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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长夜碎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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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玉就抹起眼泪来,“父亲要我说什么?我与她虽不和,却从未想过要害死她,也不敢害死她。那是一条人命啊!我也怕冤魂索命、夜夜入梦,怎敢行此歹毒之事?”
姜西池本就生得端庄严肃之相,如今历经岁月,眼尾爬上了纹路,发髻又用桂花油梳得一丝碎发都没有,更显威仪。她沉声道:“你是安家的女儿,出了事自有安家为你撑腰,但前提是你要如实道来,否则我们不知原委,又谈何帮你?”
安玉的生母早已过世,她当姑娘时便在这府里如履薄冰,深知这世家大族的规矩,故而谁都不肯信,更何况这本就与她相看两厌的嫡母。
她摇头道:“方才便是女儿的实话了,母亲,我真不曾杀人,您一定要信我啊!”
安弘赟坐在上首,淡然开口:“她好好一人,怎就能从楼上摔下去?宗人府后院紧锁,一个疯女子又为何能上前院来?安玉啊,你若有骨气,便不要回安府来,自己到檀京府衙去,檀京知府正急着调查此事,你怎能不去呢?”
说罢,不等安玉出声,他便唤人道:“来人,将裕王夫人请出去。”
安玉一听就急了,眼泪又是往下掉,周合商虽说不计较此事,却没说如果檀京府衙真查出什么来,他会为她脱罪。
她腿一软就跪到地上,“父亲!女儿是推了她,可女儿绝非有意。是王爷,他总是不回府,我便想着他许是在外面寻花问柳。今日到宗人府见了那疯女子,她已经有了身孕,王爷居然还替她请郎中来。这叫女儿怎能不生疑?”
“所以你就把那女子引到楼上,本想推她下去,却不想看错了人,推成了裕王妃?”姜西池道,“既是你引得她去,你怎会看错?且裕王妃和那女子的形貌总不会相似。”
“我本想引她上楼,可她半途中狠狠推了我,我摔在草丛里,眼见她跑进楼里去了。后来我上了三楼,瞧见王妃背对着我,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发髻,背后还散着些发,又与那疯女子一般身型。她当时正俯身往楼下望,应是听到声响想看看是何人,那楼里太黑,我看不清,怎能想到是她在楼里,一着急就推了她一把。”
安淮在旁边微惊,问:“听见你上楼,裕王妃不曾回头看你?”
安玉道:“不曾,我怕惊了那疯女子,动静不敢太大,地上又铺着毡子。我推了她下去,才看到那疯女子在我身后……”
安弘赟就抬起眼眸,眼里透着厉色,“既是后院的人,为何会到前院来?安玉,若再隐瞒,安家便帮不了你了。”
一提到这个,安玉就有些犹豫,倒也不曾耽搁太久,道:“王妃与我当时在前厅,那女子突然闯入,后面王爷就让人去查她如何出来,才发现那墙上有洞。我就…就找到那洞,到后院去引她出来。”
“来人,带裕王夫人到府衙去。”
“父亲!父亲!”安玉是真怕了,心头两边为难,急得直落泪,终是把心一横,道:“父亲,当真能保我?”
安弘赟冷声道:“我是你父亲!既是我安家的女儿,怎能让你轻易去死?你好好想想,若真坐实了这罪,安家能落什么好!”
安玉本想两头靠着,怎想安弘赟这老狐狸一眼就看出她没说实话来,比起周合商,她到底觉着自己爹更靠谱些,便道:“是、是顺王,顺王带着那女子找王爷,请王爷为那女子找郎中。”
“顺王……”安弘赟静默了许久。
安淮一听,也是凝眉,“父亲,顺王这是在做什么?那女子听说是原先雁王的女儿,和嘉郡主,顺王此番……诶呀,妹妹你怎不早说!”
上首二人皆不语,久到安玉开始发慌,才闻安弘赟出声:“来人,将裕王夫人送到檀京府衙去。裕王夫人方才交代有关顺王之事,同檀京知府道清楚。”
“父亲!您这是为何?父亲!”安玉吓得大叫,才发现安弘赟的视线早已不在她这边,旁边的下人就上前拉了她出去。安玉连腿都是软的,拼命挣脱,却依旧被那两下人紧紧制住。
临出门前,才闻安弘赟淡漠的声音:“你且过去,如实道来,为父自会救你出来。”
此事不出多久就传遍了檀京,事情的过程属实骇人,人们其实也不明真相,只知是裕王府两个女人争宠,夫人将王妃推下楼去。闲聊起时,皆道沈宁郡主好生可怜,小小便没了母亲。
赵熙政知道此事后,当即叫了涉事的一应人等到恭肃殿来,其中便有林舟渡。
果不其然,赵熙政一见了他,劈头盖脸就道:“顺王!朕命你在宗人府候审,谁知你在此处都不安分,你私闯前院,是想做甚!”
