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安易》李子糕

50、攻防交换

　　周六。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落叶沙沙落在街角巷尾，安易没走几步就要甩甩自己的脑袋，头顶的叶子便顺着她的脸颊掉落人行道。

　　秋风萧瑟，杭城进入深秋时节，世界的颜色从满目苍绿转为或枫红或金黄。她走在落叶铺成的道路上，鞋底传来脆脆的声响。

　　周自奕在她的生活里完全消失了，就像是夏日立于荷尖的蜻蜓，随着燥热的暑气彻底遗落在回忆的角落。

　　原来分离真的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她低头走在街上，轻车熟路地拐上紧挨着药店的某个补习班。

　　“哎哟！”一个结实的身影差点没把她撞翻在地，她揉揉鼻子抬眼望去，肌肉紧实的少年穿着无袖T恤，出现在狭窄的楼道里。

　　“李鸣？你也在这里补课吗？”安易歪着脑袋问道。

　　李鸣摸摸后脑勺，既没有答是也没有答不是，只对她笑笑。安易奇怪地瞅了他好几眼，最后迫于上课时间只能踏上楼梯：“我先走咯！”

　　“原来在这里啊。”

　　“你跟过来干什么？”李鸣立刻敛了笑，沉下表情问她。

　　女生的鸭舌帽压得很低，两侧的碎发遮掩了大半的面孔。如果裴凛此时出现，必定会发现这是让她警铃大作的对象——

　　李珃。

　　她的笑声瘆人，大白天的让李鸣感到一阵恶寒：“这可是我老朋友的好朋友，我当然要多了解了解。”

　　“你说的老朋友，是裴凛？”李鸣的眉头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没松过。

　　李珃不语，转身离开前还看了眼补习班的招牌。这一举动让李鸣很不舒服，但他此行也确实没想到李珃这只臭虫会黏在身后。他的本意是想查看这个补习班周围的安全性，安易大概是唯一不知道李珃存在的人，李鸣最担心的就是她。

　　被人卖了还能替人数钱，这是李鸣一直以来对安易的印象。

　　宋意告诫他李珃可能会对安易下手，虽然他不知道李珃和宋意之间有何恩怨，但李珃的为人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加上宋意的眼神真诚无比，李鸣承认自己心软了。

　　所以他一大早就来安易的补习班等她，没成想自己的路径居然被李珃跟踪。

　　裴凛周末不补课，也没心思扑在学习上，干脆在陆越炀临走的这一天去了附近很火的占星馆。

　　“你信占卜？”陆越炀有些意外。

　　裴凛走进占卜的店铺：“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家店是流动店铺，恰好这段时间在杭城做活动，成了各大校园风靡一时的热门话题。店铺装潢成暗黑风，黑色的蕾丝缎带挂在铺子的入口处，水晶球和占星图接连摆放在柜台上，来往的年轻客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是手挽手的高中女生。

　　前台的女人穿着巫师的服装，长发用一根枯藤挽起。她见到裴凛二人时眼睛都亮了：“二位是来占卜的？”

　　裴凛点头。女人便给她一个号子。

　　44号。

　　一个看上去不怎么吉利的号码牌。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裴凛的号码还没被叫到。她扭头看向陆越炀：“我觉得这家店不是很靠谱，要不我们还是去吃馄饨……”

　　“44号——”

　　裴凛的表情一顿，还真是赶上个好时间。她撤回自己的话：“靠不靠谱还得先看看。”

　　两人跟着“女巫”来到里间，裴凛被熏香刺激得当场打了个喷嚏。

　　铺着黑色桌布的长桌摆在房间中央，画着奇异妆容的女人徒手掐灭了熏香：“请坐吧。”

　　裴凛在看见这一幕后默默感叹工作人员的敬业，这可是燃着的熏香，就这么被她不带任何防护工具的手熄灭了。

　　“我看见……小姐您最近好像不是很顺利。”女人说话的瞬间，巫师模样的前台退出了房间。

　　裴凛点头：“确实不顺。不过……请问您是用水晶球占卜的吗？”

　　“是的。”女人紫色的嘴唇张了张，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裴凛将手放在星光流动的紫色水晶球上。

　　空气安静了几秒，女人开口，深邃的眼睛紧盯少女：“我看见了你的未来……你躺在一张病床上，紧闭着眼睛。神本想带走你，可有人在神像之下苦苦哀求，慈爱的神便放回了你的灵魂……”

　　“那是来自一颗神秘碧玺的力量。她为你献上了最后的爱，换回了你的灵魂……”

　　在听到“碧玺”二字时，裴凛多年的唯物观开始出现裂痕：“你怎么会知道碧玺？”

