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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剧情之外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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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寂跟随机选彩票一样,挑一个顺眼的早上敲敲林再思的窗,让她顺便给他也蒸点包子,他付钱,然后和她一起走一段路美其名曰晨练,再挑一个称手的晚上走到她学校附近,见到她一个人走过来,说一句:“巧。”
好假。
林再思抖着眼皮,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的接受,她就是想问:“叔叔,你就这么闲吗?”
程寂抬头,望着黑夜的点点繁星:“算是吧。”
小城的生活,说得好听点,是波澜不惊,说得难听点,就是很没劲。这一周都是如此。晚上九点多整座城市就暗下来,跟灯灭一样,也就周末好点。
不过眼见这周撞上五一放假,程寂在门口听家长说了,高二放两天,星期天回上午来讲半天作业。
这年头学校也苦,补课还要找个借口装点一番,他慢下来,问身边的人:“唐其乐不和你一起?”
“高一高二高三错峰放学。”
“这样啊,他放几天?”
“三天。”
“加油。”
“那你假期什么打算,我有事要出门一趟”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林再思开了口,她并不需要他的加油:“叔叔,你就没有朋友吗?”
这话问的有意思,程寂问:“朋友有用吗?”
“没有用,但是,”林再思提上速度,在十字路口绿灯变黄前的最后几秒丢下他,“至少你不会有事没事就来跟着我。”
小孩藏在言语中的不耐烦被晚风出吹来,送到程寂耳边。
程寂立在风中,望着女孩纤细的背影,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真难。”
……
程寂周五和周六很安静,似乎不在家。唐其乐和爸妈去隔壁城市玩了,林再思过了安静的五一。
放假对于她而言,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周日的补课也是一样,完全可以当做小周算。高三只放一天,所以学校是有人的,也管饭的,上午第四节课结束后,可以去学校食堂吃饭。不过多数学生都会选择直接回家,毕竟学校的饭菜只管便宜大碗,并不好吃。
下课铃一响,林再思跟着回家吃饭的人流走出学校,她没在路边看到程寂,当他是记住她昨晚的话了。
走离学校路段,往粉楼的那片老区走有条捷径,要穿过快要被拆迁的破败居民巷。小巷子狭窄,混迹着不少人。她在早上和晚上一般不会走这条路,但在中午可以。一般连着上六天半的学,她都会独自走进这条小巷,会比她平时早上个几分钟到家。
出乎意料,今天的巷子很安静。林再思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电线杆,往巷子深处走去。
路两边的老屋很破了,斑驳的墙皮掉下来,掉进墙下的阴沟里。中间的走道是用石块砌出来的,常走的地方光滑干净,边缘的地方长满了青苔。
她走在路中间,眼皮不自然地颤了颤,林再思停下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突然,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急促地朝她奔来。
一群人出现得太快,快到林再思来不及反应,眨眼间,不知是谁推搡了一把,她被挤到墙边。还好脚下还算稳,没掉进水沟里,就是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眼冒金星。慢慢地支起身子,她捂着后脑,费力地睁眼,看着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飞速地逃走。
莫名其妙,林再思摆正被推歪的挎包,
路过唯一一处还不是危房的居民楼附近,小卖部的老板娘敲着玻璃柜,猛地站起,粗声大叫:“站住。”
“喂,说你呢,给我站住!”
“我?”林再思停下来,回头看她,“叫我吗?”
老板娘叉腰,走下楼梯。她人不高,但是胖,从头到脚都胖。脸上的肥肉一坨一坨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满脸高高在上的姿态:“包拿出来。”
林再思警惕地退后一步:凭什么?”
“凭什么,凭我家孩子看见你偷东西了!”老板娘冷哼,卷起袖子就要朝她扑来,像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看见脆弱的小鹿。
但林再思可不是小鹿,她要算,也算是一只黑足猫。灵敏地躲开这胖女人,往墙后走去。不过胖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她自己不行,就叫外援。
“大家快来看呐,抓小偷,抓小偷啊,啊,小偷打人啦,小偷打我啊……”
林再思听着这理直气壮不辨黑白倒打一耙的鬼话,先是慌乱,而后震怒。人性的弱点不过于此。就是心绪乱的这么一下,林再思失去了反讽的最好时机,她有些懊恼,紧紧握住挎包,等等,她摸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包里的东西。
脸色微变,她伸手,凭着手感,知道挎包里多了一盒中华。
一瞬间,她想起了刚才那几个撞她的人。林再思冷笑一声,懂了自己遇到什么事了。
这地方虽然住的人不多,但是总归有人住。一有人住,就不缺看热闹的人。更何况老板娘嗓门贼大,巷子外路过的人听见了都要进来看看。
周围冒出来很多人,见义勇为的成年人围住她,按住她。
林再思挣脱不开,老板娘已经阴笑着走过来,一把夺过她的挎包,带子勒住她的胳膊,勒住她的手指,留下深深的红印子。
“拿来吧你。”
老板娘嫌恶地开始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烟,得意洋洋,尖着嗓音嗤笑她:“大伙瞧瞧,瞧瞧,我家的烟可都有记号的,塑料膜这儿写着Q啊,这小小年纪就偷东西了喂,这长大了可还得了?”
林再思微微抬头,对上老板娘不善的那张脸,余光瞥向高高的电线杆。
“不是我偷的。”
“就是她偷的,我亲眼看见的,那时候我妈不在,”七八岁的男孩跳出来,指着林再思大声喊,仿佛声音高就是他有理,“就是她,就是!”
