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一些》王玄也

3、三

　　我的头和手耷拉在公椅上，喝完的水瓶丢在一边，眼睛斜视着看来往过路的人群。
　　他们都要走向哪里去？
　　眼前走过来，走过去的人们。
　　老人，孩子，妇女，中年男人。
　　踩着高跟，夹着皮包，装扮成洛丽塔，手里拿着机甲小玩具。
　　开心的，默然的，幸福的，面无表情的。
　　他们都有目的走在路上，我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儿，我是否也能向他们一样忙碌，需找到自己该走向的方向。
　　手机响了，我歪头一看，是李远。照说已经是不必相往来的地步，他打来作甚？继续打击我的，还是想让我继续拒绝他？
　　有时候不见面总比见面强，我接通他打来的语音，从他那开朗细爽的声音中，想到他那张脸，我又开始逼着自己克制，不去想在餐厅发生的不愉快。
　　“喂。”我轻声试探道：“怎么了？”
　　“我说话不太过脑子，你不要生气。”
　　他居然哄我。
　　“没有，挺正常的。”我差的就是像个正常人一样。
　　“嘻，没生气就好，如果你真的没生我气的话，咱们见一面好好聊聊。”他在电话那旁笑道。
　　他又像我发出邀请，不担心我会误会吗，还是说，还想着向我这里套出什么话来。
　　“好啊。”很没用的答应了。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好，你过来吧。”
　　关闭通话，将地址发过去。
　　我无法拒绝一个俊秀的男人向我示好，我缺乏感情的支柱。
　　手里的烟是咖啡味的细烟，烟盒上印着祥云的图案，是根据当代年轻人喜欢的新国风而新推出来的产品，产地也很有国风的韵味，叫烟云镇。
　　我把玩着手中的烟盒，几乎是望着烟盒发呆，打发着时间。时间过得很慢，又似乎很快，他还没有来，但是天渐渐黑下来。
　　屁股有些坐的痛了，换个姿势又继续坐着，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已经出神。
　　昨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我的情绪不会浪费在一个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快死掉的男人，相反的，我看着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有些向往，向往着那血是从我的身体中流出来。
　　我尝试过自杀，死亡的速度赶不上被抢救的速度，又害怕自杀的事情被家中父母知道，自杀只有过一次，但想解脱的想法时时刻刻都有。
　　我感受不到这世界的美好和爱意，看不见自己光明的前途，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又鄙弃着所有，不断自我否定，不断地自我内耗，每天过得很痛苦。
　　李远不同，虽然才认识一天，可我从这短短的相处中看到了，他的生活充满着希望和前景大好的未来，是我触及不到的能发生在我身上的快乐，也许我能从他身上需找到快乐，需找到能救赎我的方法。
　　在时间快接近路灯亮起的时候，他来了，感知到他的到来，在他离我还有几十米远，我微微抬起头，嘴教努力挤出微笑，又想着这样太过于谄媚，恢复麻木的神情。
　　“抱歉我来迟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大方的坐到我身边。
　　“让你等久了，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我摇摇头，嘴巴想问去哪儿，却张不开嘴发出声音。
　　“走吧，吃晚饭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站起身看着我，我在他的瞩目下有些别扭的起身。
　　“我是从3年前来到这座城市的。”在路上他边走边说：“我把工作辞了过来的，因为我的女朋友在这儿。”
　　我抬起头看向他，这是在向我谈心吗？
　　“本来两人计划着就在这座城市打拼，一起买房，结婚，定居。”
　　我认真的听着。
　　“没想到她突然的就说要分开，没过一段时间便和别人在一起，还订了婚。”他有些苦笑。
　　“那个男人是个50多岁的老头，哈哈。”他自嘲道：“很有钱。”
　　“你是做什么的？”我问。
　　“自媒体，靠流量生活。”他也问我：“你呢，你说你没上班，怎么生活？”
　　“我有一点积蓄，够我生活一段时间。”
　　“小富婆啊你。”他打趣道：“那你之前做什么工作？”
