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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宗冽坐在殿内看兵书,听得宫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的人不少,前头的步子小频率快,后头紧跟三四个人。

      宗冽合上书:“佑安来了。你去引进来吧。”

      最近接连大雪,宫道积雪深厚,增派许多清扫宫人,外头一直脚步繁杂。牧良骏竖起耳朵,没听出什么特别的。

      “殿下是不是听错了?”
      “你出去一瞧便知。”

      刚踏出宫门,真瞧见宫女簇着佑安往这来。

      “二哥在宫内吗?”
      “在。殿下听到您来,特意让我在门口迎候。”
      “太好了!带我去见他。”

      佑安入殿,主动解释:“今天先生告病,不用上课。”

      “二哥。我来瞧瞧你。”佑安挨着他坐。

      宗冽冷冷道:“帮你抄书不行。”

      “你怎么还记着这事!”佑安又羞又气,脸上一阵阵泛红。前年元旦,对春联她答不上,董桃罚她抄书二十遍,不抄完不许出殿,她和云沛抄得手都断了,求到宗冽这,宗冽和牧良骏帮着抄完余下的。

      牧良骏也记得这事,揉捏手腕:“那次真是抄得我手疼。”

      “哎呀!”佑安坐在椅子上蹬腿,两手捂着耳朵,“不许说了!”

      宗冽拉下她的手:“说吧。什么事?”

      佑安说:“我想听二哥说些宫外事。我要么在宫里,要么去云沛家,再没去过地方。去年江南巡游,父皇也不带我……”

      “二哥,父皇江南巡游带过你吗?”
      “没有。”
      “好吧。”

      “我想听二哥说岭北的事。听程公公说二哥好威风呢!”

      “好。我说。”宗冽简述破敌的过程,“夜晚,他们没防备,我们奇袭放火烧营,我趁乱进帐斩了对方上将的头颅。”

      牧良骏觉得如此简述不能表现宗冽的英勇,补充道:“殿下刀快,一刀下去,人头落地,可那人的手还在动,还会握刀呢。”

      “啊!!”佑安叫起来。

      宗冽忙抚慰:“他瞎说的。一命呜呼的人动不了。”

      宗冽扯开话题:“你还想听什么?”
      佑安问:“你每天在军营都做什么?”
      “监督新兵操练、练习骑射,偶尔研究下暗器。”
      “就这些?”
      “是。”
      “每天如此?”
      “每天如此。”

      “军营这么无聊啊!”

      佑安以为被拘在宫中很惨,羡慕宗冽能在宫外潇洒自在,一听军营生活,瞬间感慨还是宫中好,枯燥但安全。

      左右瞧一眼,发现桌上兵书全是彩图。

      她问:“这是什么?”

      “列阵策。”宗冽答。

      佑安看不懂,只觉得这页好多人,那页也好多人,书上的字小又密,盯着看了会,竟然困得一头栽向桌面。

      宗冽及时用手掌包住她前额:“芳草,抱她去里屋休息。”

      芳草抱起佑安往里屋去,小宫女跟进屋。

      宗冽吩咐牧良骏:“去恒福宫一趟,告诉伺候的嬷嬷说佑安困得在我这歇下了,下午我会亲自送她回宫,让母亲不要担忧。”

      “是。”牧良骏快步走出殿。

      偌大的内殿只剩宗冽和云沛。
      宗冽没说什么,坐下继续翻看兵书。许久,见她仍站在桌边,斜睨一眼:“又要给我看相?”

      云沛打开食盒:“佑华宫没伺候的人,我给殿下带了些茶果。”

      宗冽专注看书,瞧也不瞧:“我不喜甜食。”

      “这是八珍芋糕,不是很甜。”辗转反侧一夜,云沛觉得这事要智取。她要和宗冽成为挚友,日夜规劝他恪守臣子本分,慢慢降下他的野心值。急于和他拉近关系,她强调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呢!”

