”
“我……我担心晚儿害怕,进来陪她。”
“呵,”林慕南这次是真笑了,“菁华,麻烦你把门关好。秦桑女士,蒋白槐先生,容我提醒,暂置点不是匹夫匹妇,找了警察万事大吉。暂置点是一个组织,经官可以,但你要知道,事情捅出去就得交由人议论,甚至有引发舆情的风险。那么,移民暂置点和顾氏集团领导知情了吗?法务部、公关部是否有所准备?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我们本应比谁都清楚事实,真若讨论也本该在舆论上有一席之地,别弄得措手不及。”
“这个,这个,小公子……”
“现在联系保安进来,你们自己控制住现场,然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林慕南说,“我并不是主张息事宁人。”
中年莽汉听到这里顿感事情不像能够善了的态势,夺门欲逃,左菁华离门口近,啪地合上了敞开的门。
蒋白槐责无旁贷,冲上前一番撕扯,到底将那中年莽汉控制了起来。
林慕南没理门口的喧嚣,看向缩坐床中央的杨晚儿,软声哄诱:“小晚,下地穿鞋,明天我们去腴原市,找归门爸爸妈妈玩,好吗?”
杨晚儿点头,膝行靠近床边,跪直了身体,搂住林慕南的脖子,滑嫩的脸蛋从林慕南颊边擦过,错开了打林慕南甫一进门,就定格在他身上的,高原湖泊般幽蓝的眼睛。
“小公子,”秦桑默默地帮杨晚儿拾起衣服和鞋子,靠近了小心翼翼对林慕南说,“让我来吧。”
林慕南放开杨晚儿,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退后两步,杨晚儿目光就又追随着他,眼底一泓水雾氤氲,全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
对于杨晚儿这个小姑娘,林慕南未见其人时,已闻其名。
听说杨晚儿走到哪都容易被欺侮,看到她的第一眼,林慕南就知道原因——无依无靠,偏偏美得谁都想去捏两把。私下往来中,也曾几次想给小姑娘提个醒,却苦于不知道怎么跟一个七岁孩子解释那些大人的恶意。最终,还真的有人涉夜摸入小姑娘的房间里来。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林慕南般乍长成的小男子汉更甚。加上已经越过儿童时期多年,曾经清明的旧事日渐模糊,林慕南已经不太能确定,他在多小的年纪就懂得动心思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了。因此这一次,林慕南终究低估了七岁孩子的复杂程度。
事实上,人心智的成熟,固然与经年有关,更与历事有关。有些事一个瞬间带来的成长,是蹉跎再漫长年华也不可得的。而杨晚儿,恰恰从小便经历得太多了。
在这个不成眠的夜晚,杨晚儿趴在窗台上,掀开窗帘一角,从黑暗的小隔扇里窥视月夜,其实早看到车开进来,林慕南和左菁华下车走入值班室的全过程。那是犀利的、几近决眦的,却又寂静无声的洞探。
直到月光里的身影被门扇隔绝不见,杨晚儿才放下窗帘,打开关闭许多时日的对讲机。
杨晚儿一显示上线,一个男人立马冒出来说话了:“晚儿妹妹,晚上害怕吗?”