　　“技术工程类。”怕他听不懂，我解释道：“建筑技术方面，做的还不错。”
　　“怎么不做了？”
　　“生病了。”
　　“难怪你看起来瘦瘦的，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嗯。”
　　“其实我一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亲切，哈哈，所以你突然那样说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我动心了一下，抬头望他。
　　“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女人缘很少的。”他像是解释，又像是掩饰的说。
　　我没回他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索性选择闭嘴。
　　城市的快速路车行道上快速过往的车辆，一件接着一辆的行驶，我和他慢慢走的越来越近，近到他走路摆动的衣袖能碰到我的肩膀。
　　和他谈话让我放松不少，许是他的突然交心让我感到舒适，我也不强装着表现出别扭的正常模样恢复正常，即便头脑昏昏的，不知何时就到了目的地，像做梦一样的点菜，吃饭，在他的陪同下回到公寓。
　　回到公寓已是天黑，我踌躇着故意放慢脚步，希望他能陪我多一会儿。
　　他似乎是看出来了我的想法，提议陪我一起上去。我默许了，自然也就默许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门锁啪塔一声关上的一瞬，他的手轻轻的触碰到我的肌肤，很清凉的触感让我的心快速的跳动。我分不清是病理般的跳动还是他带着我的悸动，我故意的挨他很近，也庆幸房间是打扫干净的。
　　“我可以留下来吗？”他征求的口味让我的整个身体产生酥痒感。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两只手臂举起来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明天就不会再理我了。”
　　“怎么会呢。”
　　“会的。或许有一个夜晚也挺好。”
　　“我不是那种男人，我们也不是一夜情。”说着他低下头，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吻。
　　我不想回应他的话，我的身体告诉我，此刻只需要和他缠绵就好。
　　他的身体与我融在一起，做的好极了，在他温柔的操作下，我如梦似幻的度过旖旎一刻。
　　事后我靠在床头，习惯性的点烟，才抽一口他就将我的烟从我双唇中抽走。
　　“这烟的味道好像咖啡。”他抽一口后说道：“你喜欢抽这种烟啊。”
　　烟雾从他的嘴唇中慢慢吐出，晕绕在他的脸部四周，好迷人，这一刻，他似乎是我的男人。
　　我有些着迷，缠倦着靠近他，靠着在他的怀里。
　　“你今晚上走吗？”
　　“不走。”他的左手抚摸着我的头，安抚道。
　　“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要不我们在一起？”
　　“嗯。”
　　“太快了，我今天还是要回去。”他一边玩弄着我的头发一边说。
　　我暗暗的叹了口气，起身关着身子走到浴室，打开喷浴头，水从头淋到我的身上，哗啦啦的瞬间打湿全身，我捂着嘴巴哭的撕心裂肺。
　　我快要窒息了。
　　害怕被他看见我哭泣的模样，我在浴室里呆了很久，再出来时他已经走了，彷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没有存在过，房间空空荡荡。我麻木的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在左手手腕上划一刀。刀片很薄，很小，很锋利，手腕被划拉开一道口子，血快速的涌出来，一滴一滴滴在桌子上。
　　起身从床上拿烟，用手轻轻抚摸着床上已经没有了的余温，我躬下身子，低头轻轻嗅着他躺的位置，心中无比寂寞。我回到书桌前坐着，任由伤口流血。直达血液没有流下，我拿出碘伏轻轻在伤口上擦拭消毒，顺便对伤口进行简单的纱布包扎。
　　“我真是没救了。”我自说自话。
　　此时手机响起，我颓着身体走过去拿起电话接听。
　　“陈山女士，请你现在立刻来警局一趟，案件有新的发展。”
　　“天很黑了，我去不了。”
　　去他妈的掩饰，直接摆烂吧。
　　“已经安排车去接你，请你配合。”
　　我讲电话挂断，也不穿内衣和内裤，随便找件衣裳穿上，背上包走出房间。
　　走到公寓楼下，在路边等着。