一旁还站着和嘉郡主,这女子听不得人吼喊,乍一听见就恐得浑身发抖,在殿内乱窜。几个内侍上前将她制住,赵熙政也是被吓了一跳,平静了些许,才继续道:“平日朕倒不见你多管闲事,你何时竟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私闯宗人府前院?”
林舟渡就道:“陛下,臣见到此女子时,她正被送饭的杂役毒打。臣仔细一瞧,发觉她不过与昭靖差不多年岁,故而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这事牵涉多方,案情是简单,可也正因为简单,才让赵熙政困扰。他本就疲累,这些日子身体也愈发不好,过年到现在更是病了四回,光是听完这事,就开始头痛,恨不得直接扔过刑部全权处理。
可一想到刑部目前的两派分割之态,他若真这么干了,便是要看着刑部打架。
赵熙政喝了口手边每日必备的酽茶,冷哼一声,“你倒是走到哪儿都能闹出事来,前事未毕,后事又起。”
安玉被带到殿上来,却是不敢再发一言,她先前在檀京府衙的时候便是闭口不肯招供,她只说了当时有林舟渡在场,至于她做的错事,却是一句不敢承认。赵熙政扶额,问檀京知府:“这女子就是和嘉郡主?她亲眼见到裕王夫人推了裕王妃下去?”
檀京知府道:“是,不过此女子疯疯癫癫,平日里也时常说些胡话,不知可不可信。”
赵熙政眸中藏着思绪,略停了片刻,才道:“就无其他人证?”
“再无他人。”
“既是如此,这事便交由大理寺。”人证是个疯子,赵熙政自是下不了决断,倒是看向林舟渡,道:“顺王,你可知罪?”
林舟渡就跪下,“臣知罪。”
赵熙政眯眸看他:“你敢私闯宗人府前院,就不怕裕王将此事上报给朕?”
林舟渡道:“事出有因,臣虽到了前院去,却不是要逃,故而没想太多。”
赵熙贽也在旁边,闻言,便道:“陛下,此事是臣失察,还望陛下降罪。”
“哼,朕知道你是个老好人,此次你也承了丧妻之痛,朕便不降罪于你。”他直直盯着林舟渡,“顺王私闯宗人府前院,实在居心叵测,交由刑部去审。”
林舟渡早已料到,也不多言。倒是檀京知府出声:“陛下,周家小阁老的夫人听闻女儿遭此横祸,心中悲切,日日到府衙鸣冤。臣只怕若再不处理了此事,总引得百姓围观,要惹出民议来。”
“那能如何?事情既已交到大理寺,她愿意,就让她上大理寺鸣冤去!”赵熙政胸中烦闷,也无甚耐心,“就这么办吧,都散了去。”
众人也都看出今日赵熙政状态不佳,不愿多管这些事,故而都识趣地不再多说。
安玉就被带到了大理寺去。
周沅的尸身在周府灵堂里停了近三日,最近天热,周围就算摆着冰块,尸身也存不了多久,如今已经散出些腐臭味来,掀开白布来看,表面也长了些污绿色的斑点。周合商命人打的棺材早已搬进灵堂,只是魏淑白护着,不肯让他们将周沅的尸身带走。
安玉虽到了大理寺去,却依旧不肯承认是她推了周沅,和嘉郡主的话又被大理寺觉着不能作数,若再拖下去,只怕最后真成了周沅失足坠楼了。
她身边的侍女在旁边苦苦劝道:“夫人,您不肯王妃下葬,王妃便无牌无位,孤魂都寻不着回家的路。王妃生前极是爱美,如今却在此处躺着,面目都毁了去,身上还是那身旧衣,她怎能愿意?您就让小梨去给王妃梳妆更衣吧!”
魏淑白一身白衣,独自坐在供桌前的地上。她这些天看着疯,可她心中清楚,她这一辈子的经历与磨练早已使她不能为一般事所动,她的理智与冷血是达到过极致的,故而根本疯不了。她心中一面清明着,一面又为了周沅的死而发狂。
她去砍门,是为发泄;她去府衙闹事,也是为发泄。回到此处,她在夜里又何尝不是静静思索,思量着这一切。
“凶手不除,我儿绝不入土,出去吧。”
“裕王妃失足坠楼,是大理寺已经查明了的。大娘子一口一个凶手的,难道没有凶手,也非得要造出一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