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葡萄味太阳

12、不平等条约

　　终于熬到了下课，余笙整理完自己的笔记，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望着门口出神。

　　“余年不是回来了吗，”唐晴柔把手在她面前摇了摇，“不去看他？”

　　余笙之前学校和医院两头跑都没有现在去隔壁班那么纠结，思绪比数学卷的压轴题还难解，当初有多坦荡，此刻就有多忸怩。

　　唐晴柔一语中的，“你不好意思？你是他姐姐，看望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姐姐，看望弟弟。”余笙的眼神又清明了起来，仿佛无处诉说的情感有了依托，“那你陪我去好吗？”

　　“可以啊，能看到余年也不错，养眼。”

　　“我也去。”徐书照不合时宜的声音加入了对话。

　　“你去干嘛？”唐晴柔震惊，“难道校园网里说的都是真的？”

　　“想什么呢？我去负荆请罪不行吗？”少年无奈，真想把有关他俩的胡言乱语全部从她脑子里删除。

　　“哦，罪魁祸首确实应该负荆请罪，那你直接去会不会不太诚恳。”

　　“那咋办。我打电话买点东西过来？”

　　“好，先买荆条。”

　　“嗯。”

　　“然后脱掉上衣。”

　　“嗯？”

　　“把荆条背身上，最后跟我们去二班。”

　　徐书照为自己听了她的话所浪费的生命感到惋惜。

　　唐晴柔的眼眸闪着狡黠的光，“你自己说的，负荆请罪。”

　　“哦，我觉得这高中两年，我对您亏欠更多，周末亲自上门‘负荆请罪’，会严格按照您的要求的，诚恳而真挚。”徐书照挑眉，闲散地说着惊人的话。

　　“错了。”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余笙原先纷乱的情绪被两位的闲聊冲散，站定在了二班门口。

　　二班是理科班，里面熙熙攘攘的大多都是男生，喧闹又热情，围聚最多同学的地方偏偏是自己的目的地，余年的位置。

　　“余年，胳膊咋样？”

　　“阿年，以后是不是就不能一块儿打篮球了？”

　　“余年，你不知道，这次月考有好多人赌你考不好！”

　　吵吵嚷嚷的，尽是青春。

　　余笙看到班里热闹的情境正犹豫不决，想打道回府的时候，就听到唐晴柔的声音，“余笙，你在犹豫，你想进去是吗？”

　　她抿了抿唇，刚点了点头，就感觉背后有一股力量，推了一下她的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余笙没有站稳，向前扑去，刚好掌心拍在了金属做的门上。

　　“砰——”的巨大敲门声打断了班内的对话，气氛一下子归于沉寂，声音像被海绵吸干的水分，看似消失，实则充盈。

　　大家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转头注视着门口的少女。

　　“打扰一下，我，找余年，如果现在不方便的话……”余笙靠在门边，脸红得像能滴血，仿佛下一秒就会落荒而逃。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余笙。他们只是关心我，现在也都问完了。”余年不假思索地接上。

　　并未获得任何回复的众人作鸟兽散，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啊对对对，我走了”，“下节什么课来着，准备一下”，“去上个厕所吧”之类的。

　　余笙手虚掩着额头，慢慢挪到余年的座位前，为不久之前那个病急乱投医的自己感到懊恼，带他们过来干嘛！

　　“余年，好些了吗？余笙说你刚来学校，但是手还打着绷带，很不放心，就想着过来看看啦。”唐晴柔自来熟地坐在面前的空位上。

　　“好多了，谢谢，有时候是有点不方便。”

　　“哎，兄弟，有啥不方便你就跟我说，我保证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徐书照的声音毫无防备地闯入了余年的耳膜，这时他才发现，余笙的身边总有这个少年的身影，形影不离，阴魂不散。

　　氛围静得有些尴尬。

　　余笙看余年沉默了，以为他和自己一样社恐发作，开口解释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怕我不敢独自来二班，陪我来的。这是唐晴柔，你认识的，他是徐书照，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上次你们一起打篮球的。”

　　“嗯，我知道，摔倒的那场我还是有印象的。”余年笑得温和，话却显得有些犀利。

　　听了这话，徐书照窘迫道，“对不起，余年，我也没想到你会受伤那么严重。”

　　“没有怪你，我只是说你的技术很好。”

　　“承认我篮球技术的都是有眼光的人，我就喜欢和有品位的人交朋友。”徐书照表情切换的技术向来一流，“说真的，你有啥事情，直接和我们说，在所不辞。”

　　嗯，他们的关系果然很好，可以随便代表别人做决定呢。余年默默在心中总结，嘴上只是淡淡地问道，“谢谢，比如呢？”

　　徐书照有些语塞。

　　“比如，扶你上下楼梯？”“嗯。”

　　“每天买饭？”“嗯。”

　　“帮你跑腿？”“嗯。”