　　不一会儿警车闪着蓝红的灯稳稳停在我面前，坐在副驾的警察掩着帽檐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陈山？”
　　我点头。他下车将后排车门打开，示意我上车，我上车后车子开始行驶，我坐在后排看着两人的背影，脑中脑补着他们不是真的警察，我被卷入一场骗局当中，被杀人灭口。实际上他们是真的警察，我安全的到达警局。
　　我坐在车里不动，副驾驶的警察下车帮我开门。
　　“下来吧，一会儿跟在我身后走。”
　　“嗯。”我点下车，站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
　　他挺高的，我大概到他肩膀的位置。
　　笔挺的制服里，似乎有着强健的身体。
　　我盯着他的身体走着神，他突然停下我没注意撞上他。他转过身来，在灯光下我看清他的长相，居然是张俊郎的脸。
　　我不由得脸红一下。
　　“你先坐在这，稍等下。”他指使我坐着，在不远的饮水机处给我倒了杯水。
　　“谢谢。”我伸过手去接住水杯，包扎的伤口也暴露出来。
　　他微微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因为纱布正在溢血，是刚弄的伤口。
　　“我自己刚刚割的。”我平淡的回答。
　　“为什么割自己？”
　　“我有抑郁症，就想割自己。”我喝了口水，抬头看他，见他那比较担心和严肃的神情，我有些心虚，将左手放下掩到背后。
　　“我们叫你来是因为昨晚死的那个男人，你确定你是第一目击证人？没有见过其他人？”另外一个警察拿着本和笔出现在我身旁。
　　“我不知道，我当时晕了过去。”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其他比较可疑的人。”
　　“没有。”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两个警察犯了难。
　　“是这样，我们在男人身上发现毒品，很担心有人杀害他后又发现你在场，恐会对你不利，担心你的安危，我们派出同事守在你家附近。”
　　“犯人会跑到我家来杀我？”
　　“请你配合。”
　　我闭上嘴，手握着水杯，只想着赶快结束这场谈话。
　　在他们护送我回家的路上，闪着红蓝的灯光十分醒目很耀眼，恐这十公里以外的贼都会躲得远远的吧。
　　送到公寓楼，又要送我回家，我懒得和他们推脱，带着他们上楼去，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跟在身后，有种被强大包裹的感觉。
　　“谢谢你们，我到了。”眼见着他们还想着有进来的意思，我半掩着门露出一个头在外面，对他们下驱逐令。
　　“记得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们，这是我的电话。”那个警察将他的电话号码递给我，我接过报以微笑。
　　“不要再做傻事，你的手，最好到医院包扎一下。”
　　“好的警官，再见。”
　　啪嗒关上门，趴在门上听他们逐渐远去的脚步身，我随手将纸条仍在一处，脱掉衣服，躺在床上摆成大字，看着天花板发呆。
　　时间过去很久，拿手机打开。李远给我发来消息。
　　“有事走的急。”
　　关闭手机仍在一旁。
　　感觉好困，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睡去。
　　房间的窗户是东南朝向，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惹得我浑身暖暖的，门外有人砰砰敲门，似乎很急，敲了很大半天，我顶着脑袋剧烈的疼痛下床，走到门前开门，眼睛半眯半醒之间看见眼前一个男人站在眼前。
　　“你谁？有事吗？”
　　男人的神色似乎有些怪异，我用力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他的面孔，是昨天晚上那个警察，他穿着深黑色的便服，看起来很成熟稳重。
　　“是你啊长官，怎么了一大清早的。”瞧着他微微偏过去头，有些害羞的模样，我的背部感觉有点凉后才恍然，我没穿衣服，光着身子。
　　“不好意思啊警官，我穿个衣服。”有点被自己囧到，嘴里忽然蹦出一句。
　　将衣服穿上后，迎他进来，在他有些微红的脸上，他的眼神始终不好意思看着我。
　　“我就在这附近，有什么情况记得汇报下。”
　　“我怎么汇报，我又不是你们的人。”我故意说道，想逗逗他，又想着不能调戏在办案的公务人员，我正色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