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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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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寂然,顾司药连饮三碗茶饮,也不见门外有人前来。
江尚服应当是去了皇后娘娘处,皇后娘娘不爱见人,偏生又公务繁忙,一不凑巧耽搁了时间也是常有。
茯苓自是知晓此时最佳是赶紧从尚服局中抽身,将今日之事死死烂在肚子里,无论之后发生何事都权当不知。
但少了她们预警,尚服局对此一无所知,倘若真出事结局可想而知。
茯苓望向面上掩不住焦虑思绪的顾司药,见她默然斟满了第四盅茶,知她心中已做出了选择。
茯苓垂眸不置可否。
本以为这高墙之下只余烂泥无数,没想到今日还能窥见一二真心,倒是令她意外。
日晷轮转,金乌高悬,江尚服依旧未归。
司药所平日里亦是繁忙,早前便约好了今日晡时要与人看诊,时候已经不早,顾司药轻叹一声,缓缓起身,只觉时也命也。
“茯苓,走罢,该回去了。”
茯苓见顾司药情绪不佳也不多话,只上前两步扶上顾司药,“姑姑,我们明日再来。”
顾司药步履微顿瞧她一眼,神色柔和了些许,微微颔首。
天不遂人愿,茯苓尚且还未踏出屋门,便听闻外间一阵兵荒马乱,众宫女脚步声杂乱不堪地混作一团,踏在地上一时间竟有惊雷忽震之感,其中还有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隐约可闻。
茯苓和顾司药对视一眼,心头俱是不祥。
外间的脚步声越发近了,踢踏之声宛如催命符一般,脚步声消失,屋门轰然拉开,一宫女鬓发杂乱额角微湿焦急道:“顾司药,外面安萍姑娘说,楚嫔娘娘穿了早上取走的衣裳,忽然腹痛不止,如今已是见红了,要拿我们问罪。尚服大人还未回来,能否劳您先去看看楚嫔娘娘。”
顾司药霎时间面色苍白,虚握着茯苓的手不自觉用力,茯苓吃痛忍下,抬眸望去,却见顾司药微微阖上了眼。
深宫的巷道漫漫,一眼望不到头,茯苓与顾司药缓步而行,身边是尚服局的宫人随同,宫人已是如丧考妣,魂不守舍地跟在二人之后。
自出尚服局,顾司药便始终一言不发,茯苓知她心忧也不讨没趣,只不慌不忙地陪着。
“茯苓,”顾司药忽然出声,悠悠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往后切莫学我。”
茯苓少见的不知如何应答,若是依她所见,顾司药此祸纯属自找,明明有数次机会能够脱身,偏偏为了情谊身趟污水。
茯苓叹息,难得口吐肺腑之言:“司药大人,您不该来的。”
她们到时令和宫中已是乱做一团,楚嫔痛呼声不绝于耳,娴妃身为令和宫主位正竭力主持大局,后宫收到消息赶来的嫔妃不少,只是看服饰皆是低位宫嫔,三三两两聚在室内,眼神乱飘,心思各异。
甫一见面娴妃便迎了上来,娴妃娘娘人如其名,气质温和敦厚,面容端正秀丽,此时一双弯眉正重重蹙起,面带轻愁:“怎么是顾司药来了,江尚服呢?楚嫔现在情况有些不好,太医止不住血,已经差人去禀告陛下和娘娘了。”
空气中的弥漫着的血腥之气做不得假,娴妃一露面茯苓便觉气味更浓,兼之娴妃衣摆处更是沾染了一大块血迹,楚嫔情况怕是的确危急。
顾司药张了张口,正欲解释,便闻身旁尚服局宫女重重跪下,额头磕上地面撞出一块青紫,可怜道:“娴妃娘娘明鉴,我们家尚服大人一早便去了皇后娘娘处,至今未归。今日早上安萍姑娘来取衣裳,是顾司药帮忙处理的,楚嫔娘娘此事,我尚服局上下全然不知。”
此话一出,屋内俱静,宫嫔三三两两投来视线,就连娴妃也是面色一肃。
“你说此话,可有证据?”娴妃正了容色,谨慎问道。
要知顾司药因为名声医术颇佳,许多宫妃小病不愿惊动皇后去请太医,便会选择邀顾司药诊治,就连娴妃本人,也因为癸水来时疼痛难忍请过顾司药看诊。
若顾司药真是那等包藏祸心之徒,今夜怕是不少人皆难入睡。
“娴妃娘娘明鉴,”宫女跪趴在地,战战兢兢,“早前楚嫔娘娘身边安萍姑娘与夏美人宫女起了冲突,便是顾司药将那宫女扶起,衣裳更是交到司药身旁宫女手上一段时间,或是那时,也未可知。”
夏美人不曾想此事居然还能与她扯上关联,呆立当场的同时周围人俱后退远离,便将她们这一主一仆露了出来,身边那丫头眼眶微肿,正巧便是早前那宫女。
安萍正巧匆匆赶到,闻言悲啼一声向夏美人主仆扑去,口中愤怒高喊:“你这贱人,我早上看你便不是好东西,居然与外人联手害了我家娘娘!”