　　“我看见了。”女人冲她神秘一笑，伸出自己印着五芒星的舌苔，“神的使者，能看见你的未来。”

　　裴凛搭在大腿上的左手手指曲起，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你还看见了什么？”

　　“嗯……”女人闭上眼睛，浓墨重彩的妆容在暖光下居然真显出几分诡异的神性。突然，她睁开眼睛，视线死死咬着裴凛的胸口：“我看见，你的这里中了一枪。我可怜的孩子，血亲之人也许会将你推入深渊……”

　　陆越炀见裴凛的神态不对劲，立刻阻止了女人的说话声：“坏话听的够多了，我们走吧？”

　　裴凛收回虚放在水晶球上的右手，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心乱如麻。果然封建余孽容易乱道心，裴凛起身选择离开。

　　“少年——”

　　陆越炀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女人喊住他。

　　“你和她的约定，如果再不履行，可要等七年之后了哦。我看见，分离就要开始了呢……”

　　女人咯咯作响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陆越炀向她点头示意后便也离开了。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涂着彩色油墨的女人挪回自己的水晶球，意味不明地露出无奈的笑容：“分别的冬季就要到来了啊……”

　　紫色水晶球还在暖光灯下幽幽散发着光彩，布满帷幕的房间却空无一人，仿佛刚刚还在装神弄鬼的占卜者从未存在一般。

　　裴凛前脚刚踏出房间，后脚就遇上了巫师前台：“这位小姐，我看您最近诸事不顺啊！要不要买条紫水晶转转运？”

　　这对本就心情不好的裴凛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她随口问道：“多少钱？”

　　“能转运的那都是好珠子！”前台凑近她，“今天不要999，也不要888，一口价——99！很划算吧！诶小姐……小姐您别走啊！我这还有折扣价，您再看看不——”

　　裴凛气不打一处来，拽着身后的陆越炀就走出了店铺。

　　“信则有，不信则无。”陆越炀把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裴凛耷拉着脑袋，停下脚步：“我真有块碧玺。”

　　“你看上去就不像没碧玺珠宝的样子。”陆越炀说道。

　　少女不明白他的意思，眼里满是问号。

　　“但凡对方有双眼睛，就能看清你这身衣服的价格。而且，她说你‘躺在病床上’，你仔细想想，这世上哪个人不会生病？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出现在医院病床上，对吧？”陆越炀点拨她，“星座，占卜，背后都是巴纳姆现象。也就是运用一些笼统的话术来诱导你的思路，以达到她的目的。”

　　“你觉得她有什么目的？”裴凛问道。

　　“卖你99一串的水晶。”

　　“……你赢了。”

　　裴凛的唯物世界观再次被修补，陆越炀的话总是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裴凛愿意在这些平常的事情上无脑相信他。

　　“裴凛。”他在簌簌的落叶声里唤她的名字。

　　裴凛“嗯”了一声，抬头注意他的动静。良久的沉默后，她听见少年的声音穿过一片飘零的落叶，来到她的耳边：“不要害怕当下的困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血色的梦境再度浮现眼前，裴凛只是轻声笑道：“我知道的。同桌你就好好准备集训，我也会好、好、吃、饭的。”

　　送走陆越炀的傍晚，裴凛的心情又陷入了空虚和迷茫。她急切地想做些什么填补自己空缺的心脏，于是她选择了刷题。

　　陆越炀在集训期间编了本难题偏题送给她，裴凛没做几道就开始崩溃。这破题目还不如不做，裴凛把本子一推，脸颊贴着草稿纸倒在桌上。

　　“哦！又是越炀送你的笔记本？”林燕探过脑袋，捂着嘴偷笑。

　　裴凛知道她是调侃自己，便闭上眼睛装睡。

　　“别害羞嘛！”林燕的指尖点点她的额头，少女长卷的睫毛安静地垂落，惹人心生怜爱。

　　裴凛面不改色：“没有害羞。”

　　“你怎么老问人家是不是喜欢他！”

　　女生娇嗔一声，推开了自己的好朋友，撅着嘴佯装生气。

　　短发女生笑嘻嘻地逗她：“我都知道那个匿名贴是你发的了！”

　　女生心跳如擂鼓，却依旧死鸭子嘴硬：“什么帖子？”

　　好友翻出手机，点开校园贴吧却都显示进入失败。她疑惑道：“今天的贴吧是崩了吗？”

　　女生正在浏览的论坛也被阻挡：“你看我这的附中论坛，居然也崩了……”

　　“真奇怪。”

　　……

　　昏暗的房间没有点灯，李珃反复点击了几次论坛，面部表情逐渐僵硬。反应几秒后，她突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裴凛，你确实很有趣……”

　　攻防交换，裴凛选择主动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