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7、长夜碎3 ...
-
和嘉郡主听不懂她说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手里糕点,安玉不大敢上前,就将那糕点抛给她。她狼吞虎咽地吃了,目光又投向安玉手里,安玉又拿出一块,这次,和嘉郡主从榻上下来,定定站着,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安玉知道问了也无用,便彻底不打算再问她,手里拿着糕点往后退,她退一步,和嘉郡主就上前一步。安玉将她引出来后,便谨慎地望着此间是否有人。这后院的围墙足有一丈二尺高,上面插着碎瓦,侍卫与看守都不愿住在这院内,只在院外住着,守着这围墙。
她不曾想这地方守卫如此松懈,轻易就将和嘉郡主引到了前院去。乌云飘来,隐了月亮,安玉在一片黑暗中,只听得和嘉郡主穿梭在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只要一点,很快,便到那小楼了。
和嘉郡主不知为何,突然狂奔起来,好似极为慌张。她跑到安玉面前,狠狠推了她一把,安玉毫无防备,直接摔倒在草丛中,她手肘正好磕到石头上,痛得惨呼一声。和嘉郡主却似突然反了性,捡了几块石头全扔在安玉身上,然后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安玉倒在草丛中,浑身疼痛,暗骂了一声,余光看见一个人影跑进那小楼中去。她赶忙爬起来追上,进了楼里果然听见上面有些动静,心中一边骂一边跑上楼,果然就见那疯子站在栏杆旁边,正弯腰往楼下看,这正合她本意,安玉冲上前去狠狠一推她后背,前者毫无防备,那栏杆又矮,惊呼了一声就摔下楼去。
只听楼下一声闷响,安玉喘着粗气,做完此事,依旧心有余悸。她转身,打算离开此地,却发现和嘉郡主正站在她身后,满目惊恐。
“你们安家害死我儿,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砍门声传来,安府外面有数百个人围观,只见周家主母魏淑白手持一把剁肉刀,穿着一身素衣,披头散发,不穿鞋履。她一刀又一刀砍在安府门上,每一刀都深深嵌进木门里。无人知晓这位常年居于深宅中的妇人,为何有如此大的力气。
她的头发本是乌黑的,如今却是黑白参半。安家不肯开门,更无人出来,旁观的人也无人敢上前阻止。刀嵌进门里,再用力拔出,再挥手将刀砍上去,就这样不断重复着,砍到最后,刀都卷了刃。
“母亲!母亲!”
周辂从远处跑来,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头戴梁冠,见了魏淑白这样子,眼睛即刻就红了,他冲上前,夺过魏淑白的刀,扶住她的手臂,哀声劝道:“母亲,回去吧,我们回去吧。”
周辂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侍,他一招手,两个随侍就上前,与他一起扶着魏淑白进马车。周辂在此,魏淑白方才回过些神来,不似方才毫无理智,不过整个人便成了一副无力之态,任人扶着瘫在马车里。周辂在车外守着,带着她回了周府。
周沅的尸身被魏淑白带回了周家,此刻正躺在临时收拾出的灵堂里,周合商说要为她造一具好的棺木,她便躺在堂中,身上盖着块白布,周围摆着冰块。
一夜过去,她脑后的血早已凝固,白布沾上的血迹也干透,成了暗红色。
周合商正站在堂中,站在周沅的尸身前,负手而立,一声不吭。
魏淑白一进了灵堂,就跌跌撞撞跑向女儿的尸身,将那尸身连着白布抱在怀里,失声恸哭,最后哭干了泪,便只剩哀嚎。
周合商木然立在原地,盯着前方出神,待那哭声停了一些,才出声:“夫人莫伤心,为夫定为沅儿报仇。”
魏淑白一听这话,就冲到他跟前,喊道:“那你去啊!让安家交出安玉来,赔我儿的命啊!周合商,我最了解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冷血至极!你从来没有心!沅儿的死对你来说毫无用处,你根本不会管!你从未把她当作是你的骨肉疼过,一日都没有!”
周合商就道:“我怎不疼她?沅儿是我亲孩儿!安家敢杀我孩儿,我怎会让他们好过?你哪懂得朝局复杂,沅儿的命没了,安家若只死一个安玉,你就甘心么?”