夏美人震惊,却仍下意识护住自己丫头,安萍见状更是怒火中烧,索性连夏美人也不放过,一时间场面犹如街头闹市,四下宫嫔皆拧着帕子瞧得目瞪口呆。
茯苓扶着顾司药站在一旁,皱眉看着眼前闹剧,只觉得荒唐离奇。
“吵什么吵,大老远都能听见你们动静,丢人现眼,再吵统统给本宫滚出去。”一声娇喝远远传来,人未到声先至,偏偏话音刚落屋中众人便纷纷停下动作垂手肃立,一时间屋内只余楚嫔一声高过一声的哀鸣。
一身着缎面七彩八宝锦宫装,足踏掐丝芍药配东珠绣花鞋的华服丽人扶着宫女踏过门沿款款而来,身后随行四位宫女四位太监,打扇捧壶一应俱全,香风扑鼻甚至冲淡了室内血腥气。
茯苓低头,与众人一起给来人行礼问安:“贵妃娘娘,福寿安康。”
“哟,怎么不吵了?”温贵妃施施然越过众人,随侍的宫人瞬间塞满了西偏殿,温贵妃任由宫人伺候着落座,双腿交叠倚在塌上,张口便嘲讽道:“本宫本以为娴妃妹妹一人足矣,便来迟了些,早知如此娴妃妹妹力有不逮,该早些到的。”
娴妃对温贵妃夹枪带帮的话术充耳不闻,含笑解释,“情况复杂,尚服局宫人称夏美人宫女与司药所女使合谋毒害楚嫔,才使楚嫔身边宫女情绪激动出手伤人。”
温贵妃听罢,捂嘴扑哧一笑,盘弄着手中珠串玩味道:“楚嫔护皇嗣不力且纵容宫女当众行凶,本该治罪,但念在其孕育有功,本宫便网开一面,不与她计较了。”
“眼下,谁来与本宫说个明白,处理完了本宫好回宫用晚膳。”
茯苓简直要为温贵妃的倒打一耙拍案叫绝,方才伤人被拿下的安萍已是面容扭曲,偏生还不敢反驳,众宫嫔暗中交换目光,只觉贵妃怕是来砸场子的。
这般不讲道理的底气,只有名将世家出身,入宫四年盛宠不衰的贵妃娘娘才有。
茯苓忍不住偷偷望了眼温贵妃身后的打扇宫女,葱绿的竹柄芭蕉扇在年轻女子手中轻巧摇晃,直扇的室内香气四溢,氤氲间茯苓仿佛看到了四年前初入宫的阿姊。
落选二十四司后被安排至温贵妃身边的阿姊,是否也曾在贵妃身后,为她扇出一阵香风?
“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吗?”捧着茶盅等了片刻,堂下众人还是鹌鹑般一声不吭,温贵妃忍无可忍,“夏美人,听说你指示宫女谋害皇嗣,你先说。”
夏美人适才被安萍一通乱挠,脖子上留下了数道红印不说,外衫也在混乱中被撕烂,鬓发歪斜地站在一众娇艳嫔妃之间,简直羞愤欲死。
见夏美人嗫喏不知如何开口,温贵妃眉心一竖,便要开骂。
“贵妃娘娘,奴婢司药所新进宫女茯苓,欲与娘娘陈言。”茯苓顶着顾司药不可思议的视线越众而出,不卑不亢道:“楚嫔娘娘眼下之祸,与司药所无关,娘娘容禀,奴婢有证据。”
上前陈言的少女身姿纤弱,面容倒是清丽雅致,但瞧起来不过只有十五六岁,温贵妃上上下下扫视了茯苓一番,半晌兴趣盎然道:“你且说来,让本宫听一听。”
“不知娘娘能否先将衣物交给奴婢一观?”
茯苓郑重开口,话音刚落安萍便脱口而出不可,那尚服局宫女更是连连摇头,生怕贵妃真将证据给了茯苓。
温贵妃挑眉,吩咐身后内侍太监,“拿给她。”
一时间茯苓仿佛成为焦点,众嫔妃面面相觑,连顾司药都觉震惊,不可置信温贵妃居然对一小小宫女如此可亲。
要知道温贵妃发起狠来,连陛下的脸面都敢往脚下踩。
茯苓看起来实在年岁尚小,兼之又与楚嫔一事有关,就连早做壁上观的娴妃都觉不妥:“娘娘,事关皇嗣......”
见温贵妃只顾看向茯苓目不转睛,旁的一概充耳不闻,娴妃无奈叹息,多说无益,温贵妃看着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由这小宫女陈辩不可。
茯苓对四周暗涌一概不知,眼中只剩内侍交给她的一身铜绿长裙,衣裙后方晕开了大片血迹,放的时候久了,血迹变为陈朽的棕褐色块,望之便觉得不祥。
茯苓忽视迫人的血腥气,凑近衣裙细细嗅闻,不肯放过丝毫。
同早上一般,茯苓闻到藏红花的香气遍布衣裙的每个角落,打从一开始,这匹料子便被沉在装满了藏红花的染缸之中,等待有朝一日送至楚嫔手中。
“贵妃娘娘,衣裳确有问题,此布是由藏红花浸泡而成,若穿的时间久了,恐怕会使孕妇见红小产。”
茯苓放下衣裳,气定神闲,只要衣裳不是今日才有的问题,楚嫔娘娘落胎一事便肯定与司药所无关。
睨了一眼再次跪伏在地,浑身不住颤抖的尚服局女官,注意到她指尖颜色与周围肌肤不同,茯苓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缓缓补充道:“娘娘可从尚服局中负责染料的宫人开始查起,或许可有收获。”
至少能收获一个督察不力的罪名,茯苓勾起唇角,笑容温婉。
温贵妃嫌恶地看了两眼血迹斑斑的衣裳,挥挥手示意将其拿去太医处过目,见状小宫女依旧举止端庄,瞧起来丝毫不为此紧张,一派成竹在胸。
温贵妃只觉得兴致盎然,又问茯苓:“既然不是衣裳的缘故,那依你之见,楚嫔为何见红?”
这?
茯苓环视四周,宫嫔们大多坦然迎上她目光,或好奇或谨慎,只一位飞速躲避,茯苓暗暗挑眉,转向下一人时眸光骤亮:“娘娘容禀,奴婢拙见,不若问问安萍姑娘回宫前曾见了什么人,或可有些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