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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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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吧,你去了哪儿?”
安萍惶惶不安,惊惧不已却仍答不上来,见她额前汗珠滚落,疑惑不似作伪,众人目光不由转向茯苓。
茯苓垂手肃立,眸光一扫温柔提醒道:“你腰间那个香囊,里面装满了麝香香茅等物,孕妇闻之加重宫胞收缩,怀相不好极易小产。”
安萍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扯下香囊检查,甫一入手便是一愣,身体软软瘫倒。
这下众人便都知道,香囊确实是出了问题。
娴妃身为令和宫主位,吩咐内监从安萍处取来香囊,送去太医令处检查,香囊途经之处嫔妃宫女无不捂嘴避让,生怕沾上了一星半点毒物。
见状温贵妃神色厌倦,似是看烦了这些纷扰闹剧,摆摆手起身便要离开:“既然如此,后续便交给娴妃处理罢,本宫倦了,回宫歇息。”
近两年入宫的嫔妃们一时皆不可思议,而老人们却都见怪不怪,温贵妃向来目下无尘眼高于顶,却不知为何极为厌恶宫妃小产这些下三滥的算计,每次都是第一个离场不说,若寻出下手之人还会重罚。
自皇后丧子自封于坤宁宫之后,温贵妃代掌凤印,这两年冷宫之中多出好些罪妃,罪名多为残害皇嗣,连曾盛宠的丽妃娘娘也被废于冷宫中形容疯癫。
陛下子嗣不丰,最大的皇子不过八九岁,近几年倒陆续添了不少皇嗣,楚嫔落胎一事许久未见,反倒成了稀奇。
温贵妃要走,自是无人敢拦,一群人来时浩浩荡荡,走时也气派,温贵妃面无表情地领在最前方,欲跨门槛却骤闻一女声回响堂中:“贵妃娘娘,奴婢或可保住楚嫔腹中皇嗣,烦请娘娘下令,准许奴婢前往里间诊治。”
满堂皆惊。
顾司药咬牙重重扯了一把茯苓,茯苓权当没有感觉,全神贯注地盯着最前方的华服丽人,层层叠叠的人群将温贵妃挡的所剩无几,茯苓只能看见些鲜丽的红。
温贵妃似是愣住,而后缓缓转过身子,跨越过呆若木鸡的人群,向着茯苓走来,茯苓胆大包天地与温贵妃对视,终于从她上扬凤目中寻到了一抹兴味。
茯苓僵直的身躯泄下,松了口气。
温贵妃并未因她举止莽撞而心生不悦,她赌对了。
“你可知道,本宫生平最讨厌什么人?”高高在上的贵妃驻足于茯苓身前,套着锐利护甲的食指轻轻落在茯苓脸上,在茯苓白皙脸蛋上落下一抹红痕,而后落至下颌处重重一勾,直视茯苓眼睛,温贵妃忽而宛然一笑,艳若三春桃李。
“本宫最恶骗子,去吧,教本宫瞧瞧你的本事。”
温贵妃施施然落回原座,玩弄着手中护甲向着楚嫔方向怒了努嘴,示意茯苓可以进去里间。
茯苓行礼谢恩,而后顶着顾司药担忧的眸光掀开隔断里外的天青帘布,消失在门后。
里间的血腥气更重,几位太医站在入口处面容严肃,见有人进来视线不咸不淡地扫过,又皱着脸转回满脸忧愁。
楚嫔情况实在是不好,两位瞧着有了岁数的嬷嬷站在下首,一层薄被盖着遮住里面场景,楚嫔面若白纸,额角发丝被冷汗打湿,生息微弱。
“楚嫔娘娘,”茯苓走上几步来到楚嫔面前,“奴婢司药所茯苓,遵温贵妃娘娘之命前来为您医治。”
楚嫔先前痛呼的厉害,里间众人对外面骚动一无所知,嬷嬷闻言讷讷张嘴,太医更是远远投来视线,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楚嫔血崩的突然,因平日忧思过多怀相不好,太医顾及楚嫔身份又不便上前施针,如今各种药材灌下了好几碗却仍不见效,他们也愁。
宫中几年未有宫妃小产,时间长了他们险些忘了,这是一个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大事。
而温贵妃此时居然派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进来捣乱!
一想到楚嫔及皇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屋里人一个都别想脱了干系,太医们皱着老脸欲阻止茯苓。
“让她试试。”
正当太医欲出声之时,楚嫔却先出了声,屋里众人俱是一惊,茯苓也顺着腕间力道向下望去。
楚嫔气若游丝,手上力气比奶猫大不了多少,手心濡湿还打着颤。茯苓第一次见楚嫔,与她盛气凌人的宫女不同,楚嫔娘娘却是副病美人的样貌,眉心轻蹙总显出七分愁。
楚嫔望着茯苓,空洞的目光中无端透出坚定:“我信贵妃。”
茯苓这下当真有些意外。
温贵妃方才言行举止她看得分明,对楚嫔和她腹中胎儿完全称得上是漠不关心,出现在令和宫中也是因为皇后早不管事,她得来走个过场。
可楚嫔居然如此相信温贵妃,倒是有些说不通了。
茯苓安抚地拍了拍楚嫔手背,将女子冰若寒潭的手往被子里掖了掖,语带郑重:“奴婢必当尽力。”
楚嫔既已发话,其余人只得偃旗息鼓,眼睁睁瞧着茯苓从怀中掏出两个折叠整齐的小包裹,解开系带,里面是数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劳烦二位,我需一只烛蜡与一盆沸水。”茯苓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两位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瞪着眼睛去了。
待用物备好,茯苓便取出一根足有一指半的银针,放在火焰之上来回滚动,等火光稍减时迅速对准楚嫔裸露在外的肩颈交界处猛地扎下。
银针没入,楚嫔双眸圆睁,痛呼一声,脖上青筋暴起,半晌才呼吸渐缓。
“接下来请诸位太医回避,屋内只留女客。”见楚嫔呼吸稳了下来,茯苓浅浅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吩咐太医离开。
“你这......”闻言其中蓄长胡,瞧起来年岁最大的太医忍无可忍,抬腿便要冲来和茯苓这不知轻重的小辈理论。
温贵妃和楚嫔都开口又如何,他们今日若真走了,岂不显得连一小小宫女都不如!