杨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短短的音节,像大雪积压到极处,至使梅枝折断的声响。
于是很快地,有一名中年莽汉涉夜而来,可他只顾得上对着杨晚儿搓手,又一味地笑,不等小姑娘按铃报警,即被女值班员秦桑撞了个正着。
时间刚刚好。
顾晓闻曾说过,客观的真相被人脑所反映,要经过思维、文化的层层滤镜,事实上,真相永远不会被人类全面认知。
把杨晚儿从秦桑身边引导过来,林慕南临带她出门前,还像教小孩那样教她:“小晚,秦姐姐帮你穿衣服,你要说‘谢谢秦姐姐’。”
杨晚儿乖顺地说:“谢谢秦姐姐。”说完讨巧地仰看林慕南。
林慕南微笑,扶着杨晚儿后背,说:“跟我走吧。”
被蒋白槐打电话叫来的保安陆陆续续到来,开始在门口集结,中年莽汉脸色愈发难看。
就在林慕南携将杨晚儿走到门口那瞬,中年莽汉猛地挣开蒋白槐的牵扯,屈膝狠狠朝杨晚儿腰俞撞去。
林慕南挨两人最近,在中年莽汉动作刚有起势便最快反应,远侧的手合围过来,迅速将杨晚儿置换到相对自己的另一边,近处这只手稳定挡开了中年莽汉撞过来的膝盖。
而中年莽汉也有算计,抬腿撞人的同时,重心大幅前倾,脚步踉跄,直直朝着前方比邻门侧那面墙壁撞去,一撑到墙面,转手即抠倒一只依墙立放的储物柜,狠狠对着原先挨他的几人方向砸去,然后马不停蹄窜上了床,立即去开窗子。
在柜体砸倒的若干普朗克时间里,左菁华等着看林慕南的动作,未经多想地,选择在林慕南携杨晚儿避闪开后紧跟着闪身,以便如有必要的话,不至于因为太快避闪而失去援手的可能,这是过去几年左菁华反复要求自己的,所以能够绕过思维过程,以本能的形式表现出来。
而林慕南带着杨晚儿正面朝门外,当机把小姑娘向外推了几步,借着反作用的力,折回储物柜砸去的方向,与左菁华一并拉扯着闪进了屋内。
一人高余的储物柜轰然砸中左菁华原本背临的墙壁,刮出一道深沟。杯盘自储物柜掉落,惊天动地响,相比之下,柜格内收纳的书籍、衣物等,反如叶落无声。
“没事吧?”左菁华伴着破落声先开口问。
林慕南苦笑:“咋还愣神?在这种时候!”
“我没有愣神,足够避开。”左菁华吧嗒一下眼皮,微有怨责,“多危险啊你又折回来!”
“条件反射。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站远了看着。暂置点这些事,跟你都没关系。”林慕南靠着墙站直身体,得空转头去看中年莽汉,见人已经踏到窗台上了,忙喝一声,“等等!别跳!”
“还企图制止我?”中年莽汉回过头来,横眉冷哼,“现场再没人能比我快了吧?”
“不就犯点错误吗?为这从十多米高的地方跳下去,根本没有必要。”
中年莽汉不以为然:“能跑不跑才有鬼!”
“那你走门吧,我放你。”林慕南湛静说。
“我三岁小孩吗?骗得这么敷衍。”中年莽汉不屑地一哼,仍然作势要动。
“等等!再等一下!”林慕南再次将其喝止,“蒋白槐先生,叫外面的人找把绳梯来。”
中年莽汉动作停了,警惕地看着。
很快就有人把绳梯送来,林慕南看也没看直接扔给中年莽汉,任他经窗,蹬着绳梯下楼。
秦桑跨过横倒的储物柜进到屋内,小心翼翼问林慕南:“小公子,这事不追究了吗?”
“蒋先生没带人下楼吗?”林慕南反问。
秦桑奔到窗口向下扒望一眼,惊讶地回看林慕南。
林慕南心里一派澄明,知道蒋白槐已经带人逮住了中年莽汉,湛静又道:“我真心救他。他的行为,猥亵未遂的罪名都难以认定,小惩罚总得要承担。你们做好警示教育。我们走了。”
竖起横倒的储物柜,让杨晚儿经过,出门招呼上蒋白槐,林慕南四人一道,往林门门邸天佑庄园返程。
路上,林慕南低头用指端发简讯,回复林门当家主母沈碧霄对自己行迹的询问:“奶奶,我现已在返回途中。受归唐所托,到开边移民暂置点接杨晚儿,明天带往腴原市。”
蒋白槐等着林慕南发完简讯,看着他关掉指端陷入沉默,顿了顿,开口说:“小公子,我们工作的纰漏,我要检讨。”
“写出来递给你们主管吧。”林慕南点头说,笑意微凉。
杨晚儿高原湖泊一样幽蓝的眼睛像装备了磁盘,总是定格在林慕南身上,静静瞧着他淡漠脸孔。有一种内心熨帖的体验,新奇地,浮泛于她人生早初的灵域里,打从这一天这种体验出现起,潜移默化,便将长远影响着其心理结构的架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