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见黎明》小叶赤楠木

16、一段往事

　　我想我可能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我的父母，准确来说，是我的母亲。
　　衣服很华丽，也很合身。
　　换上感觉我打工一年的怨气都淡了不少。
　　衣服材质考究，剪裁得体，整体设计简约不失优雅，粗花呢嵌着金丝，袖口的珍珠平添几分复古气息。
　　“哎呀，于太太，不愧是您儿媳妇儿，这人靠衣装，您这给她一打扮呀，整个人都变得有气质起来了。您眼光可真好。”
　　SA谄媚地变法儿夸着母亲，听到儿媳妇儿这个词，她的脸上有些明显挂不住。
　　按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会默认这种恭维，置之不理。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张口澄清了，而且是耐心的向SA解释，
　　“王小姐，这位是我闺女呢。”
　　王小姐始料未及，有些局促。
　　“她很漂亮吧？”
　　母亲拉起我的手，问她。
　　“那是当然，哎呀，我就说怎么和您长得有些像呢。”SA忙不迭借坡下驴，“我们的品牌就像为你们量身定制的一样。”
　　母亲这次只是笑笑，轻轻摆手，没有再说话。
　　太反常了。
　　实在是太反常了。
　　而我的母亲，此时还坐在沙发上，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不属于我的慈爱。
　　“这身衣服倒让我想起你小时候来了。”母亲托着脸，微笑着对我说，“颂颂，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差点走丢了的事情？”
　　“记得吧。”
　　“当时可把我们急坏了，记得当时你穿得也是这一身风格。”
　　我实在搞不懂母亲好好的叙旧作什么。
　　“当时我和你爸还以为你被拐卖了，毕竟穿得那么贵，长得又好看乖巧，急得我们连你弟弟名字是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还好啊，有好心人把你送回家了。”
　　“唉，不过说来也是，那家人看起来穷酸得很，尤其是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长得倒是水灵灵挺机灵的，可惜生在那么个家庭。”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我说不上来她到底怀揣着怎么样的感情说这件事情，有的人话语中的傲慢和恶意，自己都意识不到。
　　我叹了口气。
　　“妈，都过去了。”
　　母亲看了看我，没有再说话。
　　她站了起来，将卡递给SA，刷完后示意我和她一起离开。
　　“小形呢？”我上了车，才意识到于形不见了很久了。
　　“随他去吧。”
　　母亲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从她对于形的话中听到不耐烦这种语气。
　　“还好你没嫁个他这样的人，不然我和你爸头都不知道有多疼。”
　　“难道陆逾一声不吭消失那么就就好到哪里去了吗？”
　　母亲瞪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不说了！”
　　从小到大，她命令中止一个话题时，都会说这句话。
　　我转头看向窗外，下雪了。
　　雪花落下，回到家地面大概就会铺满薄薄一层雪。我最喜欢下雪了。我想到母亲对话中那天的小男孩，记得那天我因为挨了母亲的骂逃离，搭乘地铁逃离到一个废弃的工厂，在那里遇见了那个男孩子。
　　“你还好吗？”
　　我问他。
　　他衣着单薄朴素，看起来洗得很旧了。由于寒冷，他不由自主缩成了一团，却努力地将四肢伸展开。
　　“我不好。”他说，“倒是你，你还好吗？你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我问他。
　　“你穿得很好，家里应该很富裕。你这样的公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是没有家的小孩该出现的地方。”
　　“我没有家。”我脱下衣服，给他盖上，他抗拒地推开我，却因为四肢僵硬，没法动弹，只好乖乖接受。
　　我才看清了他长什么样子。
　　很好看。秀气、乖巧、眉宇间气质不凡，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长相和气质与他破烂的衣着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呢？你没有家吗？”
　　他点了点头，将衣服一半披在我身上，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有家，我的妈妈很爱我。”
　　“那你爸爸呢？”
　　“......”
　　他沉默了，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你为什么不回家？”我问。
　　“我不想再连累我妈妈了。”他握紧了冻得通红的拳头，“我爸爸就是因为我才把妈妈赶出来的。”
　　“另一个阿姨带着另一个孩子来了我们家，他们抢了我的爸爸。我不够优秀，连累着妈妈也被赶出来了。”
　　“没有我，妈妈的生活会更好。”
　　说着说着，他情不自禁留下眼泪。
　　我拍拍他的背，安慰他。
　　“不是这样的，你妈妈很爱你，你们被赶出来，和你没有关系。都是你爸爸的错。”
　　“真的吗？”他抬头看我。
　　“你妈妈难道亲口说过讨厌你吗？”
　　“没有。”
　　“那不就好了嘛，没有你的话，你妈妈只会更难过。”我帮他擦去眼泪，”所以，回家吧？”
　　“你呢？你不回家吗？”他牵起我的手。
　　“我和你不一样，我的爸爸妈妈都不爱我。”
　　他有些遗憾地看着我。
　　“所以我也在想，我该怎么办呢。”
　　“会有人爱你的。”他握紧了我的手。
　　“你这么肯定吗？”
　　他坚定地点点头，“肯定会有的。”
　　后来他把我带回家，他的妈妈急得快要发疯了，看到我们，一下子哭了起来，劫后余生般搂着他哭了很久。后来还是在男孩的提醒下才热情地招待我留了我一宿，第二天和男孩一起把我送回了家。
　　他的母亲很美，身上有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贵气，面目慈祥温和，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对男孩的爱几乎完全洋溢在脸上。
　　好羡慕。
　　虽然他们的屋子的楼道阴暗潮湿，长满了青苔，但是屋内温暖的橘色灯光足以抚平一切悲伤。
　　想必在这样伟大的爱的包裹下，那个男孩也成长成了一个很好很温暖的人吧。
　　“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下车了！”
　　母亲拉开车门，对我责备道。
　　“没、没什么。”我下车，准备回家。
　　“等下。”
　　母亲拉住了我，悄悄往我的手里塞了一张卡。
　　“别让你爸和小形知道。晚上还有客人来，你别丢我们的脸。”
　　“对了，你哥到家了，和他打个招呼。”
　　说着，她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了回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
　　说不上来，但是有一股酸涩的甜味在心头弥漫开来，像盐渍梅子。
　　我在车里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