      只一句。
      宗冽狭长的眼眸微蹙,冰冷瞧她,杀意闪现。

      一双外翘内勾的眉眼生得俊俏,攀上眼底的杀意却寒得彻骨。他不相信任何人,提防所有人,又身份高贵,手边时刻握着短刀,谁也不知哪句话会惹到他,下秒就没了命。

      云沛明白为何宫人都惧他了,在心里咒骂系统千百遍,也咒骂宗冽千百遍。
      这任务真是麻烦,这人油盐不进,对他坏,他要杀你,对他好,他也要杀你。简直是个不讲理的嗜血狂魔。

      “特意为我做?我与你何干?”
      “我在关心殿下。”
      “为何?”
      “……”

      云沛噎住。

      半晌,她低头:“其实……是有事相求。”

      “说。”宗冽放下书,神情缓和不少。

      “明年我要离宫了。想送佑安点什么,也算留个念想。不知道准备什么。殿下有什么建议吗?”半真半假的话最唬人。侍读年满十六就要离宫,云沛和佑安相处时间不长,可真心喜欢她。

      宗冽松怔,眸色瞬沉,晦暗落寞:“我在佑华宫长大,逢年过节才回恒福宫,对佑安不甚了解。”

      宗冽掩面,忽然陷入回忆——

      “佑安喜欢桂花糖,吃坏牙被母亲责骂,还求嬷嬷偷偷塞糖给她。”
      “这是……小时候的事了。”
      “如今……她已长大了……”

      回忆断断续续,他说话也时缓时停。

      宫内位份不够的妃嫔无法抚养孩子,周岁后要送到佑华宫由教养嬷嬷和乳母教养。有些会过继给高位妃嫔,有些则一直待在佑华宫。
      董桃位份高,别人的孩子她心疼得紧,唯独对亲生儿子冷冷淡淡,着实奇怪。

      云沛趁机问:“娘娘今日提到定宁公主了。”

      宗冽攥拳的手紧了紧,眸底哀伤更深:“定宁是我的长姐,生于嘉德一年,父皇登基那年。双喜临门,长姐被封为定宁长公主,恒福宫的珍宝册里有一半赏赐是定宁的。可惜她四岁早夭。母亲至今留着她的玉牌,时刻带在身边。她的事在恒福宫禁忌。今日我说与你知,日后不可再提。”

      “是。我明白。”

      宗冽起身走向陈列柜,从宝匣里拿出兜珍珠,搁在食盒:“为你的礼物出份力。”

      “谢殿下!”云沛收好,趁机捏在手里颠了颠,约莫十几颗,圆圆润润地在袋里滚动碰撞,听声个头不小。

      宗冽偏头浅咳:“母亲疼爱佑安,她又活泼好动,不好管教,这些年你费心了。难得你离宫还惦念她。”

      “佑安活泼,但是个乖巧孩子。先生喜欢她,我也喜欢她。陪伴公主亦是我职责。但殿下的心意不可辜负,我知晓了,收下了,日后定会用心照顾公主。”

      “替我研磨吧。”
      “是。”

      宗冽提笔在兵书上写注解。笔若游龙旋于纸,一手行草写得婉若银钩,漂若惊鸾。

      城府深沉的人写的字竟如此洒脱飘逸。
      真是字不如其人。
      云沛暗叹。

      牧良骏归来,低声禀报:“恒福宫的嬷嬷说淑妃娘娘交代过不许公主在别处用膳,包括……咱们这。请公主在午膳前回宫。”

      宗冽早有预料:“再过一刻,唤她起来。我送她回去。”

      “是。”牧良骏伸手接过研磨的活。

      桌上的茶果一点没动,云沛不死心:“茶果冷了,我拿去热热。牧侍卫也吃一块吧?”
      “我也有份?”
      “当然。公主要我多带些,也分你些。”
      “那谢过姑娘。也多谢公主记挂。”