老板娘捏着挎包,开始翻倒:“我看看,死丫头还偷了什么。”
“还给我,还,给,我!”林再思用了十成的力气挣脱束缚,要去拿自己的挎包。
“滚开!”
虽是胖子,声音和力气倒是一点不虚。林再思被她狠狠一推,踉跄摔倒。胳膊肘抵着石板面,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仰摔。
林再思吃痛,闷哼一声。
老板娘抖空了包,没找到其他的,有些失望,嘴还不饶人:“谁家的孩子,偷东西还有理了,找你家长来,不然我报警了。”
“最好关进拘留所呆个几天几夜,这么没皮没脸,十几岁还偷东西,有没有素质!”
“都说素质教育,学生是祖国的花朵,是未来……你还看,眼珠子跟死人一样,瞪什么瞪,”老板娘招呼来自己儿子,对着地上的林再思数落,“瞧好了,这就是败类,是垃圾,你可别学。”
“呦,这不是林家的那个?”
“哪个林家?”
“就过去一条街,粉楼的林家。”
“哦,林家啊。”
“原来是林溪的孩子,”老板娘一听,立马就知道了是谁,神态更加轻蔑,“果然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老的偷人,小的偷物,一个样。”
咔嚓咔嚓,林再思攥紧了拳头,骨骼因为大力挤压空气,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声响。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试试这双手掐住别人的骨头的感觉。
“你妈呢,叫你妈来,付个五百我就当算了。”
“也别说是我过分啊,谁都知道这年头偷东西可是犯法的,你也不想还读书的年纪就进了警察局吧,啊,咱们这些街坊邻居也当做个见证,别说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
看戏的有几个开了口:“钱姐,五百多了吧。”
“我觉得还行,谁叫她偷东西。”
“就是就是。”
“林溪会来吗,不是听说压根不管孩子吗?”
“不至于吧,当妈的就这么恨啊。”
“她不是要高考吗,要是记在档案里,那可不得了嘞。”
“见者有份行不行啊,钱璐,给我们这些也分点呗,哈哈哈哈哈。”
“好说好说,递根烟的钱我还是有的,”钱璐招手,仿佛胜券在握,“想好了没,怎么样?”
隔着发帘,林再思阴鸷的眼盯着老板娘:“你报警吧。”
听见她的话,钱璐微怔,继而皱眉,肥胖纹和抬头纹都可以夹死蚊子了:“你要我报警?”
林再思从路边阴暗湿臭的水沟里站起来,不理会浑身脏兮兮的自己,也不理会鞋子沾上的污泥和胳膊上的擦伤,她从地上捡起里布被掏出来的挎包,拍去表层沾上的灰土,又弯腰捡起地上的英文周报,还有周报里夹着的套着塑料袋的包子。
被人盯着她感受到了耻辱,动作很快,看都没看就放回了挎包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这些人身上。眼睛一寸寸地扫过去,跟人体摄像机一样记住这群看客的脸,一张一张的,最后落在最边缘一晃而过的那个人身上。
“吴乾。”
林再思牙齿碾过这个快要湮灭在记忆里的名字,突然笑了。她闭眼,深呼一口气,睁眼,朝着路边看热闹的人群大声喊:“老板娘不报警,你们谁帮个忙?”
地方小,消息快,出警也快。
毁了吴家的那天晚上,林再思就知道自己迟早要进警局,但是不会想到是多年后的今天,还是因为这个原因。
街道的派出所里,钱璐抓着儿子的手在民警面前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抓她,快抓她,人证物证都在,人赃并获。”
什么人证物证,民警听得脑瓜子疼,扶额无奈道:“大姐,她未成年,先等她监护人来了起。”
另一边,刚上任没多久的女警察摸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她:“小妹妹,要不要擦一下?”
林再思看着自己大腿后方的污渍,摇摇头:“我不坐。”
女警察也不是这个意思:“没事,我们这儿也不是那么干净……”
怎么越说越黑了呢,女警察赶忙打住:“那什么,小妹妹,有你家长的电话吗?”
林再思点头,报了手机号。
女警察打的这通电话并不顺利,打了好几次才打通,好不容易打通了,才说明自己的身份,对方又挂断了。
她重新按了号码,听着嘟嘟的声音,温柔地问林再思:“还有其他能联系的人吗?”
林再思摇头。
“我换个座机吧,这个太多次了,可能被拉黑了。”女警察说完,拿着写了号码的纸条去找师父帮忙了。
林再思不急,隔壁间的一老一小倒是坐不住。儿子开始闹腾,吵着要回家。儿子一吵,钱璐也开始烦,大吵大闹,一嘴的脏话蹦出来,问候了林再思家的十八代祖宗。
林再思当做没听见,坐在冰冷的长椅角落里,小脸藏在垂落的头发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盯着自己脏黑的鞋面。
这么脏,她大概要挨骂了。
希望,只是挨骂。
所里的老警察是知道林再思家里的情况的,他听不过去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差不多行了,你当这儿是哪里,你家啊?!”
钱璐吃硬不吃软,被老警察凌厉的眼风一扫,脖子一缩,当了缩头乌龟。
二十分钟后,女警察接了电话,过来叫她:“林再思,你监护人来了。”
条件反射一般,坐在最角落快要睡着的女孩蹭地站起来,眼睛骤亮,攥着衣角就朝大厅跑去,跑了几步,又慢下来,她在紧张。
“踏踏踏,踏踏踏……”
看清楚警察身后的人,期盼的眼神一寸寸黯淡:“怎么是你?”
一头醒目的白毛下,程寂自然看见了林再思的变化,俯身挑眉,话里带着笑意:“见到我就这么不高兴?叔叔可是赶着回来给你撑腰的!”