　　怎么还看着自己，还不够吗？这都快赶上签卖身契了。徐书照更加郁闷，“emm，需要陪你上厕所吗？”

　　“谢谢，好意心领了。”

　　徐书照看着余年好整以暇的表情，明明对方笼罩在自己投射的影子下，却觉得他像个恶魔一样诱惑人献祭灵魂。

　　自此不知不觉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即刻生效。

　　二班接下来的两周，总能看到一班的三人进进出出，比他们回班的次数都多。

　　早上，徐书照专程捎走读生买的早饭，永远热气腾腾地递到余年手里，但是，本来余年也不住校啊。

　　下课，总会看到余笙在窗边探头探脑，然后轻声细语地和余年说话，最后带走他空空的水杯，再灌满水带回来。但是，之前余年只喝矿泉水啊，美其名曰，开水太烫，浪费时间。

　　中午，要么三人簇拥成保镖团陪着余年去食堂用膳，要么就是火急火燎地带着打包的餐盒来二班和他一同品鉴。但是，余年有手有脚的，怎么觉得他好像瘫痪了一样？

　　余年最近的心情很好，因为几乎每个下课都能看到余笙，不过也很郁闷，每次不是三个人来，就是余笙和徐书照两人单独过来，言笑晏晏的。

　　而二班的男生对于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是歆羡还夹杂着疑惑，会不会，太夸张了呢？

　　终于，在礼拜五下午余笙送完水杯回去之后，方桦走到余年跟前，由衷地感叹道：“余年，余笙作为姐姐可真是尽职尽责，温柔又体贴。”

　　想到她，是每一个住院的深夜匆匆离开的背影，是每一声看似漫不经心的关照，是每一次对视后双眸含笑的暖意。桩桩件件，竟都是温情。余年注视着门上玻璃反射的背影，越走越远，带着他的雀跃与欢喜。

　　“是啊。”不假思索。

　　“真羡慕，所有人的理想型啊，能把余笙介绍给我认识么？”方桦看到少年眉眼温柔，小心翼翼地袒露心声。

　　余年姿势不变，慢慢转过头，依旧笑着，“余家的要求，至少要比我优秀哦。”

　　余笙未来身边的人可以不是他，但是绝对不能因为她温柔体贴、乖巧懂事而喜欢她，这种爱脆弱又虚伪，只是享受着对方的照顾罢了。她要永远肆意张扬，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余家有这个资本，就算没有他也给她创造条件。如果为了爱情，余笙就要甘心做所谓的贤妻良母，那余年宁愿她永远不沾染这以爱为名的囚笼。

　　不放心将她托付给别人，又怕耽误了她的美好前程，所以，余年想要成为这繁杂世俗下适合她的最优的选项、唯一的答案。

　　周围的同学纷纷感慨道，“懂了，余家是不打算把余笙出嫁了，要求那么高。”

　　陈景笑着解围，“所以你们瞧瞧，余年每天那么努力是在卷死余笙的追求者啊。”

　　方桦并不在意，余笙家境优渥，长相明媚，本来也没有抱多大希望，“那徐书照呢？我看他们俩倒是很相配，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你一说起来，确实啊。余年摔倒之后，他们都一起来我们班多少次了，没有啥关系干嘛对她弟弟那么殷勤！”

　　“一语道破天机啊，我也觉得他俩可配。”

　　“余笙和徐书照在校园网上一直都有在交往的消息，我看这下是坐实了。”

　　周围的同学纷纷赞同了这个提议，相谈甚欢。

　　只有陈景听了这话，在心中疯狂吐槽，十几岁的年纪干嘛那么八卦，那么热衷于拉郎配啊！以后是要当媒婆吗？！然后，陈景慢慢看向坐着的少年，他面前放着一本书，看似若无其事地翻着页码，每一页放开都变得有些褶皱，仿佛他的心境难以抚平，再细看，很好，书还是倒的。

　　陈景阻止了余年继续蹂躏书页的手，帮他把书摆正，示意他看看手机。

　　一下子，余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抿了抿唇，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叮咚”，收到了一条消息，余年点开，近在咫尺的陈景冒着违规的风险发来的。

　　“很郁闷？”

　　“还好。”

　　鸭嘴兽都没你嘴硬，心里的吐槽目前不宜说出口。“那你干嘛让余笙和徐书照帮你跑腿？让他们成双成对地来，不是很容易传出什么来吗？”

　　“嫉妒。”

　　“啥？”

　　“他们关系太好了。”

　　“然后，你让他们每节下课过来刺激自己？”陈景的震惊显而易见。

　　“……我不是m，我以为他们会分开过来的。”余年无语地望着他。

　　陈景笑了，真好，认识他那么久以来，吃瘪的事情都和余笙有关。

　　而余年则暗自下定决心，问清楚两人的关系，省得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为他人做嫁衣。被陈景看破心事，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希腊神话阿喀琉斯身为神之子尚有致命的缺点，而余笙之于他，不是缺陷，是软肋，他心之所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