      宗冽停笔,毛笔插在水里搅了搅,搁在桌边。

      “你去把库里的旧剑磨一磨。”
      “那不是很久不用了吗?”
      “所以要你去磨。”宗冽又催,“快去。”
      “是。”

      云沛进屋唤醒佑安。

      宗冽守诺,牵着她,亲自送她回宫。正午时分,烈日高悬,宫道积雪消融,地砖湿滑,宗冽半牵半扯,而后干脆抱起佑安,一路护着她回宫。
      几个宫女紧跟着。

      云沛走在最后。

      她在想事。
      到最后,宗冽都没动那盘茶果,他不吃,也不让牧良骏吃。
      哪怕真情流露地说那么多,他对她也没多一分信任。

      —

      再回到佑华宫。

      牧良骏端着碗筷坐在侧厅,嘴角沾着饭粒,瞧他进来,吃了一惊,抹掉嘴角油渍,慌乱地清扫桌面,舌头打结:“殿、殿下,我以为你会留在恒福宫用膳。”

      “还是回来自在些。”
      “属下这就去准备。”

      宗冽坐下,抬眸凝望庭院。
      白皑皑雪景好干净,一片静寂,也一片凄楚。
      佑华宫位于紫禁城最西,远离后宫,远离纷争,安静宁和,能让皇子们潜心研学。
      这么多年,只有他住在这,父亲不闻,母亲不问。
      无人疼惜,自然要事事谨慎。
      久而久之,这僻静之所反而成了他最自在的地方。

      “殿下,用膳吧。”牧良骏连同茶果端上桌。

      宗冽蹙眉:“怎么把这个端上来了。”
      牧良骏:“这是公主的一片好意呀。”
      宗冽却摇头:“佑安粗疏,只想着玩。”
      “那就是淑妃娘娘……”
      “更不会。”
      “难道是云姑娘?”牧良骏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云沛憨实恬淡,不慕名利,更不屑于阿谀奉承、拉帮结派。

      “淑妃娘娘昨儿送来冬袍,定是牵挂着殿下。”
      “昨儿才送过,今个怎么还会送?”

      “这……”母亲关心儿子还要限次数么。纵使牧良骏不理解,也没法直白说出来,“云姑娘没必要做这事。咱们这……”

      他没再说下去了。
      实话残忍,也是折辱殿下。
      主子不受宠,身边侍从都跟着被排挤。宫人们不爱来这,云沛更没必要。

      宗冽没生气,只微微叹息。觉着牧良骏有些呆,跟在身边这么多年,竟没点防备心,但也庆幸他还保有一丝纯良天真。

      他指出:“做无谓之事才最惊奇。”

      宗冽问:“用银针测过么?”
      牧良骏答:“测过。”
      “挨个测过?”
      “是。”

      牧良骏说:“宫中做脏活的死侍多为无长无后的奴才。云氏一族百余人,她父亲不在了,可叔叔伯伯仍在朝为官,谋害皇子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云沛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全族老幼考虑。”

      “谨慎些没坏处。”

      “端出去倒了罢。”

      “是。”牧良骏端出去,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两手拢合,“有一事,属下不得不说。再怎么说淑妃娘娘都是殿下生母,生育之恩不可忘。这茶果若真是娘娘遣云姑娘送来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已回宫两日,还未去恒福宫请安,这不合规矩。”

      这一句戳中宗冽痛处,忽然气急攻心,嗓眼腥甜,几欲呕血。这口血不同于战场厮杀的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是多年的不解、怨恨、不甘、辛酸,久久郁结而成。内伤难愈,每每触及,疼得夜不能寐,痛彻心扉。

      他捏着桌角的手,紧握到指节泛白,硬生生将血与泪咽下去。

      他冷着脸:“那我住在这合规矩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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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被人举报“涉嫌有害信息”,举报理由为“宋徽宗长女封号”嘉德帝姬”,“嘉德"不适合做文章年号,会影响读者认知”。 年号是随机取的,事先没有查,无意与现实历史人物相撞。询问过编辑,这并不违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