魏淑白盯了他半晌,眸中血气翻涌,她听着这话,心中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我了解你,我太了解你了。无论是当初的周煜灵,还是我的沅儿,在你眼里都一模一样。你当初收那个倌人进府,也根本不是因为对她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你是想借我的手,去母留子。”
话说到这份上,周合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依旧冷硬如铁,淡淡道:“淑白,你是我妻,沅儿是我女儿,我自会护着你们,我也定会为沅儿讨回公道。”
他凝着魏淑白的面目,“可是,眼下暂不是时机。你也知道,安家此番,是要让顺王死,现在没动静不过是因着何老那日在殿上已死相迫,陛下才将此事暂缓。
顺王还不能死,至少在安家倒下之前,他不能死。他与镇察尚有交易立下,我们必需保他。昨日沅儿和安玉在宗人府争执的时候,顺王在场。如果顺王昨日不在,不把那和嘉郡主带出来,或许就免得这一出发生了,是不是?”
“你简直荒谬至极!”魏淑白道,“我清楚,这事怨不到顺王身上,你莫觉得陛下会让顺王担责。”
“是怨不到,可能不能怨,全看陛下的心思。顺王到现在还在宗人府住着,除了何老以死相逼,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安家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能让人指认顺王买凶杀人,却说不出顺王是如何将这些人在禁卫军眼皮底下带进宫的。
此事本就疑点重重,就算陛下有那个心思,也无法确切地定了顺王的罪。可顺王私闯宗人府前院是安玉亲眼看到的,私闯前院,是真想替和嘉郡主要郎中,还是想做些别的什么事,顺王和裕王可有勾结,陛下便有理由好好查查了。”
魏淑白攥着双拳,紧紧盯着周合商双目,那目中储着无尽悲凉与愤恨,是在常人眸中难以见到的。
“所以,昨天事一出,你立马赶到宗人府,暗中问了安玉此事全貌,又警告安玉,若她对顺王之事守口如瓶,你自不会让她偿命。”
周合商叹气,语气中似是透着无尽疲累,“淑白啊,我是周家主君,所做之事皆要为周家考量,这才能保你安然,保你魏家安然。只要等到五月末,西阁寿辰,顺王与我们之约达成,安家大厦将倾,大仇岂不得报?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魏淑白彻底失控,尖叫着将桌案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又搬起那琉璃香炉狠狠砸向地面。灵堂大乱,器物皆毁,白幡四散飞起。
“周合商,你个疯子!你个畜生!”
周合商在一片杂声中拧了眉,甩了甩衣袖,出了灵堂,留了话给下人:“夫人伤心失神,莫要让她再出府去了。”
安府。
安玉木楞地站在厅内,喉咙发僵,安弘赟与其夫人姜西池分坐于罗汉床上。
砍门声与叫骂声停了,听到下人来称魏淑白走了,安玉这才轻轻喘了几口气,下一刻又闻安弘赟出声:“裕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姜西池也是冷眼看着她,安玉又是绷紧了下颌,尽量如常道:“我不知道,我过去的时候,她周围全是血,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后来…后来那个疯女人就尖叫,引来了外面的侍卫。”
姜西池冷笑道:“你若不想摊上事,就如实道来。为何在檀京知府审问的时候,你说的疯女人称是你推裕王妃下去?”
安玉眼底一慌,却只作带着哭腔摇摇头,“我真的不知!我不知她为何会跑到宗人府的前院来,更不知她为何要说那些胡话。我一直在前厅呆着,到王妃坠楼前,都不曾出去过。”
推门之声响起,安淮进来道:“父亲,母亲,方才儿子又去了趟府衙,问到那女子时,她其它的都不吭声,唯有说到是不是安玉妹妹将裕王妃推下楼时,她才点头。”
安玉就忙看了眼安淮,又听他接着道:“不过那女子是个疯子,宗人府里的人也都确认了,她说的话未必可信。比起裕王妃自己失足坠楼,周家人自然更愿意信那女子的话,故而今早找上门来。”
安弘赟“哦”了一声,捏起茶盏盖,喝了口里面茶水,“裕王府那边如何?”
“裕王已经知晓此事,本想到周府去守一守裕王妃的尸身,却被周家夫人骂了出来,然后便回了自己府邸,现在都不曾出来。”安淮道,“父亲,那疯女子到底算半个人证,可要想办法解决掉?还有周夫人,若她再来砍我们家门……”
“不必管她,她那样疯,就算占理,也是丢周合商的人。”安弘赟放下茶盏,“那女子也不要动,否则倒显着我们心虚。安玉,你还不肯说实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