“消消气消消气。”旁边人见状连忙拉住老太医,楚嫔那边他们确实不便近身,“你且由着她折腾,出去了也好。”
余光不知不觉扫向楚嫔,覆盖下身的薄被已经被血液浸透变色,还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被角滴落蜿蜒。
太医暗中摇头,面带死气,神仙难救。
他这么一说,其余太医便都懂了,乐得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老太医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仍显得气鼓鼓的,临走前还斜着眼对茯苓轻哼一声,颇为不屑。
茯苓懒得理这些太医,站那么远对着她指指点点,却连凑上前给楚嫔望面都不敢,怨不得后宫女眷若有不适更爱寻司药所的女医。
若不能一视同仁,枉称大夫。
屋里只余茯苓与两个嬷嬷照应,茯苓索性一把掀开薄被,嬷嬷们此前便为楚嫔擦身过,薄被下是一层吸水性更强的棉布,上半截被汗液浸透黏在身上,下半段是惨不忍睹的血红。
嬷嬷们瞧着茯苓面不改色地扔掉棉布,嗫喏半天也没敢说出那句“于理不合”。
嬷嬷们不曾见过太医施针,如今见到茯苓,才知大夫使针竟如此骇人。
倘若太医们得知嬷嬷想法,怕是要冤的吐血,他们的针只半指长,自是不会如茯苓一般施针宛如杀人。
茯苓又捏起一根银针,打量起楚嫔孕肚,楚嫔怀胎六月,肚子却足有七八月的大小。
而楚嫔,面颊凹陷瘦骨嶙峋,四肢却纤细的惊人,连一般产妇有的水肿也见不到,仿佛全身的营养都供给了腹中胎儿。
怀相如此之差,怕是躲过这次,生产那日也极危险。
茯苓上下扫着楚嫔孕肚,瞧得一旁嬷嬷胆战心惊,只觉得这位姑娘瞧楚嫔的眼神和看几两猪肉也没什么分别。
一息过去,茯苓选在楚嫔孕肚顶点下方又落一针。
里屋外,明堂,茯苓已进去许久,众嫔妃却无一人离开,娴妃索性搬空了令和宫的杌凳让人都坐下。
深宫寂寞,陛下又多情,低位宫嫔大多日复一日过着相同的生活,难得见到这么稀罕的事。
娴妃无奈,倒也由着她们去了。
“楚嫔姐姐怎么没声儿了?”一粉裙桃腮的年轻宫妃绞着帕子,好奇问道。
“不知道呢,”有人接话到,“里面应当只剩那位茯苓姑娘,不知眼下如何。”
扫到角落里远远站着的几位太医,宫妃哂笑,这几位大人平日惯常瞧不起她们这些低位宫妃,想请一趟要三请四邀不说还要另塞银子,没想到如今也有被一小宫女赶出来的一天。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安萍按捺不住,忽然跪地向温贵妃叩首,哀求道:“奴婢害了主子,奴婢有罪,但求娘娘派人进去瞧瞧主子眼下如何。”
那茯苓进去前,楚嫔还能传来些许呻吟声,但后来便再无声息。
那小宫女瞧着实在年纪不大,安萍放不下心。
温贵妃支着脑袋,也觉得有些困倦,虚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温贵妃吩咐随侍的大宫女:“进去看看,出来告诉本宫楚嫔如何了。”
宫女恭敬应是,撩起帘子便钻进去,未有一息,众人便听见内室传来女子惊叫声,呼声短促一晃而过,而后压了下来。
里间交谈声音窸窣听不真切,众妃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章程,安萍更是急的双眼通红,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才好。
过了一会儿,温贵妃大宫女打起门帘出来,甫一出来便被众人如狼似虎的目光骇了一跳。
“里面如何?”温贵妃倚在塌上慵懒发问。
“回禀娘娘,楚嫔娘娘的血止住了,腹中胎儿也无恙,现在已经睡着了。”
嫔妃们还未待如何,太医们首先惊呼出声,纷纷表示绝无可能。
以楚嫔方才那般的血量,纵然她不死,腹中胎儿也决计无法保住,事实上他们方才在商讨的便是给楚嫔下催产药,排出胎儿后再设法止血。
那小宫女竟然能保住胎儿,莫不是在诳人?
太医们骚动不可置信,嫔妃们也满脸惊讶,安萍瘫软在地嚎啕大哭自是不言,就连方才探查的宫女也满面复杂纠结。
嗯?
望见自家大宫女神色,温贵妃凤目微眯唤她上前,见她还是眼神恍惚,强硬道:“把你看到的细节,完完整整地告诉本宫。”
大宫女面对温贵妃威严锐利的眼神,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开口形容。
她眼下该怎么告诉温贵妃,楚嫔是暂时脱险没错,可全身上下扎满了长短不一的数百根细针,就连高高鼓起的孕肚也没放过,乍一看宛如一只人型刺猬,惊悚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